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曾相识

烟火升腾逸散,锅底起伏沸腾,时间点滴流逝,摆在桌边满满当当的食材已吃得七七八八,一行人正收拾东西回宿舍。

“宴宴。”禹黎付完账,转过头见宴迟还坐在位置上没动,“你不走吗?”

“嗯,你们先走吧,我还有点事就不和你们一起回去了。”少女抬起头,掩饰着将手机上的微信聊天界面缩小至后台,熄屏攥在手里。

“行,那我们先走了,你一个人注意安全。”禹黎闻言挥了挥手 ,转身快步跟上前面的谢可欣离开。

等到三个人的身影完全消失,宴迟才收回视线,站起身。

粉刷白净的墙壁挂钟,指针滴滴答答摇晃停在九点。饭点高峰已过,店内人庭冷落,大堂内只余宴迟和坐在她身后的人。

“不给个解释吗?”宴迟快步走到肖向越桌前,居高临下地盯着坐着的青年。

“想吃火锅了,恰巧碰到。”

“谁管你想吃什么。”宴迟环胸目光微冷,“我问得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

“你昨天夜不归宿,被通报批评了。”宴迟俯身将刚才班级群辅导员转发的通报批评展示在肖向越面前,“你昨天没有参加宴会,也没在宿舍,干什么去了?”

“有事。”

“什么事,在哪?”

“和你有关系吗?”肖向越微抬下颚,对上宴迟质问的眼神。

头顶暖黄的灯光倾泻而下,投射出的阴影将青年的脸庞悉数笼罩,青灰色眼底的情绪看不太分明,“宴迟,你凭什么管我?”

“你是我谁啊?”

两句话,句句带刺,生怕面前人不难堪。

“我是你谁……”宴迟唇齿反复颠倒着几个词,无名酸涩涌入喉头,“这句话……以前怎么没见你说?”

她深呼了口气,“好,就算我和你不熟。”

“肖向越,你是觉得通报批评无关紧要是吗?”

“逃课、夜不归宿……你这样吊儿郎当让高家的人会怎么看你,高叔叔在天之灵该多心寒……”

“高家……”青年打断少女的话,像是听到什么特别好笑的笑话,嘴角满是讽刺,“怎么,这还没订婚,就向着你的未婚夫。”

“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当我嫂子?”

“啪。”话音还没落下,宴迟抬起手扇了对面人一巴掌,“刚刚那句话,我就当没听过。”

“肖向越。”少女收回手,“你知道的,我一无所有,什么都做得出来……”

“要是这样就好了……”交谈不欢而散,少女毫不犹豫推门而去。肖向越手背擦着侧脸留下的红痕,脑门抵上餐桌边缘。

莹莹灯火映出青年弓着背蜷缩的倒影,仿佛行至末路的绝望赌徒,“可是,你从来就做不到……”

木藤向上,总是选择攀缘最粗壮最笔直的树木,而他……只是阴暗恶臭沼泽地里无人问津的败叶枯枝。

他知道的,少女会拥有花团锦簇如春日暖阳般耀眼光明的未来,会永远站在拥挤喧闹的人潮,接受着纷至沓来的夸口称赞。

他明知不该打扰……但依然控制不住窥视探求,甚至愈演愈烈任由着内心的**生根发芽。

***

秋末夜晚异常的冷,远处矗立的高楼大厦,在昏暗的天空下,显得愈发冷峻和压抑。

宴迟站在人行道路口,呆呆看着对面绿灯亮起又熄灭,久久没有提起脚步。

口袋里的手机此起彼伏震动循环了多次,等到第六个电话响起,宴迟才不耐烦地接起。

“喂,我给你打了很多个电话,怎么没接?”

是高宇的声音。

“上课时手机开了免打扰,下课忘记关了。”宴迟随口扯了谎,眼底的不耐又深了几分。

“我在宿舍没找到你,你在哪?”

“在外面。”

“我来接你。”

“不用,你今晚不是要开会吗?你先去忙吧。”

“我已经打到车了,先挂了。”莫名地,宴迟觉得今天高宇格外烦人,又扯谎搪塞过去,迅速挂断电话。

“嘟嘟嘟——”通话切断的机械电子音响起,宴迟长吁了口气。

突然,耳边炸开刺耳尖锐的鸣笛声。

宴迟侧过头,不远处停车道旁的黑色宾利前大灯闪烁。一身修身西装的年轻男子阴着脸坐在驾驶座,手肘抵着方向盘,指节轻叩着挡风玻璃喊她:

“宴宴。”嗓音比以往低沉缓慢,仿佛酝酿着难以抵抗的猛烈风暴。

“嗯。”看到对面人不算好看的神色,少女如释重负的轻松表情凝固,下一刻却又扬起惯常的明媚笑容。

“你怎么来了?”

右侧车门自动展开,宴迟坐上副驾驶。

“你根本就没有打到车。”高宇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自顾自地接过少女手里的挎包,“宴宴,你又对我说谎了。”

宴迟放任身旁人的动作,不说话默认,“你不是也一样吗?”

