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五十章

庄子、地契、房产、铺租,要远离盛京的。北月置一些,南泰置一些,若是予熹本家不容她,也许她能到南泰去,那是个只认钱的地方,正好。南边军里可信的兄弟不少,但毕竟都是汉子,不方便,还得有人跟着她,也许真得求求青玉,别人都不能放心。

钱,不能是刻着林渊名字的钱,要洗干净再转出去。给予熹备下足够的钱,但不能太多,多了惹人伐,一生安稳无忧便够了。她们这些人都是没有独立谋生能力的,她们一生所学,是幼时做个“贵女”、长大做个“贤妻”、余生做个“慈母”。做个好女人,是她们唯一仅有的谋生手段。予熹跟了她,等于走上了条不归路,她在尽头能给予熹铺多长的路,就要铺多长的路。

可就算她备得再全,那是予熹的一生啊。她们能一起多久,一个月?一年?即便是十年,值吗?

林渊垂眸,幽幽叹了一声,“你回北月,就回去嫁人了是吗?”

“我心里有人了,还嫁什么人,对得起人家吗。”

林渊低着头,握着予熹的手。是不是,已经毁了?她再迟疑,也来不及了。所以安心了吗林渊,不是你害了人家,你迟疑过,但予熹早已没了退路。这样的借口够了吗?

她怨了多少年,她恨了多少年,为这世间没有自由,为这世间容不下她的爱。但当自由和爱摆在她面前,原来她不敢接过来。她怎么配有自由,她怎么配说爱。

林渊闭了闭眼,“我想,我们可以说我认你做义妹,帮你在这里找人家,让你长久留下来。在盛京给你置个院子,你父母如果来看,你也可以搬过去做个样子。要是以后嫌林府人多眼杂,我们干脆去小院子住。你得有个贴身丫鬟,最好有点身手的。以后的事,要尽早备下,你有没有去过南泰,我想给你…”

“林渊。”

林渊掀起眼帘,胸口微微起伏着。予熹伸手摸摸她的脸,“别慌,我们不一定要在一起。”

林渊心里一阵绞痛,垂下眼睛,“…我怕你后悔。”

“你会后悔吗?”

“我已经后悔了。”

予熹笑了笑,扭头掀起窗帘。外面漫天细碎的闪亮光点,她伸出手去,接回来一手湿润的凉意。下雨了?她的手忽然被拉了一下,予熹回过头来,唇上贴上来一抹温柔的湿润,和窗外的雨丝一样,可是这是暖的。

“别走,”林渊贴着她的唇,声音带着颤,“你是北月人,说了一生只能爱一个的。”

予熹轻咬她一下,“对,所以如果那个人对不起我,我杀了她。”

林渊被咬着的唇扯开一抹笑,眼里水光闪耀,“好。”

予熹的唇如同一个入口,林渊以唇舌摸索着,小心翼翼前进。她曾幻想过无数次的桃源,以为一生都不会走到的幸福之地,真正对她敞开时,原来这样让人恐惧。因为才踏入第一步,她已知道自己再也回不去了。

如同坠落深渊。

十指交握,互相依扶。才发现,原来她和她,两个人都在抖着。

***

温柔乡里,就算本没花的,也禁不住冬日的炭火细细来温,硬是要生出一朵来,不能辜负了一室暖意。

就在林大小姐在极乐地狱里永劫轮回的同时,她妹妹却在平和繁华的人间温柔乡里悠哉悠哉。林潋趴在沈嫣房间窗旁的凉榻矮几上,拿着个锥子给手上一根细竹子钻洞。面前的榻上清水养着一瓶腊梅,稀疏几点红梅怒放,都是被屋子里那过盛的炭火逼的,就像林潋额边那颗小小的淡红痘痘。

林潋怕热,所以长期开一丝窗缝,坐在窗旁透气。沈嫣倚着床头,身边烧着个炭炉,怀里捧着个手炉,低头一幅幅地翻媞娜送来的刺绣花样。

林潋眼睛有点累了,探头去看窗外,“诶?好像下雪了。”沈嫣抬起头来,见林潋推开一点窗户,单起一只眼睛好奇地往外瞧,“也可能是下雨。”

“潋潋,你那根竹子是要做什么,都搞一晚上了。”

林潋笑道,“做一个小笛子,你刚才吸冰梨水卡住了,含着它嗡嗡的讲话,好好笑哦。”沈嫣放下刺绣,走过去看,是一根长竹子上插着另一根短竹子,一端用蝉翼纱罗挡住。

沈嫣说,“你还没钻指孔呢。”

“我在试,看看它是不是能不要指孔。”

沈嫣笑道,“傻子,不要指孔怎么控制音调,你就只吹一个音?”

“你刚刚卡住的时候,说话也有音的呀。”林潋把纱罗贴稳了,小竹管放嘴里抿着,眼睛大大地盯着沈嫣,含糊不清地呜呜哼唱了几声。沈嫣皱着眉笑,“像在水底唱歌。”

“但是确实有调!”林潋兴奋地拿过尺子量着竹子,“只是震动的位置不对,明天查书看看平常的笛子是什么原理。”

沈嫣把下巴贴在她肩上,越过她去看那不成调的小竹笛,“吹笛子不就好了,为什么要做这个。”

“这个容易吹呀。笛子要学指法,又要控制出气,不是人人都学得来的。”

“你是不是会笛子?”

