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盏盏灯火灭去,有被踩灭的、有被刀剑劈开的、还有被血湮灭的……

回廊下绑着的银铃随风作响,此起彼伏相互呼应。

仅存的灯火交错摇曳,胶着僵持,生的希望就在瞬息之间,好不容易拼杀到了这一步,谁也不会先放手。

‘咚!咚!咚!’

鼓锤似乎不是敲在鼓面,而是敲在人心上。

终于有人扛不住崩溃了,只是晃了下神,就被劈开了脖颈,鲜红飙出数尺,对手也被溅了一身。

场上唯一的那盏灯,牙白的灯纸早已染上殷红,内里烛火却极富生机地燃烧着。侍卫小心翼翼将灯取下搂在怀中,抬手抹了把脸上的血。

看着遍地横尸唯有他站在其中,生死大劫之后的喜悦是克制不住的,“赢了!我赢了!”连自称都忘了。

这侍卫既不是皇子公主的,也不是那些燕京世家子弟的,反而只是宴会边角处某个质子的侍卫。

太子晟语气阴鸷:“你这侍卫倒是不错。”

质子惶恐行礼道:“这些侍卫都出自燕宫,哪里是臣能拥有的。”

“这倒也是。”太子起身命人取来长弓,飞箭离弦命中侍卫的胸膛,而后得意道:“孤才是今夜的赢家。”

众人附和奉承举杯庆贺,觥筹交错间,薄潇看着这建立在满地鲜血之上的歌舞升平,只觉得夜色格外狰狞。

这些人真该死啊。

秋典。

奏巫乐,奉贡品,太子晟举杯颂词敬谢天地。

天幕星河黯淡,不及人间。

绯石雕作鸾鸟状,扬首朝上衔巨烛。浅金的焰火颜色润泽光华流转,且焚有异香,瑞气氤氲盈盈醉人。

九九八十一盏照的这处别苑,是夜,却灯火如昼。

仿佛天地原本的乌色,只是为了将灯火映衬的更加璀璨。

别苑最中间的千年古树,哪怕入了秋,依旧是树冠蓬蓬枝叶繁盛。细绸坠着上百种瓜果粮食在其上,枝头压得摇摇欲坠,低的触手可及。

丰年,丰收,硕果累累。

这便是他们给这次宴会找的由头。

其余的,无人关心,至少燕宫中无人关心。

--

宴会散场,众人回去时要路过台阶,此处地势微低,早已被流淌的血液浸染。

看着被染红的地砖泥土,越池心神震荡,他差点就也是其中一个了。

真是倒了大霉才进这宫里当侍卫,越池跟在郡主身后郁卒难掩。

他原先在坊市街巷混着,抬手百十个小弟鞍前马后,日子过得逍遥自在银钱不愁。哪像现在,遇见事儿躲都没得躲,比在边疆战场风险还高。

回去的路上是缄默的。

薄潇担心这人还有什么妖术,没敢轻言妄动,更何况既然已经把人救下了,那就没必要表现得不情不愿,难以让人承情。

直到她准备步入暂住的院落了,身边的侍卫突然‘咚’的一声屈膝跪下,“多谢郡主救命之恩。”

越池低着头,薄潇看不清他的神情,但瞧着他笔直清矍的脊梁,轻笑出声:“不想跪就起来吧,我也没有喜欢看人下跪的爱好。”

有傲骨的人好呀,人只要有傲骨那就不至于会忘恩负义。

越池原就是个不羁的性子,最不耐跪跪拜拜这些了,平日里为了性命属实无奈,这会儿听得此言自是一刻不肯多跪。

起身时恰好看到那纤白无瑕的十指,此时已经是红痕道道泛起肿了,还有两个指甲劈开渗出血丝。

这琵琶自然不是好弹的,宫人将琴奉上时并没有给护甲,琴弦也是最硬的。

心底的愧疚止不住的往外溢,越池从怀中摸出随身携带的保命伤药,递上前去:“这瓶伤药虽然看着平平无奇,不过很好用的。”怕她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又添了句,“您手上的伤。”

“这东西拿回去不好跟侍女解释,留着吧,你也更需要些。”薄潇抬起手轻晃了下,似是随意地将手上的伤完全展现了出来,“无甚大碍,些许小伤便能换人一命,很值,不是吗?”

