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我们很熟吗
“许师兄——”
郑原的手从师妹手里抽出来，转身跑过去。
“又哭什么？”
许子庭挡了一下，慢条斯理整了整被郑原抓皱的衣袖，又道：“身为师姐，别在师弟师妹面前哭哭啼啼。”
他掠过郑原头顶，望了眼歪心思毫无规律可言的应心瑭。
暗骂晦气，胡国南蛮挑衅他不说，还敢敲诈勒索要财物。
许子庭感觉最近姜遣好像不怎么让人盯着他，可凭应心瑭和周孟夏的关系，再有左长老的严苛，应心瑭若是胡言乱语，对他在宗门韬光养晦极为不利。
阴岭蜿蜒，背光积雪不化。
魔窟洞口，幽暗倍增暮寒。
应心瑭跟在郑原身后，与其余内院弟子排队依次迈进洞口。
她一只脚刚踏进去，眼前顿时一黑，鼻尖弥漫土腥味，带着些腌制腐味，夹着点酱酿醉香。
眼睫一眨，她已适应洞窟里的黑暗，模糊一看枝条叶片郁郁葱葱，仔细再看像是皮肤淤青下不断渗脓血的颜色，让人忍不住深挖剜掉。
洞窟不矮，一眼望去，一根根倒锥子状的钟乳石，挂在五十多丈高的洞顶。
应心瑭听姜遣分工指派时，在周围走来走去，到处张望，时而皱眉，时而捂鼻，时而耳语。
“应师妹，不要到处乱走，这里不比外面。”
郑原小声说道，她对这个师妹的举动习以为常，只是看着应师妹被姜师兄瞥了两眼还不自觉，只好提醒下。
“许师弟与我分别去洞窟深处查探。郑师妹带其余人，在我划定范围内搜寻。你们不得单独离队，不可擅自去往没探过的地方。”姜遣吩咐道。
他说着，余光掠过一直不安分的师妹。
昨夜听她跑过来说，师兄，明天我在魔窟等你。
姜遣当国师时，对孟洛向大王趋奉献媚司空见惯，挡住各方派来近身的人也是得心应手。
对于应心瑭这种直白又拙劣的暗示，理都不理，无意消磨精力。
只在书案前随意一点头，他连眼都没正视，打发不速之客退出门外。
应心瑭更是无奈。
师兄真是的，有什么运筹帷幄还是不告诉她。
行吧，不论他怎么安排，记得看住她就好啦。
师兄不轻易点头应允的，他还笑了下安抚她。
在应心瑭看来，姜遣一直不放心许子庭，只是抓不到把柄。
这次，许子庭但凡有点动作，姜遣都不会放过他及其同伙。
在姜遣看来，应心瑭顽劣，许子庭在复礼堂对他多有不服而已。
许子庭在姜遣交待之后，带着一名望尽境弟子朝魔窟一个方向过去。
在他看来，不论姜遣和应心瑭这次搞什么鬼，都死路一条。
他也只会在姜遣遇袭之后动手，危险不沾身杀掉应心瑭。
郑原分组，应心瑭与两名弟子同往一个方向。
半路甩开人很容易，应心瑭站在一片乳灰石笋中，偶尔打转等人。
应师妹，你师兄不会来了。
许子庭如约折返，一句话默念在心中，当即捏诀。
说下的封口好处是不会给的，杀人才能彻底封口。
应心瑭站在一个地方转圈圈，忐忑暗道上人到底修为高。
若不是用流风息阵盘反馈，再加上风丝围起来的警戒圈，她不可能最快察觉到许子庭已经离她极近。
师兄，你要看紧啊，许子庭大概不露面暗杀。
宗门的规则你再清楚不过，把握住出来拿人的那一刻！
左手小拇指风丝断裂的生灭间，应心瑭就已经用真力转动阵盘，眉头压迫眼睛，后背冷汗涔涔。
“许师弟，为何不去说好的地方查探？”
许子庭隐在洞壁帘状石幔里，捏诀的手一僵，震惊不该出现的人出现了。
“姜遣，你不是也没去？”
许子庭心下极为不安，姜遣不是已经在沼泽那边中埋伏了吗。
那边可是两名上人三名高境术士，他来之前都感受到斗法余震。
姜遣独自离去时，回想应心瑭之前到处乱走的位置有些蹊跷，抑制不住回头找找这个行为不可控的师妹，看看她到底要干什么，便撂下画符分身。
半路，他真力一滞，分身遇袭。
此时，他心口一窒，分身死了。
快到唇边的一句“快走，有人埋伏”混着血气咽下去，姜遣转而说道：“许师弟，有人埋伏，不过自身难保。我们先出去，瓮中捉鳖。”
应心瑭手心阵盘转动，设在石笋中的挪移阵差点启动。
师兄做得不错，只是绝对不会给她透露点埋伏和安排。
姜遣说话不过两息，许子庭心中犹豫两下，下不了决心。
那是素素弄来的人，他并未与之认识串通，只是不经意透露任务安排。
怎么选？
他其实还有置身事外的机会……
不不，机不可失，拦住姜遣！
素素说他关键时刻总是下不了下杀手的决心。
许子庭终于独自下了一回决心，抬手结印竹杖飞瀑，迎头痛击挨在一起的两人。
姜遣把手中人往后一甩，眼中没有不解，结印已成挡住攻势，有疑惑猜测别人是不是心怀不轨的时间，不如先准备好占上风，又不是没被背叛过。
应心瑭急速后退。
在她看来，师兄就是来拿人的，只是还没揭穿许子庭。
或许是不想她真的处于性命攸关的险境。
亦或是再给许子庭一个自己交待的机会。
连抢他烬骨的人，都没下手驱赶的国师唉……
可姜遣若非如此性情，在万念俱灰时相遇，未必有心情救她。
应心瑭见到许子庭率先出手暴露，反倒松了口气。
飞身疾速倒退，她落地一脚没踩稳，低头没看到什么能动的东西，抬眼见到不远处有东西移动过来，迈腿走了一步，脚下一踩，软塌塌的。
地面确实软了，踏上去像是一脚踩进软烂的果肉泥里。
不远处一簇簇红幽幽的雾气飘荡过来，像蒸发的血液。
姜遣和许子庭身上伤口流下的鲜血，滴入地面迅速被吸干净，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这会儿，应心瑭定睛看清楚了。
飘过来的一簇簇，不是血色雾气，而是连接着淤青出血枝干茎叶的花朵。
洞窟中枝叶蔓延，惊慌中看上去，未免忽略血雾花朵下的枝叶。
应心瑭眼睛瞪大，又骤然瞳孔一缩。
开出血雾花朵的那棵树，爬过来了。
它爬过来了!