少女转过头避开身旁人的目光,低头拨弄着指甲,“我记得,我从没和你说过我在哪。”

说着,她侧过眸看向搁在手刹旁的手机,还没来得及熄灭的屏幕上。莹绿色的光点对应的正是自己所处的位置。

“在我身上安装定位器,你在监视我。”

“不是监视,我担心你的安全。”

高宇抽走手机,目光落在身旁人的脸庞——

暖黄明亮的灯光照耀下,少女皮肤如玉般莹白。因为父亲是中俄混血,宴迟脸型生出几分欧式骨相特征,五官深邃立体,眉眼却又兼具东方古典韵味,使原本纯粹浓艳多了些清冷柔和的气质,比单纯外表上的视觉冲击更难得。

特别是瀑布般及腰长发垂落,天生微卷的发丝与明艳浓烈的五官相得益彰,使得本就突出的美更具攻击力,也更……引人注目。

“你上高中时,就有很多人偷偷跟着你。昨天又有那个骚扰电话,你自己根本不知道你的样子有多……”

“高宇。”男子的话被少女冷淡的声线打断,“我说过的,我自己可以解决。”

“你在蓟城无亲无故,一个孤苦伶仃的养女有什么能力解决这些问题?”高宇极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语调下沉而冰冷,“宴迟,你到底在逞强什么?交给我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我没有逞强。”少女下意识辩驳,“我只是……”

宴迟说着,理智后知后觉,话语卡在喉间,嘴唇开开合合,最终认命般深呼一口气,“也对……”

只知依附的菟丝花,一旦脱离寄主,就会很快死亡。声嘶力竭的争吵过后,也总是一无所有的攀附者先狼狈妥协。

宴迟知道的,自己从来就没有任何资本反抗他。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干脆直接说吧……”少女的眼眸如同毫无波澜的死水看向一旁人,“你到底想怎么办,才能放心不跟踪监视我。”

“回别墅住,以后我会派专人接你上下学。”

“又是这个……”宴迟扯出嘲讽的笑。

高中是这样,大学故技重施,这么多年了,手法竟然一点没变。

“我拒绝”,少女握紧了衣角,指节因挤压而微微泛白。

那样牢笼般的生活,高中的三年,她已经过够了。

无论如何她都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宴迟,你没得选。”高宇目光冷峻且锐利,显现出不容置疑的坚决态度,“我已经和你的辅导员谈好了,一周后你的宿舍就会清出来。”

“那你就试试。”宴迟迎上男子的视线,“无论你怎么逼我,这个要求,我都绝对不可能答应。”

话落,少女毫不犹豫拉开门下车,只留下后视镜里男子阴霾的脸。

***

后街网吧附近的小巷。

这里以前是钢筋加工厂附属居民楼,后来,能源枯竭,工厂倒闭,原先住着的居民大部分都迁离,这里就荒废下来,成了人迹罕至的隐秘之地。

近年新建了学校,借了学校的光,这里开了家规模还算大的网吧。使原本灰色破败的小巷,更上一层楼,沾上不三不四的不良味道,成了聚众打架闹事的常驻地图。

循规蹈矩的乖学生怕遇上事,都不敢往这走。

因为这点,倒成了宴迟放松散心的不二之选。只有在这里,她不用担心会被同校的人撞见。

指尖的火光离指尖越来越近,宴迟倚着墙将燃尽的烟头扔进垃圾桶,按照往常的习惯,吸完这一根烟,就到她应该走的时间了。

可……或许是和高宇对话后心情太过糟糕,亦或许是火锅店那一掌后知后觉的愧疚。

少女垂眸,鬼使神差地摊开手掌,掌心在失修落后的白炽灯下看得不太分明。

当时手臂挥下去的时候,她发了狠,从火锅店出来后好久,掌心都是红的。

不知道现在消了没有……

宴迟把额头抵上掌心,明明过去好几个小时,她却好像仍然能感受到掌缝残存的热过头的温度——

来自另一个人的……陌生又熟悉的温度。

“肖向越。”

黑暗中,宴迟呢喃着始作俑者的名字,声音落地轻得如同鸦羽,每一字都接着长长一段沉重的叹息,像是在唤某种蕴含着巨大魔力禁忌咒语,斟酌着,仔细着,小心翼翼。

“你为什么……一点都听话呢。”

少女眼睫微眨,又抽出一支烟。

“啪嗒。”

打火机莹蓝的火苗窜出,倒映出浅褐色眼眸深处无可奈何般的纵容。

丝缕的烟雾升腾,像是在编织着如梦似幻的迷离梦境。

宴迟挪动指尖,想要触碰靠近。

不料,下一瞬,指尖的火光被掐灭。

宴迟侧过头,刚才还念叨的熟悉面孔映入眼帘。

哈,被抓包了。

而且还是被最不想遇上的人撞见。

“肖向越。”

少女不动神色的避开青年审视的目光,喊着青年的名字,语气有些惊讶,下一秒却又恢复平时的疏离淡漠,“你怎么在这儿?”

青年无视了宴迟的发问,只低下身将刚才抢过的烟扔进垃圾桶。

“是不是很惊讶?”宴迟盯着肖向越的动作,扬了扬手中的纸盒包装,“我会抽烟。”

肖向越摇了摇头,“抽烟有害健康。”

少女轻哼了声,“不是说我们不熟吗,我身体好不好和你有什么关系?”

青年停下动作,没有说话。

见对面人不说话,宴迟上前一步,两人足尖相抵,“肖向越,你真的很奇怪。”

“白天恶语相向同我吵架的是你,现在不由分说打搅我的也是你。”

“你到底想干什么?”

肖向越依旧没有回答,只自顾自地抓起少女的手腕,“很晚了,我送你回学校。”

“我现在不想回去。”

宴迟挣脱青年的手。

“为什么不想回去?”肖向越扭过头追问,手臂往前挪想再一次去拉少女的手腕。

却被后者轻而易举地躲开,“肖向越,是我在问你问题。”

“西西。”

青年清朗的嗓音暗哑,一个许久没有被喊出过的昵称,在万籁俱寂的走廊回荡盘旋,“听话,好不好?”

“呵。”一瞬间,喉咙像是被什么卡住,少女的声音有些颤抖,“不听话的明明是你。”

“肖向越,是……你先不理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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