第8章 第 8 章

她有些不放心,想确认一下钱是不是还在。于是把手悄悄伸进裤缝,直到摸到一张有些喇手的纸——

还在。

她松了口气。

班主任讲完话,大家各自散去。

闵行把书本码齐,撑开书包准备装进去,却突然发现数学书的封面上有一道鲜红的指印。

她一惊。

她赶紧低头看自己的手——

触目可见的是一片血。

满手是血。

脑海里一下子血气翻涌。

她仔细回想刚才摸过的地方,排除所有可能后,她怀着不安,偷偷摸了摸裤子,触手一片湿腻。

裤子湿透了,全是血。

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来月经。

然而此时坐在座位上的她还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流血?受伤?难道会死吗?

她脑子里乱成一团。

换做一般的孩子,或许会吓得大声喊叫,然后扑进老师怀里放声大哭,又或者会无助地给妈妈打电话,毫无保留地说自己有多么多么害怕、多么多么想要安慰。

可她当时只有一个念头:

不能让别人知道。太丢人了,太难堪了。

开学第一天就闹出这种事,大家肯定会觉得自己是个麻烦的。

黄木的凳子、黑色的裤子、昏暗的教室、还有一身的血......

教室里的人渐渐走光。

她故意放慢收拾的动作,几本书在桌上反复对齐。

她在等,等所有人都离开。

她等了很久,直到后排终于没了声音,她也不再假装整理课本。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就在她以为教室已经空了的时候,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

“你还不走吗?”

她没有回头,她还不知道这是谁的声音。

于是她怯懦地低头看着地板,视线触及那双刚还见过的白色帆布鞋,这么看去,被宽大的校服裤子盖着,让人认不出是高帮还是低帮。

但或许很不合时宜,她就这么看着那双鞋,第一次觉得鞋上那条红色的线勾勒出的曲线十分漂亮。

你还不走吗?

这是他和她讲的第一句话。

她慢慢抬头,对他挤出一个笑——

只是对于笑这个表情,她难免有些生疏:

“我再等会儿,我爸爸一会下了班来接我。”

她似乎天生就擅长说谎。

每次谎话脱口而出,她甚至不会觉得有一丝心虚或羞愧。甚至有时候,连她自己都快要相信了她的那些鬼话。

陈轩没有多问,他肩上只背了一个书包带子,另一个带子就这么垂着。

他点点头,问:

“你叫什么名字啊?”

“闵行。”

他歪了歪头,笑了:

“闵行?”

“我知道隔壁就有个区叫闵行。之前我看过班里的学生名单,看到你的名字时,还以为你跟那个区同名,读法也一样呢。”

其实,在这之前,闵行从来没听说过这个区名。

她甚至天真地以为,上海就是上海,上海的所有地方都叫上海。

“那闵行......我先走了。你走的时候别忘了锁门哦。”

男孩子把另一条肩带也背上,背着书包转身离开了。

走出教室时,他还朝她挥了挥手示意。只是他挥手的方式很特别,纤细的手腕一动不动,只是像弹钢琴似的轻轻拨弄着几根手指。

随后,男孩转身,就这么走进了那年凉凉的、潮湿的夏夜。

他离开许久后,她听着外面走廊里没了动静,才翻开课本,撕下每张空白页和寄语,折好,去了厕所,把纸塞进内裤垫着。

每迈一步,大腿内侧都被划出一道浅浅的血印。

厕所旁的门已经锁了,她只能从大门出去。

校门口茂密的参天大树见证了无数学生如何出人头地,而此刻,闵行站在树下,却望不出个东西南北。

她迷了路,先前记住的路线已经派不上用场了。

她想着,只要走出这个路口,到没有树的地方,或许就能找到方向。

可是,当她走出树林,眼前的街景却变成了高楼大厦。

灯从一扇扇窗户中透出来,像是无数双冷漠的眼睛,只俯视着闵行一个人。街上车水马龙,车灯织成一条条流动的光带,像是无数条烧成碳的蛇。

在这茫茫的城市里,一共有87条街道,她该去哪儿找一个不起眼的、开往郊区的公交站牌呢?

天色彻底黑了下来,吹来的晚风是冷的、哽咽的、让人鼻头一酸的。

她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啊走,走到大腿内侧血肉模糊,肚子疼得几乎站不起来。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尽管心里充满了恐惧和抗拒,她还是拨通了妈妈的电话。

电话“嘟——嘟——”响了好久。

终于接通,电话那头传来铁质锅铲划过不锈钢炒勺的刺耳声响,仿佛还夹着呛人的油烟味:

“妈,你来过时代天街吗?你知道11路公交车的站牌怎么走吗?我在这找不到路了。”

还没等她把话说完,电话里就传来一声怒骂:

“哎呀你怎么这么笨。”

紧接着,闵行听到电话那头妹妹声嘶力竭的哭喊。

“嘟——嘟——”

电话被挂断了。

掠过河的风涌过街道。都怪海风太腥了,闵行闻着,只觉得鼻头酸酸的、囔囔的、眼眶也辣辣的。

街上的人行色匆匆。

“叔叔您好,请问您知道11路公交车的站牌怎么走吗?”

“11路?这个还真不知道......没坐过呢。”

“11路......好像是在那边吧?”

“谢谢姐姐。”

有人指错了路,闵行又绕了好久,她咬咬牙,心里暗暗决定以后出门一定要带好多好多卫生纸。

终于,她找到了那个不起眼的站牌。

看到站牌的那一刻,她原谅了那个指错路的人。

她把书包紧紧抱在身前,又掏出兜里的两块五,静静地守在那里,等啊等。

她已经记不清那天到底等到了什么时候,只记得自己下身应该流了好多好多血。

站牌靠着那条河,河上架着一座钢筋拉起的桥,桥下是黑漆漆、望不到边际的河水,桥上的车流堵成了一口沸腾的鸳鸯锅,河对岸的霓虹灯远比这边暗得多。

她开始欣赏起这夜景,看着远处闪烁的灯火,不禁幻想起来:

或许有一天,自己也会开着一辆黑色的越野车,车里放着电台音乐,挂着空挡堵在高架桥上。她在车里百无聊赖听着电台播放流行歌手新出的专辑,这时,手机突然响起,她接起电话 ——

“还没有到家吗?饭快做好了哦~”

“快了快了,我在桥上堵着呢。对不起嘛~为了吃到你的饭,我也很急诶!请您原谅我吧~”

于是电话那头勉为其难地说:

“那就下不为例哦~要是还有下次,就惩罚你来做饭!”

闵行看着面前一辆辆驶过的汽车,心里琢磨起来以后要买什么款式的车......

轿车固然不错,但她更喜欢底盘高高的越野车,就像今天陈轩家的那辆一样,一眼看上去多帅气啊。

就在这时,红灯变绿,一辆黑色越野车与她擦肩而过,路过的时候似乎还放慢了速度。

对的,就是这种款式。

瞧,自己的品味多好,光在这座小城市,就有这么多人开这款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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