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疆,一个在这个时代仿佛与其他地域隔绝的地方。通向它的路是牵着骆驼和马的商贩一个脚印一个脚印踩出来的,在他人眼中充满着神秘感。天气转暖时,这里有成群的牛羊,肥沃的草地,当然,北疆肆虐的风雪总是让人生畏,与北疆风雪齐名的,还有一座山。
这山脚下牛羊成群,但最高的山尖上有着终年不化的积雪。每到晴天,总是让人分不出那是积雪,还是飘在天上的云。
这是北疆人十分敬重的一座山,相传是天上的神女到此,深受此地山川大地震撼,将一件白羽裙随手撒下,裙摆飞扬,盖在了这座大山上,化为了白雪。
这故事代代相传,也就给这山增添了神圣的意味,当地人便唤作“巫山”,最高的那座山峰被唤作“神女峰”。因此,这山与白雪变成了北疆的象征。
冬去春来,四季轮转,堪堪过了十五年。
此时距离那漫天飞雪的季节已过了许久,大地回暖,中原地带步入了盛夏,北疆之地也一改满地银装。少年骑着一匹红鬃马在辽阔的草地上慢悠悠地徜徉,身旁是正在寻觅肥美绿草的羊群。
“走着,去看看我大哥今日练功如何。驾!”察尔苏一夹马肚子,红鬃马瞬间窜出好远。在马背上驰骋的感觉让这位在北疆大地上出生的少年欢喜不已。
这匹马是察尔苏的父亲去年在他生辰时牵来送给他的,十分有灵性,察尔苏喜欢得不得了,没事就要牵出来骑上溜达几圈。
没多时,一人一马就赶到了巫山脚下不远处,马后还有成群的羊不急不慢地赶来。察尔苏利落地一抬腿,从马上跳下,来到了正在扎马步的白衣少年面前。
“煜庭哥,你今天怎么还是这招啊!你扎马步都多久了,这山脚下的草都长出来了你还在这蹲着。闻玄大师就不能教你换一招吗!”
那白衣少年微微一笑,“我师父说了,这是十八般武艺之基。等哪天我练好这些基本的功夫,才能习得最精妙的武艺。”
“原来如此。”察尔苏点点头,看着宋煜庭正在发抖的腿欲言又止。
“你听说了吗,白刚叔今天就要从南边回来了,你记得给我讨要个有趣的玩意儿!”
察尔苏这话可是给宋煜庭提了个醒,他急忙站起来,把衣服摆弄好,“你要不说我都把这事忘了,等着吧!”说完,一阵风似的跑开了。
宋煜庭一口气跑到了神女峰下。他走进一处小院,这院子不大,但能看出是由主人精心打理过的,一切物件规整地摆放着,进了院子走两步就一家装饰古朴的屋舍。
宋煜庭进了屋,向在里屋正打坐的老者一作揖,“师父,徒儿回来了。”
那老者看起来约莫六十岁出头,慈眉善目。
他缓缓抬眼,看着自己的小徒儿说道:“庭儿,今日这马步扎得如何,可有些什么门道?”
宋煜庭挠挠头,“弟子……弟子还是没悟出什么。”
闻玄哈哈一笑,道:“你怕是心里只想着你白刚师叔,悟出点什么来也早就忘了吧!去吧,牵上屋外那匹白马,去路上等他去吧。”
宋煜庭就等他师父这句话呢,撂下一句“谢师父”就连蹦带跳地牵马去了。
宋煜庭骑着马一路小跑到神女峰不远处一座小村落中,他翻身下马,握着辔头慢慢往村里走去。
他自小与闻玄和白刚生活在一起,闻玄自他年幼时便传授他武艺,他打心里敬重这个师父。可是学了这么些年,他也不知道自己学了点什么,只会简简单单出个拳,今天还被察尔苏那小子调侃还在扎马步。
宋煜庭边想边觉得这样不行,自己一定要再勤加练习,再缠缠师父,争取早日把师父那从没露过面的绝世武功学到家。
宋煜庭正往前走着,就被身旁过来的女人叫住。“庭儿,这是去哪啊?”宋煜庭转头一看,正是察尔苏的阿娘霍仁兰。宋煜庭连忙向霍仁兰问好。
霍仁兰刚从自家牛棚里出来,挤了新鲜的奶打算去村口集市上卖。正巧看到了宋煜庭,便叫住了他,硬要塞给他两罐子奶。宋煜庭推脱不过,只好收下。
他跟着两个大老爷们儿长大,唯一体会到的来自母性的柔情便是从霍仁兰这里了,他与察尔苏玩得好,胜似亲兄弟,而闻玄和白刚也与察尔苏他家交好,这一来二去,霍仁兰也算他半个娘亲了,平日里都亲切地叫一声“兰娘”。
两人一路就伴到村口,正巧碰上白刚牵着马迎面走来。
宋煜庭眼前一亮,向白刚一招手,“师叔,在这儿!”
