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黢黑,又在水上,渔火之中,若不是李希夷恰巧俯首,根本不会发现这水中的异样。
此时,她再想装没看见,已是不能了。
水里的“鱼”,仿佛也发现了她的视线。
游船周围,水面波动剧烈,一层一层荡开的涟漪,触及的深度一层深过一层,因为过快的速度,水温都像是升高了,咕嘟咕嘟冒着气泡。
未知是最可怖的。
李希夷端着水杯站起身,下意识远离。
出水脆响。
有什么攀附在船沿。
矮小的,半个人的高度都没有。
李希夷差点尖叫,那“鱼”晃了晃手臂,冲她打招呼,“漂亮姐姐。”
李希夷一颗心落回肚子里。还好,是人,不是水鬼。
她缓缓走近,看清那是个女孩子,穿着紧身的便于下水的黑衣,在夜色中很不起眼,但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好像对她看到的一切都充满了信心。
最可爱的是她的脸,看上去才是个十岁左右的小女孩。李希夷忍不住戳了一下她的包子脸。
换来包子脸变成刚出笼的包子脸,又鼓又气,“姐姐,痛。”
李希夷看得心都化了,直呼好萌。
姜水深不可测,浮出这么个孩子,李希夷问:“你怎么在水下?”
“我啊……”阿泠捧着脸,“我是采珠女。偷偷来采,没人会抓我。”
李希夷了然。
采珠女是极北草原的奴隶,每次采珠都有人严格看管下水,下水前后搜身,避免她们私藏宝珠。
私自下水,采珠女一旦被发现,奴隶主有权杀了她们,以儆效尤。
李希夷朝她伸出手,把她拉上来,“快,别被人发现了。”
把女孩子拉上岸,李希夷找来手巾替她擦干头发,又找了船舱里备用的干衣服给她换上。
闲聊间,她知道了女孩的名字叫阿泠。
“我叫李希夷。”
阿泠晃着腿,坐在矮敦子上,腿也肉嘟嘟的,没有脚脖子,非常可爱。
她乖乖地让李希夷帮她擦头发,问道:“李希夷……姐姐,你的名字好特别。”
希夷,虚寂玄妙。
《老子》曰:视之不见名曰夷,听之不闻名曰希。
希夷,清静无为,顺其自然。
说起来,这还是男主亲妈给她起的名字。
李希夷很难和一个半大孩子解释这些,她笑:“你叫我微微就好,小名好记。”
阿泠并不纠结,“微微姐姐,刚刚和你在一起的哥哥,是的你的郎君吗?”
李希夷立即否认,“不是。”
“啊?可是你们看起来好配。”
不是,古代的孩子都这么早熟吗?
李希夷默默拿了酸奶酪块,喂进她嘴里。
小姑娘把奶酪块顶到腮边,也不嫌酸,这样不耽误她说话:“那那个哥哥,是谁啊?”
阿泠赤着脚,噔噔蹬跑到格栅窗边,指着那边正和裴阮宁贪心的池星野。
李希夷拿手巾追着她跑,“不是不是,那只是我喜欢的人。”
顺着阿泠肉肉的小手,李希夷看到窗外,看到岸边,看到茫茫无际草原上,出尘优雅的仙子和高大俊逸的郎君。
的确是很相配,璧人一对。
一辈子是,两辈子是。很配。
李希夷眼眶酸涩。
视线中,裴阮宁领着池星野往北神宫殿走,边走变谈。池星野被带离得离姜水越来越远。
刹那间,星月走远,鼎沸人声归寂。
只有越走越远的背影。
上辈子,被丢下的感觉,卷土重来。
她又要被丢下了。
自己一直是个局外人。
重生以来,她一直用戏谑和幽默,来对抗炮灰女配的悲剧。但她永远无法否认,悲剧存在,悲剧存在过。
脸上传来冰凉感,李希夷才发觉,是阿泠在帮她擦眼泪。
“微微别哭,你请我吃奶酪,我帮你好不好?”
李希夷破涕为笑。
“你怎么帮我呀?”
阿泠气鼓鼓一扭头,拿手指刮脸,“羞羞羞,单相思。”
李希夷笑得更厉害,伤感全被冲淡了。
阿泠斜瞥了眼裴阮宁的方向,“我不喜欢那个女人,看着就假。”
野心勃勃。
外溢到无法掩饰。
李希夷:“她人很好。”只是裴阮宁不喜欢她。
阿泠没有回应。
她那副淡定的姿态,让李希夷看出了某种黑|道大佬的气势。在阿泠身边,她都有点不敢说话了。
蓦地,阿泠收起冷淡,挤到李希夷怀里,仰着头撒娇,“姐姐,我预感可灵了。我觉得谁和谁有猫腻,他们俩就在一起了。”
李希夷故意逗她,“真的吗?我不信。”
“姐姐不信?你告诉我,哥哥他叫什么名字?”
