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淮壑擦拭了下眼角,泪珠滑落在掌心薄凉。
他从被任意贩卖时就失去了自由。他不能出府邸大门,不能多吃,不能多喝,也不能多看任何一眼。
那只会给他换来一顿毒打,以及行动更受限,睡的地方变得更狭窄。
又疼又冷,还没有光。
他不想再在那个地方待下去了,然后另一个他就告诉他可以离开那个地方的方法。
纸条上的墨迹未干,他能清楚看到是:想要走,怎么不放手一搏。
所幸,他赌对了。
另一个他比自己强很多,会打架,会推衍很准的运数。
他除了给人做奴仆,下厨洗衣,好像真的没有什么会的了。
简而言之,他只会给人打下手。而另一个他什么都会一点,却不肯教他,也无法教他。所以他想跟着谢曲夙学仙术,也不全是因为想要变得强大,保护谢曲夙,还有他想主导他的身体。
只要证明他比他厉害,另一个他就会甘愿和他融合,让他来主导这具身体吧。
他不信什么一体双魂,一定是自己的身体哪里出了问题,才会让那个坏家伙钻出来。
君淮壑拾筷往嘴里多塞了几口,吃完所有收拾好了,才端坐下等谢曲夙安排。
“手伸给我。”
君淮壑乖乖把手递给谢曲夙,不知想到了什么错开眼目。
谢曲夙探指在他体内放了一抹灵息,渐渐游走在他全身去寻根系。
先前九凤与他的密音传话让她不得不起疑,对他的身份感到疑惑。依照预言的卜算和苍泽的态度,他应是魔界皇族不假,兴许被哪个好心部下搭救,才有了现在。
但为何九凤那日在“小孩”二字上用了重音。他的身量也确实是少年的样子,没有哪里不对。
难道是他藏得深,一直在骗自己?
谢曲夙的灵息窜走上下也没瞧出个所然来,还是一无所获。
甚至匪夷所思地发现他能修炼仙术,他的体质比他们的都要特殊许多。既能入魔道,也能修习仙法。
但不应该啊。
就他这小孩样,怎么有这种体质。
难道是身体异化了?可他不是魔界皇族吗。
“阿姐、阿姐?”
谢曲夙被惊起,唤回了神志。
“是我……不适合修炼仙术吗?”
君淮壑极小声地喃喃道:“如果阿姐觉得不适合,可以不学的,我……”
谢曲夙打断道:“学。不仅能学,而且你的根骨确实能学。不过今日是中元,天门大开,阴气四溢。但你既然都来到昆仑山了,昆仑山又有阻隔阵法。所以怎么不能学。”
昆仑山虽然有阻隔阵法,但阴气这种东西,多少还是会被带点进来。阵法阻隔的是人,神仙和妖魔,却阻隔不了幽冥地府的晦涩之气。
而这晦涩之气又不同于普通阴气,它当属有灵之物,或人,神仙,妖魔死时的气息。
昆仑山内种下的一草一木也皆为有灵,每日也有不同的枯败又生。所以纵有阵法,也难掩些许阴气泄入。
谢曲夙担忧的点就在于阴气或许能让君淮壑失控。
虽然白日看起来没什么大碍,但夜晚降临的话,会发生什么就真的说不准了。
君淮壑也像想到了什么,说道:“阿姐放心,中元对我修行有益,不会伤到阿姐的。”
谢曲夙对他的话半信半疑。
而且不说别的,哪个正儿八经的修道人会在中元节修炼。
修得道当真不是鬼道吗。
谢曲夙只好道:“方才我观你灵台,空荡一片,却很干净。九凤挑的几本典籍挑对了,是合适你修行得不错,但我也确实不放心,怕你走火入魔了。”
君淮壑眨眼说:“阿姐是在关心我吗?嗯,我会好好保护自己的,不会走火入魔,更不会伤害阿姐。”
谢曲夙是不会信的。
她只真正信过崇顺,可惜他已经不在了。至于九凤,她也只依崇顺吩咐,把她当成战友,朋友。
崇顺告诉她,等他走后,她不可信任何人,只能信她自己。她必须学会一人肩负重任,护佑苍生。
因为那是她的天命。
所以像她这样注定孤寂行道的人,早不该生出贪欲奢求任何的情念。
太过信一个人,会把自己赔进去,会有违天道的。
君淮壑又道:“阿姐,你就信我吧,我真的可以的。”
“我会在你旁边看着,安心修炼,少说话。真出了什么,我也会及时解决。典籍上有什么不懂的就问,从现在起别说话。”
“好。”
谢曲夙于是坐在一旁,施法唤琴奏静曲以镇心魂,降低走火入魔的可能。
半晌,君淮壑突然道:“阿姐,我口渴……”
“口渴了就自己倒茶,又不是没让你去。”
谢曲夙说归说,还是施法给君淮壑倒了盏温茶。
她想到之前崇顺也是这么对她的,只是那时她不会说自己想要什么,都是崇顺问,然后给她的。
崇顺问:“渴不渴?修习是不是太长了,休歇会儿吧。”
她道:“再练练……师尊?”
