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初来的时候差不多。
不同的是,举办了一场歌舞宴,脱里亲自接见,热情招待了他们。
陈净坤在把酒言欢之时说:“那天把我们谢使臣救回来的时候,他可是负了一身的伤。”
脱里诚惶诚恐。
他命人上前给谢闻道斟酒,笑眯眯的,说:“前段日子听说匀兰那群狂徒公然闯入王宫,犯下这种大罪,给您赔罪。那看管不力的都处理了,绝对不会再出现这种情况。”说完他一口干了。
谢闻道望了一眼陈净坤,对方像是早料到了一样。于是他浅尝了一口,笑了笑。
没多久,脱里就把话题绕到京城那边,想借机打探奚朝皇室的态度。
“实在没想到,这次奸人作祟,用此等灾疫祸国殃民,让您见笑了。”脱里说。
正是因为听到了皇室的风声,听说出现了一个正统的绝佳继承人,而自己这边又元气大伤,才不得不耽搁了起兵的计划。
心中那叫一个憋屈。
对匀兰的怨恨只增不减。
这话让谢闻道想到那个人,沉默了。
明明人家是天要降大任的,自己应当明智知趣点。说着独自吞了一杯酒。
等这一曲宴下来,平日向来保持清醒的谢闻道,脸颊泛起了酡红,心中酸涩。
但是衣襟整整齐齐,坐着像个木头人。
“你醉了。”陈净坤说。
他想把谢闻道拉起来,快碰到他的时候又把手缩了回去,干脆蹲了下来。
“没有,我很好。”谢闻道说。
“你别忘了,这次回来的目的。”陈净坤凑进他小声说,“我给你打掩护。”
“他……在京城怎么样了。”谢闻道抬起眼睛,问面前人。
桃花眼凝视一个人的时候应当是很深情的,但是没有聚焦的目光,多了分茫然。
“你还关心他呢。”陈净坤苦笑了一声,“人家春风得意,莺歌燕舞,那叫一个快活风流似神仙。前些日子你父亲来京,探望秦寺卿,谢叔头发都白了许多。”
陈净坤不知道他们父子间发生过什么。
一句话,本来是想点醒他亲情更重要,一下子倒是让谢闻道更加难受了。
陈净坤察觉到了对方的沉默,于是换了话题,讲起了皇室那个眼盲的皇子,讲起了京城官员们之间的诙谐日常。
但是谢闻道都只是笑着没说话。
母亲早亡,父亲间接成了帮凶,难得为一人动情,结果暗淡收场。
独在异国他乡,中了毒,还得在两股势力中间周旋,谋个心安。
他摇了摇头,站起身,手中紧握着那盏瓷碗,望着外面深沉的月色,就那样摇晃着步子走了回去,向身后人挥了挥手。
陈净坤想扶他的手落了下去。
他是真的想这么保护一个人,保护他的光风霁月和他的脆弱无奈,但是他也知道对这种人不能心急,慢慢等,才会有机会。
第二天醒了之后,谢闻道恍然想起了昨夜,听着耳边人叙说在京城的一切,心中怅然已久,空落落的。
没有了惦记的感觉,只剩下自己的影子。
一封纸条,从门缝下面塞过来。
上面画了朵兰花。
谢闻道捡起来的时候,在烛火下一照,浮现出了几个字:加快进展。
这才想起来,自己身上还中着白青,那东西好像没有根除的话,隔一阵子便要发作一次。
他听这里的人说,花槿暮那天被匀兰也带走了。但是据他所知,匀兰对王室恨之入骨,不知道她的身世就没有带她的必要。
更可能是她自己离开了。
而当初看守不力的人,皆被处之绞刑。
敲门声响起,陈净坤进来了。
他放下手中的醒酒汤和早膳,温声说:“我知道你想要做什么,王室面上不显,看派的人手加了两倍,别贸然行动。”
“你怎么知道?”谢闻道问。
“我路上得知,你被匀兰带走。他们对王室恨之入骨,他们的人很多死于虫疫,能够把你放出来,估计是想让你帮他们铲除虫疫。白青这种虫源,就显得至关重要。”陈净坤低头摆弄着早膳,说道。
“你的意思是,你相信这场灾疫的主导人是皇室了?”谢闻道看他的眼光带着几分认可,一点没错。
“这我可没说过。”陈净坤笑了笑,请他过来坐,“在这件事上,王室和匀兰的说法显然是矛盾的,但是我觉得他们都没说错,可能事实就是如此。”
这话让谢闻道愣住了。
他仔仔细细把这些日子自己的见闻在脑海中走马观花一样又过了一遍。
突然,灵光乍现。
“你的意思是,有第三者,借着匀兰的名义,将白青拿给王室。正巧此时王室有发兵的野心,想和匀兰合作,匀兰不同意。于是便有人直接将白青散播开,由于脱里向来有打压匀兰之心,想趁势而为,研制出不断进化的白青。没想到情况远远出乎他的意料……”谢闻道说。
“有一点不对。”陈净坤给他冲了一壶玫瑰花茶,这是他从京城带来的,“脱里虽然雄心勃勃,但不会以残害自己的子民为代价,让对手屈服。虫源一定不在他手上,但是和王室脱不了干系。”
王室,需要借王室的手。
如果这样的话,那王室怎么会不知道。
白青……这东西不是从墓地挖来的吗。王室的使命正好是守无字碑林。
“无字碑林。”谢闻道惊诧地说。