“会一点,”林潋朝沈嫣一笑,鼓起两球脸蛋,“我自学的~”

沈嫣抿嘴一笑,“哦,真棒。你都会笛子了,还弄这个?”

“弄给其他人,那他们不用学笛子都能自娱自乐了。弄好了送你一个!”

“谢谢啊,”沈嫣笑道,“你给它取个名字吧,叫什么好呢?别叫沈嫣笛呀,我不想这样名留千古。”

林潋把调过出气孔位置的竹子咬在嘴里,“卡住笛?”

沈嫣皱着脸,“好难听。”

林潋含着竹管轻轻哼几句,沈嫣不禁一笑,“歪掉的蝶恋花?”

“你看,是不是听出来调了!”林潋高兴道,“你猜猜我刚才唱的哪一首词?”

“你还唱了词?”沈嫣想了想,“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这么悲,今天冬节啊。”

蝶恋花这调子就挺悲的,还能有什么不悲的词?沈嫣摇摇头,“不知道了。”

林潋轻声唱,“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

“你唱曲儿原来挺好听的。”

林潋笑了笑。

沈嫣说,“但还是很悲呀,多情被一墙隔开,墙里佳人连墙外曾有过人都不知道。”

“但墙里人笑过,墙外人爱过,这有什么可悲的。”林潋把竹管放回唇间含着,呜呜又吹起一阕蝶恋花。调声参差不稳,幽婉而可笑。

沈嫣的目光落在房间对过的梳妆台上,那里架着一面林渊送她的古铜镜,背面就刻着一只蝴蝶,孤单地独自恋着一朵花。林渊也曾说过,蝴蝶能长久陪着自己珍惜的花,便是最好的归宿了。孤不孤单,都不算悲哀。

而六王府,便是她和潋潋的归宿了。她们是蝶恋花也好,并蒂花也罢,终归会在这里相伴终老的。就算潋潋在墙内,她在墙外,她总知道墙的那边,潋潋是在的。还有什么可悲哀,可不安的呢?

沈嫣扭头看着窗外,“你想出去看雪吗?”

林潋立刻放下竹管,“你想去吗?怕不怕冷?”

沈嫣狡黠一笑,“趁着阿堇去曼霓那儿送冬节礼…”

林潋立刻弹起来,风一般抽过来一件大毛披风,裹到沈嫣身上,“来来来!”

屋门咿呀打开,没有预想中的寒风卷入。月色如霜,良夜安宁,空中雪花闪着点点微光落下。对面的黄明宇也刚从书房里出来,和林潋两个人隔着院子,一起递出手去,接来雪花在掌心里细细地看。

“真的下雪了小贾!”林潋冲着院子大喊。

“是不是我泽王兄又生孩子了!”黄明宇哈哈哈。

林潋翻了个白眼,转身搂着沈嫣捂着她的手,“你手炉呢?”

“抱着了。”

“怎么手还这么冰啊,要不进去吧。”

“阿堇还没回来呢。”

林潋笑着把她的披风拢紧了些,披风连人一起抱着,软乎乎的香香阿嫣!林潋牢牢捂住她的手,“行,等一下阿堇姑奶奶回来,我顶了!就说是我要出来玩。”

“那她今晚要赶你回房睡了。”

“啊?”林潋脸色一变,“那还是算了,你乖乖挨顿骂吧。”

“林潋!”

“哈哈哈哈哈~”

沈嫣双手被她捂着,气得拿冻冰的脸去冰她脖子。

黄明宇隔着院子遥遥望去,王妃屋前的灯笼摇曳着,他的一对妻妾在屋檐下,背了光,看不真切。但她们打闹着,阿嫣在笑,潋姐也在笑。黄明宇第一次如此由衷地感激,幸好有潋姐,在阿嫣身旁。

海棠抱着件披风出来,“王爷,披上吧。”

黄明宇接过披风,一扬而起,披到海棠身上。

海棠连忙要脱下来,“不是,奴婢不冷…”

“披着。”黄明宇转身大喊,“潋姐!明天一起堆雪人!”

“一、晚、雪、不、够!”林潋喊。

“够的!”黄明宇想了想,“叫泽王兄…”

“生、孩、子!”

两边一起无端大笑起来,林潋笑得弯了腰,一副快断气的模样。沈嫣翻着白眼去扶她,拍拍背给她顺气,“幼稚鬼。”

林潋翻身搂着沈嫣,埋在她脖子旁,哈哈哈哈笑着,噗哧噗哧喷着烫人的白雾气,毫无理由的快乐。

冬节,据说是一年昼最短、夜最长的一天。日头早早下了山,大地无尽漆黑。

然而,也许有些光,有些暖,是在夜里才会出现的。比如六王府冬苑的一庭院摇曳的灯笼,映照在王爷和他一双妻妾的脸上,大家一脸喜气洋洋的红彤彤;比如阿嫣房里长伴林潋的小夜灯,那晚一直亮到半夜,屋里传来两个女孩子细细的说话声;又比如夜半寂静时,林潋的手伸到沈嫣被窝里,摸摸索索握住她的手,把她的涼,捂在自己手心里。

大雪覆地,月色温柔。冬节,是最暖的。

第二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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