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弟倒是稀客。”大公主萧蓉合上手中账册,眉眼含笑灼灼目光看向对面的年轻男子,明知故问道:“今日怎么想起来拜访皇姐了。”
“咳咳。”萧意琛右手轻握挡在面前,状似不自在地轻咳了两声,眼神偏了三分看向一旁的水墨屏风,“只是想起许久未曾给皇姐请安了。”
屏风之上高山林间数只猛虎栩栩如生,作厮杀状,与这华贵繁复的屋室格格不入。
“既然许久都未曾想起,怎么偏就今日想起了呢?”尾音上扬,戏谑调侃的意味过于浓厚了。
然后萧蓉就看到,她这个性子清润向来少言语的弟弟,一瞬间从脖颈红到了耳后。
侍女们捧着牡丹纹的薄胎青玉托盘上前,将茶具摆至案上,正要为两人沏茶时却被萧意琛抬手拦下。
他接过雕花银壶,倾泻倒水将茶具一一冲洗,俨然是要亲自动手的模样。
萧蓉看在眼中,笑意更浓:“让下人来吧,哪儿能劳烦你一个王爷亲自沏茶。”虽然口中话是这般说着,不过没见她有召人来接替的意思。
“为长姐沏茶,有何不可。”萧意琛姿态温雅手中一套行云流水,刮去浮沫出汤后分杯斟茶,动作间随意道:“更何况若是论身份尊贵,普天之下除了父皇,也无人能越过长姐您了,劳烦这词当不得的。”
这番话听得萧蓉心里舒坦极了。
本就如此,她是萧氏王朝这代唯一的嫡出,哪怕同为皇子皇女,也天生要高其他人一等。
若非是个女儿身,太子之位又怎会轮到他们去争。
萧蓉轻叹压下心中的不忿,复又抬眸看向她这个十二弟。
倒是乖顺。
平日里也安分得很,只醉心于找寻编撰那些流传民间的无名诗词,总一副散漫不争的模样,这些年下来倒没看出有什么野心。
若不是今日要为人求情,怕是也不会踏足她这儿。
萧蓉对她这些个弟弟们从来都是温和宽容的,毕竟太子这个位置,五年已经换了三个人来坐了。
下一个是谁,世事难料无人知晓,萧蓉也不好下注。
左右她是这宫中唯一的嫡出,帝宠加身地位稳固,不管将来哪个弟弟继位,她都是燕朝的长公主。
所以她不插手不参与,谁也不得罪,主打的是个对所有人都施以恩情。
对萧意琛就更不会为难了。
萧蓉主动提道:“殿外站着的美人儿,不心疼吗?”
“皇姐,薄郡主只是年幼心软,冒犯之处臣弟代为赔罪。”萧意琛双手奉茶递了过去。
清越的面容因着来意被明晃晃地戳破,而染上了薄红。
“瞧你,为了个女人,这副模样。”萧蓉接过茶盏,略一沾唇便放了下来,“让你心上人在外面候了那么久,不会怨本宫吧。”
“怎会。”萧意琛略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不过还想求皇姐一件事。”
萧蓉好奇:“何事。”
“还请皇姐随便赏她些什么,为她撑撑面子。”萧意琛神情诚恳。
萧蓉无语:“这点微末小事,也至于用上求这个字吗?本宫在你心里难道如此不近人情。”
没想到还是关于女人的。
“皇姐自是宽容慈悲的,平日对我们也都多有照拂,只是从前极少与您单独相处,所以心下有些紧张。”才及冠的青年澄澈的眼神中满是孺慕之情。
萧蓉有许许多多不受宠的弟弟妹妹,这种眼神她经常能见到,也喜欢极了。
“茹乐,薄郡主娴静有礼甚得本宫心意,把那套新制的红翡头面送去,再另赏明珠一斛,鲛纱两匹。”
萧蓉顿了顿,又道,“一早就来请安也是有心了,让她回去好好休息吧,不必再来谢恩了。”
明面上是给自己这位十二弟送了人情,实则也是她懒得去应付,不过一个藩王质女而已。
“是。”侍女领命退下。
萧意琛的姿态,既恭敬又坦然:“多谢皇姐体恤,臣弟无以为报,今后若有吩咐定无不从。”
一点小事就能得到如此感激,可比太子他们好打发多了。
萧蓉面上从始至终都挂着得体的笑意,“没事儿就留下陪本宫下会儿棋吧。”
“臣弟棋艺生疏,还请皇姐多多指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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纤透轻软,光影映上却有玉质颜色。
菱角小心翼翼地去触碰那匹鲛纱,生怕手上的茧子把柔嫩的鲛纱勾出了丝,“可惜天冷了,不然裁成裙衫肯定好看极了。”
说罢回头看两人都没注意这边,悄悄抓了几颗明珠塞到腰间藏着。
“莲心你也去抓一把。”薄潇并不在意这些东西,她能忍住不露出嫌恶之色就已经很好了。