崇顺抽出了她练术法的典册,说:“休歇会儿就休歇会儿,时间太久,会走火入魔的。”
“阿姐,你……”
“怎么了?”
“你怎么,哭了?”
君淮壑小心翼翼地用才学的变物递给她一块绢布,道:“今天是中元节,所以阿姐也有要纪念的人吗?”
谢曲夙心道这可不能说。
要是告诉他了,他这小子到了晚上变成恶魂主导身体,就该百般去寻崇顺的由头与缘处了。
“学你的。”
谢曲夙拢指盖住眼睛,略一施法就恢复无恙。
君淮壑没再多提,垂头静心去修炼。
待至过了很久,昆仑山的外面都黑了,君淮壑才起身。
手底下还多出了几个善魂笨手笨脚折叠出来的莲花灯,还有张字条,写着陪她许愿。
哦,许愿。
她在白日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故人,还落泪了。不如就拉着她出去走一遭,看看能不能套个话。
“阿姐,你有没有什么愿望要许?我做了这个——”
君淮壑显然不会把善魂做出的丑灯给谢曲夙用,所以自己在原有的灯上面改了改,顺手换了个颜色。
白色的莲花灯,只会更勾人伤心事。
他绝对是因为想套话,而不是有别的心思。
谢曲夙只见过凡人放灯许愿,是为祭奠与祈愿。可她本就是神仙,许的愿又该有谁为她实现?
而斯人已逝,回不来了。
“你自己去吧。”
“我不熟悉路,阿姐,带带我好不好?”
谢曲夙只好被君淮壑拖拽出去,一路被拉着袖子带路。
走到昆仑山一角的小溪旁,谢曲夙发现莲花灯的颜色还挺好看,不是她以为的惨淡白色。
“阿姐好眼光,我精心做的,厉不厉害?”
谢曲夙淡淡道:“我没说要收。”
君淮壑强行塞她手里,说道:“哎呀阿姐,怎么能不许愿呢?那多无趣啊。真的没有什么愿望许吗?我可以帮你写的。”
望着他殷勤模样,谢曲夙也不好直接推辞,便道:“写苍生无恙吧。”
于是君淮壑麻溜地捏诀提笔写了,问道:“只有这一个吗?”
谢曲夙颔首,道:“你的愿望呢?也写上吧。”
君淮壑半真半假地道:“我的愿望其实很好实现,就是修习仙术,然后和阿姐一直在一起。”
假的。
假极了。
他编出的谎话,一听就能识出来。
谢曲夙推远了花灯,起身道:“我先回去了。”
君淮壑在后面把自己的愿望补上,背着谢曲夙迟疑一瞬,却仍把“和阿姐一直在一起”写了上去。又用指腹施以白天在典籍里看到的特有术法抹去,只留下一句“修习仙术”,才推进小溪里。
“诶?阿姐,阿姐,等等我——”
君淮壑匆匆追去,而他的身后不知何时已聚起了漫天萤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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