抬起的手臂衣袖滑落,露出一截玉白雪色。

雾鬓风鬟随风起,其中珠钗莹润在月光之下盈盈生辉,衬得郡主容光更胜,眉眼秾妩眸光潋滟。

“旁人性命,又与您何干呢。”越池的话不像疑问而更像是劝诫。

能活下来他自是庆幸,不过却不希望郡主之后再因为心善而受到牵连。

“更深露重,越侍卫也早些休息吧。”薄潇没再多说什么,将被风吹起的那缕发丝挂到耳后,转身准备向着院中走去了。

看着眼前这抹单薄的身影,越池想到她孤身一人入燕宫为质的艰难,还是没能将那些沉重和担忧藏起,“大公主那里会不会……”

薄潇听出他的未尽之意,轻松从容地说道:“不用担心,至多是些刁难磋磨而已,还不至于要了命的。”

听闻此言,他更担忧了。宫里的阴私手段不少,有些比死还要磨人。

而他什么都做不了,什么忙都帮不上。

无力感在体内发胀,越池动了动手,却连拳都握不紧。

他曾经引以为傲的那些拥簇恭维,在这燕宫里什么都算不上,连自己的命都由不得自己,更不用妄想去护住其他人了。

多嘴问这句又有什么用呢,只会显得他虚伪。

他在祈求虚假的安慰,好抚慰自己愧疚的内心,如此卑劣自私。

就在越池止不住地唾弃自己时,那抹裙摆忽而又出现在了视线中,娇靥猝不及防凑上前来,启唇问道:“我为什么会救你呢?”

夜幕深且浓,薄潇只得凑近了踮起脚来观察,才好不放过他眉眼间丝毫可能出现的异样。

四目相对,越池心如擂鼓。

大抵是今夜心绪本就太过波涛翻涌,一时杂乱,动了动唇片刻才说道:“因为郡主您善。”

“哈。”薄潇没忍住扬起了笑意。

她现在能确定了,这人不会妖术,方才也与他无关。

不过,那又是为什么呢?

--

夜风扫过阶上落叶向远而行,檐下灯火冷寂,无人点燃。

明月生雾朦朦胧胧,映下的清辉也不甚清晰,照不全脚下的青石花砖,但也总好过摸黑前行了。

推开房门那一刻,满室烛光跳跃倾泻而出,薄潇在夜色里待久了,一时被刺得睁不开眼,抬手微微挡在前面。

莲心在软榻上摆弄针线打发时间,听见门响便知郡主回来了,于是收起东西过去服侍。

结果刚一走近就看到了满手的伤:“郡主,手怎么弄成这样了。”

“无事,去找太医拿些伤药就好。”薄潇对这行宫的屋室陈设并不熟悉,所以只是停在那儿等眼睛适应,没再继续往前走。

菱角原是倚在桌旁没有动的,听到受伤才嗑着瓜子踱步到门口,看了两眼撇嘴道:“今儿这么晚了,太医说不准都歇下了,我看也不算严重,先拿帕子包着明日再去拿药吧。”

她一向是吃饱了就犯困,此时已是在硬撑着等薄潇回来了,只想赶紧按照流程和规矩伺候完就撤退,半点不愿多折腾。

侍卫是燕宫的侍卫,侍女也是燕宫的侍女,他们都无权私自处置。

薄潇也不想多生事端,只要没什么坏心思就好,旁的那些散漫不恭敬,她懒得去管去计较。

她们两人都没理会菱角的话,缓过来后薄潇走到软榻旁坐下,伸手让莲心先简单处理了。

莲心小心翼翼地拿着剪子,将那劈开断裂的指甲剪掉,然后用帕子浸了冷水敷着瘀肿。

血丝沾到了皎白的丝帕上,显得有些触目惊心。

“奴婢还是去跑一趟吧,行宫住了这么多贵人,总要留个太医值守的。”说罢莲心便起身出了门。

菱角的眼睛珠子滴溜溜地转了圈,然后也跟着出去了。

参加宴会把手伤成这样,想必是得罪什么人被罚了,她还是得打探清楚好早做准备。

菱角性子活泼认识不少小宫女小太监,出门一转角便遇到了相熟的人,眼神一对还不待她张口询问,对方就面带怜悯地说了今夜发生的事儿。

那是越听心越凉,越听心越惊。

她回来时莲心还没回来,看着妆台前用伤手小心翼翼为自己拆卸发髻的郡主,菱角很无语。

怎么之前没看出来,这还是个圣母大善人呢,居然出面在大公主的场子里救人,救的还只是个陌生的侍卫而已。

她应该是疯了,自己也快疯了。

菱角在桌旁坐下,双手交叠覆上额头撑着脑袋,连嘲讽的心情都没了。

看着吧,莲心一会儿肯定空手而归。燕宫从上到下都是人精势利眼,今晚这事儿一出,都不用大公主发话就多的是人上赶着刁难她们。

毕竟去为难一个不讨大公主喜欢的人,可能没好处,但绝对不会有坏处。

薄潇:被迫成为燕宫第一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第三章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

经年烈酒

别那么野

如何阻止男主发疯[歌剧魅影]

婚后动人

豪门小爸也想上学

<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
×
赴行
连载中薄二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