“池……”字几次差点要脱口而出,都被李希夷生生勒住。
就算阿泠只是个采珠女,李希夷也并不想多生事端。
池青道在极北草原,堪称人中龙凤,名声是很广的。
而且,她到底是报哥哥的名字,还是弟弟的名字,也是麻烦。
阿泠微笑,“微微姐姐。”
像是中了魔咒般,李希夷回答:“星野。”
本能的抗拒,还是让她隐去了池姓。
……
阿泠坐了会儿,又下水不见了。
她走了有一阵了,李希夷还在船上枯等。
遥望北神宫殿,上面人头攒动,身影交织。每月一次的焰火大会,聚集的观众越来越多。除了本部,还有其他信仰北神的村落,甚至是其他境乔装而来的妖,赶着凑热闹。却没藏好耳朵。亦有气质出尘背剑者,剑光凛冽,看着就是仙道的,也穿着部落传统的衣服,在其中游玩,拜神,等那一刻钟的焰火盛放。
李希夷就是再好的眼力,也无法再在这么多人中,找到她想看见的人。
焰火蹿上天空。
照亮昏暗的船舱。
缤纷多彩色,照耀在李希夷的脸上,红光、白光、绿光、蓝光,交相辉映。落到她静静的眸子里,映出的是寂寞烟火。
*
阿泠游远了,趁着焰火开放,吵闹且众人的注意力都在看烟火,她撑开隔音结界。
她将紫色海螺别在耳边,注入灵力。
海螺一闪一闪,正在接往遥远的钩吾山、圣儒堂。
等待的间隙,阿泠伏在岸边,单手在纸上写字。
【星野&李希夷】
而后是她随笔勾勒的男女样子。
她的手指,轻轻敲打在通讯的紫色海螺上,似乎在寻找思路。
“啊,缺了姓,好像会有点小问题。”
阿泠微微苦恼,而后又自信无比,“不过没事,我包灵的。”
嗒、嗒、嗒。
酝酿的思路被打断,传讯接通了。
对面传来呼吸声,还有扫帚扫地刮过地面的声音。
解兰舟作为圣儒堂外门弟子,又在干洒扫粗活。
阿泠直接道:“封印未动。”
姜水之下,万丈深渊,乃祝融氏之墟。
俗称,魔渊。
自解折领大批魔兽进入,且自我封印于其下后,无人再能打开魔渊。
有进无出。
魔婴解兰舟,算个意外吧。
阿泠:“池青道应该没有来过。”
阿泠知道,解兰舟又要失望了。
解兰舟:“那就推他一把。”
他才将说这么一句,阿泠就听见海螺那头传来吆喝,语气不善。
“路海,还不来干活?一天天的就知道躲懒,吃白饭。”
路海,是解兰舟在圣儒堂的化名。
解兰舟声音哽咽,“诶,就来。”
通讯切断。
阿泠暗骂,真能装。
这当口,她和郁雾的看法,达成了高度一致。
可惜郁雾不在。
阿泠随手翻过一页,思绪分心。
上回,她写到,大师姐见到有人在外门欺凌弱小,当即正义感发作,唤来执法弟子,严肃门风。那受害者被推上来,大师姐刚想安慰几句,抬首间,望入一张美人脸……
正道的光垂耳兔内门大师姐×绿茶小白花万人嫌弟子
她还是没那个胆,把“卧底”写到人设里去,就怕有人对号入座,顺藤摸瓜把解兰舟这颗毒瘤给揪出来。到时候解兰舟有她好果子吃的。
从穿过来起,端木泠就想过了。
魔道啊,人人得而诛之,她还是个盾牌类天赋的。以为内不死,狂挨打。死都死不了。
反正人生已经完蛋了,就这么完蛋着过了。
磕cp,人生仅剩的光!
端木泠奋笔疾书,将大师姐与外门弟子的一见钟情,描述得扣人心弦。
最后她打打哈欠,心里想着,素材不太够。
都怪当事人一点都不配合。解兰舟连点糖渣子都不给,害得她在这里硬磕。
晚点……去钩吾山下书局里采购点新话本吧。
她浑身都湿透了,换身好看的干净衣服去。
女孩子无忧无虑。
要帮认识的新“姐姐”,实现心愿的事,早抛到了脑后。
*
北神宫殿。
人流如织。
殿前求神长阶上、观焰火广场上,乃至后山的结缘树下都满是人。没有什么方便说话的地方。
一路寒暄,大多数时候都是双方无言,裴阮宁没了耐心。
几步近前,竟就在神像后停住,她撑开结界,一把将池星野拽进了结界。
“灵均,我来一趟不容易,你非要这么冷淡吗?”
比平时更甚。
女子先开口就是输了,她不是不明白。
可要再不剖白心迹,这么不明不白不清不楚下去,她这边没定下来,他和那个小妹妹,窗户纸早捅破捅烂了吧。
戾气难以压制。
池星野:“是挺远。”
从钩吾山到陌洲。
从仙山到十三界的犄角旮旯。
极北草原财富不多,又邻近镇压魔兽的魔渊,让很多正道人士避之不及。嫌晦气的地方。
裴阮宁满身气,就像气球被扎了个洞,瞬间泄得干干净净。
她拿他,向来没有办法。
她温和了语气,“我听说你遇刺,来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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