它像是有眼睛有鼻子有嘴巴一样，闻到血腥味，迅速爬向姜遣和许子庭。
应心瑭浑身打怵，很怕那棵树突然向自己看过来，虽然她也不知道它的眼睛在哪里。
她释放真力保护自己，顶着斗法余波冲击，艰难往石笋堆里挪。
“师兄——快走！”
要打出去打，这里不对劲。
挪移阵是以防万一用得。
许子庭如今也是上人，姜遣若是出手晚了一点点，她小命呜呼。
血雾花朵碰到许子庭的小手指，哗啦一下，声音不大，被许子庭哀痛的嚎叫完全掩盖，只有他自己听见手指化成血水砸落枝叶的动静。
太乙神数列阵，起！
乳白乳灰石笋中，十六个阵位环环相扣。
姜遣见到埋伏的五人中，三名高境术士追杀过来了。
剩下的两名上人，无疑是在洞窟前面阻截。
应心瑭一只手启动阵盘上的阵枢，一只手紧紧一抓。
姜遣手臂上一紧，擦掉眼角溅到的血迹再睁眼时，目光中是最初所有人集合的地方。
“郑师姐和其余人——”应心瑭问道一半被打断。
“早就集合，撤出洞窟。”姜遣说着，召出真灵查探附近隐匿之人。
在画符分身遇袭的时候，他就已经传信给郑原。
“师兄别飞——”这阵还可以继续传送。
应心瑭正转动阵盘，岂料阵枢尚未启动，背后传来一句戏谑的声音。
“你说的不错，与其在这乱七八糟的地方追杀，不如在前面阻截。”
两名用道术收敛气息的男修跳了出来，一个说话，一个默然。
姜遣回身之际，结印画疆墨守抵挡道门符箓，带着师妹飞离法阵。
两名上人施术太快，他没办法帮应心瑭再争取一刹那的开阵时间。
“还不快走！”他无声示意一眼。
同时让真灵变大成墨龙，盘旋在洞窟石幔上，唬住两敌手须臾。
应心瑭看两名上人飞跃追来，被龙宾挡在十六阵位范围内。
她躲在姜遣身后偷笑，趁机反转阵盘启动阵枢：“不用。”
太乙神数列阵·狡兔三窟！
到哪里去，我说了算。
姜遣召出龙宾御敌，乍然不见了对手。
垂眸问道：“你笑什么？”
应心瑭哈哈不停，忍住一下回道：“幸灾乐祸呀，看不出来吗？”
我涵养低，你又不是不知道……
“你把他们送回血树那边了？”
姜遣说话无意识放轻，见到师妹望向自己笑着点头，方察觉自己应该也在笑。
他一瞬收住被带歪的表情，说道：“我们先出去。”
洞窟里面还有没解决的怪异血树，有些疑惑，回去再问。
为什么她会提前布下如此阵法？
应心瑭一路心疼挪移阵的耗费。
狡兔三窟，魔窟外面一个，洞内集合地一个，与许子庭见面之前又设下一个。
启动两个，魔窟外面的阵列数堑还能回收一下。
从不远处回来，她见到姜遣在洞窟口设下结界，等在那里入定。
里面的人被枭趋捕食似得血树纠缠，用不了多久就会追到洞窟口。
想出来的，怕是要说些有用的话才行。
不到半个时辰，结界微震出涟漪时，应心瑭看了醒来的人一眼。
以前师兄的眼神极重极郁，比太乙数算里提到的重水还要沉，比质地醇厚不掺水的焦墨还浓。
她不敢直视太久，怕染上他的情绪，甚至被拖进重水焦墨里，挣扎不出来。
可方才这一眼，极空极轻。
空似透镜，直将对视之人看成透明的。
轻如尘埃，不在意里面的人是死是活。
应心瑭还是不敢对视太久。
她问：“师兄，不听听里面的人怎么说吗？”
姜遣答非所问：“我们很熟吗？”
应心瑭连忙摆摆手：“......不熟不熟，你看着办，我不问了。”
许子庭死了正好。
她就是想知道，那个从她眼前跑走三次的女修，到底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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