那天小温和他说了无字碑林之后,他十分有兴趣。想来应该是王室的严密看守之下,匀兰无法进入,这才找上了他。
如果白青最初始的样子只有在无字碑林才能找到,那就说明无字碑林一定是有什么异动,才能以王室为中心点,不断演化出了更强的白青。
或许是人为,或许是其他的东西。
“那就让我去一探究竟吧。”谢闻道忽然觉得眼前有了拨云见日的感觉,“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他望着面前的早膳,细细品味着。
“先别急着谢我,我告诉你这些,是让你心中有个底,别太冒进,不是让你立刻动身去试水的。”陈净坤有些担心,“听这里的老人说,王室守了几百年,都没敢进去。听说里面危险重重,你别贸然行动。”
“那你觉得,那个第三方会是谁呢?”谢闻道望着他说,唇角沾着一粒砂糖。
陈净坤摇了摇头,指了指他,又指了指自己唇角,这才接着说:“这个人既然有搅动风云变幻的本事,在这里制造动乱减少大军压境的紧迫,应该是中原人。当初所谓匀兰进献白青的时间,是在今年正月初。”
正月初。
那个时间他记得。
和药草宗被屠杀的时间差不多,但是要更早一些。
搅动风云变幻,从京城到南疆,再到北境,无形之间有一双大手操纵着一切。
而那个在南疆逃走的人……
他心中好像明了了一切。
“京城现在很不太平,不知道那位是怎么知道自己身世的,现在在朝中呼声很高,但是没有证据能证明他是迪兰皇后所出。”陈净坤说,“除了他,就剩下一个瞎眼的和一个痴傻的。对于他来说,对付这样的同胞兄弟,只是时间问题。”
“他都没有证据,你怎么确信的?”谢闻道貌似不经意地问。
陈净坤温和一笑,轻呵一声:“只要你相信,我不会骗你。这就行了。”
谢闻道自知不好再问,没再说话。抬眼却发现面前多了一块令牌。
一眼震惊住。
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衣服的口袋,空荡荡的。
“你……你什么时候……”谢闻道拿过来,就是自己带着的那块掌门令。
“昨天你醉酒的时候,无意之间看到的。”陈净坤耸耸肩,“我没想拿的,提醒你小心一点,这东西用处大着呢。”
“现在浪游阁早已经分崩离析,空有这又调动不起来各个组织,有什么用?”他自嘲地笑了笑,抚摸着令牌。
“只有这个当然没用,但是配合上缚雪刀或者离魂散,基本上能调动所有浪游的分支。”陈净坤说道,“既然是你拿着,我可以帮你组织北境的浪游旧部。已经过去了这么久,大概他们也想重新被唤醒。”
“你为什么要帮我?”谢闻道握着手中的令牌,“就算我不给你令牌?”
“因为对你,我愿意。”陈净坤说。
他走之前留下了一句话,“谢叔曾经对我多有照拂,希望你和谢家都能更好。别贸然行动,我同你一起去。”
谢闻道望着他离去的身影,说不感动那是假的,尽管由于朝中波动的局势,他不敢擅自和谁走的太近。
但他相逢一知心人,终归是安心的。
他并不想把陈净坤牵扯到玄幻莫测的无字碑林,欠的人情太多他还不起。
如果危险重重,那这份危险就让他独自一个人去试探吧,不要牵扯任何人。况且,他并非一无所知。
“那里,就是传说中的无字碑林所在的地方吗?”谢闻道全副武装,带着一顶纹路复杂的厚帽,问面前过路的老人。
这是打听来的通往无字碑林的路。
在王宫向北那片连绵的山群上。
从王城脚下离开,踏过深厚的黄土和巨岩,一点一点穿越破落的荒弃村镇,脚下的土地终于变成了深黑色,面前高山挺拔。
一个提着羊皮水囊的老人吐了一口浊气,缓缓说着:“那就是了,那山是个吃人的鬼窟,可别往那去。”
老人劝了劝,发现劝不动就走了。
谢闻道心中默默记念着时间,这已是第三日了,想来在王宫的陈净坤大概也看到自己留的信条了。
他相信他能明白自己的意思。
而他走到的这山,是一座通体漆黑有泛者苍青色的群山,听说叫蓦山。
没有参天入云的高耸,也没有王宫各种卫兵的守卫。
仿佛从踏入的哪一刻开始,逐渐从艳阳之下,感受到了一丝由心底泛起的冷意。
从远方眺望也不过如此,同寻常苍青色的山峰并无二致。走进端详,原来通体都是黑色的,一眼望见了各种森然的怪石。
有如天成。
仿佛触之可及,走了很远却仍然遥望。
除了那位老人,他再也没碰见谁。
不知何时起,光阴已经停滞。
再回头看那老人离去的身影。
佝偻着的身躯仍然在那里佝偻着,他一点一点走着,却没有走的更远,只留下了一个停滞的残影。
谢闻道心想,这才是走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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