菱角惊讶地向莲心求助,这人怎么不回头也能发现。
莲心笑而不语,没再去看旁边的铜镜。
清冷的院落热闹了好一会儿,不仅有大公主使人送来的东西,太医和膳房也都来了人。
好几种伤药装了一匣子。
薄潇正好找他们要了驱寒的药浴包和汤茶,一上午就这么过去了。
小憩之前她还在跟莲心说呢,晚些时候要去找嘉王还伞,结果天都擦黑了屋内还是没动静。
莲心原本还以为是累着了,想着让郡主好好休息下,就一直没打扰。
但看天色愈晚,她还是进了屋内。
轻喊几声,无人应答,上前掀开垂幔。
床上的人面色潮红,汗湿了寝衣,显然那些汤药没起作用,这是发了热。
因为对菱角不放心,所以莲心选择自己留下照顾郡主,让她去请太医。
菱角念着刚得的明珠,难得没多抱怨,听了吩咐就出门去了。
长公主的赏赐就是好使,太医不仅没有任何推脱,反而拿着药箱就快步跟来了。
莲心打了水正在给郡主擦拭,见菱角带人回来,连忙起身腾出地方。
太医观了面色后略一把脉,便知是今日吹风淋雨寒气入体,开了方子让菱角跟他回去抓药。
守在院外的越池,见太医和菱角进了又出,心内有些不安,但也不好开口询问,只得暂且忍下。
药是莲心看着煎的,喂是菱角捏嘴灌的。
一番折腾下来是彻底入了夜。
她俩也没顾上吃饭,忙活完了才察觉到饿,于是便把目光放到了从太医那里搬来的小药炉上。
暂住行宫缺少很多东西,但只要有一颗聪明的大脑便足以。
两人蹲在西角的偏房里,正在给凉掉的饭菜加热,没注意到一个黑影闪进了屋内。
这是越池第一次做梁上君子夜探香闺,但他无人可询,只得亲自来看。
他猜想郡主可能是病了,而且此时还没醒,不然侍女不会离开。
结果垂幔被撩起来挂在两旁,越池一踏入内室就和床上的人对上了眼神。
所以。
现在该如何解释,自己没有图谋不轨的想法,纯粹是因为担心,但前来看望又于理不合,才显得如此鬼鬼祟祟。
越池尴尬的想把脸给蒙上,但真蒙上大概就更说不清了,于是他选择用手遮住了眼。
薄潇倒是没有察觉那么多,她一直被困在梦魇中,朦朦胧胧浮浮沉沉,好不容易从其中脱出,没想到一睁眼就瞧见了刚刚梦里的人。
她支着身子,坐了起来。
现在连对方手足无措的样子,看着都顺眼多了,薄潇实在是没能忍住心中的兴奋,低低地笑出了声。
她果然还是受到上天眷顾的,轻抚胸口,其中好似有东西在弥漫膨胀。
说不清道不明,只觉得让人难受和无力,看着燕宫的一切更加厌烦了。
很多年之后她才理解,那是野心和不甘。
听见笑声,越池的手不由自主地放了下来。
面容苍白病色未褪,发丝微乱散在身前,脆弱的像是倏忽间就会凋零的夜昙。
却又殊艳到极致,给了月光加持,好似能照亮整间屋子。
‘咳咳。’
薄潇这会儿嗓子干到冒烟,口中也还残留着苦涩的药味儿,不客气地吩咐道:“帮我倒杯水。”
茶壶就放在桌上,越池倒好了水端着往里走去,他偏过头只看着侧面的地砖。
接下茶盏时,两人指尖擦过,一触即逝。
越池被惊到般将手藏到身后,仓促解释道:“属下见太医来过,猜想郡主可能病了,所以想来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得上的。”
干涸的喉咙被茶水润泽,缓过来后薄潇说道:“没多大事,明日就能好,越侍卫不必忧心。”
郡主晨起去向大公主请安,回来就病了,这让他如何能安心,如何不愧疚。
他算不得好人,但也有着自己的行事准则。
“郡主,您有需要属下做的事吗?”越池问出这句话时,不仅语气平静,心里也终于静了下来。
他从前是最怕牵扯到这些权贵氏族之中的,但他现在只想着赶紧将恩情偿还,以免继续被这种情绪牵扯挂念。
薄潇随手把茶盏放到床边的小案上,风轻云淡道:“我救你不是为了谋图回报。”
越池摇头,“但我心里过意不去。”
“那等有了再给你说吧。”薄潇随意的语气好像只是在安抚宽慰他,“暂时还没有呢,”
重要的事,得交给值得信任的人。
还要再看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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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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