白刚快步走来,先向霍仁兰问了个好,然后向早已笑得合不拢嘴的宋煜庭伸手,摸了摸他的头,“煜庭又长高了。”
霍仁兰看着这两人,不由得想起第一次看见宋煜庭时的情景。
村子里的人从漫天大雪中发现一人,说是和闻玄大师一起到北疆来的那个白刚,受了伤昏倒在村外的雪地上。人们急忙把人接到村里,仔细一看,怀里抱着个白净的小公子。
“我还记着庭儿初来时,被我抱在怀里,只睁着一双大眼睛四处张望。这一晃,十几年的光景都过去了。”霍仁兰笑着说道。
宋煜庭道:“我小时候还多亏兰娘照顾,如今我也长大了,都可以和师叔一起去南边看看了。”
白刚听着这小鬼头的话,不由得嗔道:“你先去问问你师父让不让你跟我走吧!功夫练到家了吗?”
三人哈哈大笑。
宋煜庭和白刚同霍仁兰告别后,一路牵着马往神女峰下的小院里走。
白刚进屋向闻玄大师见了礼,随口聊了几句便挽起袖子净手,准备下厨。
他和闻玄大师都是中原人,当年,二人一起来到了北疆,在这神女峰下搭了个小屋子生活着。
虽说要入乡随俗,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吃饭以及其他生活习惯还是偏爱中原人那一套。
每次南下归来,白刚都会下厨做顿饭,这也是宋煜庭最喜欢的,他师叔可是做得一手好菜!
白刚在厨房忙活着,宋煜庭就在一旁问这问那,不住地打听他这次南下的见闻。每次,他都要说一句,“师叔,下次带我去吧!”
宋煜庭每次这样问,白刚都不由分说地拒绝。
午后,宋煜庭在白刚带回来的新鲜玩意儿中挑了又挑,拿着去找察尔苏了。
他来到察尔苏的帐篷里,把东西往前一递,“喏,我特地给你挑的。”
那是个做工精巧的弹弓,虽说在北疆这个地方,弹弓这样的东西并不少见,但是这把弹弓用的木料是南边才有的木材,打磨得锃亮,小巧精致,携带方便,一下子就吸引了察尔苏的目光。
“这南边的东西就是做得好,谢谢大哥!”察尔苏接过这件小礼物,爱不释手。
宋煜庭坐下来,倒了杯牛乳茶,尝了一小口,说道:“今天师叔回来,我又跟他说要他下次再出门带上我,可是他还是不同意,非说再等我长大些。”
察尔苏把玩着弹弓,漫不经心道:“上次也是这么和你说的吧。”
“可不,每次都是这句话,我都满十六岁了,怎么还算小呢。”
“我家里人也常这样说,当初怕我年纪小照看不好羊群,说什么也不放心我自己一个人去,但如今不是好好的嘛,他们这些大人,不知道怎么顾虑这样多。”
宋煜庭点点头,说道:“是啊。”
“我总觉得,凡事都要有个开始才行。”
“啊,都要有个开始才行。”
入夜,神女峰下的小屋中,闻玄大师和白刚相对而坐,两人正在下棋。
一轮圆月挂在当空,抬头看向窗外,正正好能看到雪山与明月。
“此次南下,可有什么变故?”
“师兄大可放心,并无什么大事,五龙帮老帮主去世,这个帮主之位恐怕要争夺一段时间。”
“五龙帮啊。”闻玄大师放下一枚棋子,静静看着棋盘,像是在看这棋局,又像是再看某位故人。
“是啊,师兄,当年我和煜庭前往北疆,五龙帮的人一路追杀。这么些年他们虽说没有什么大动静,但我想他们也不会放下这件事不管。”
“十五年了,名震江湖的一大帮派还在给朝廷里的那个狗贼卖命么?”闻玄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说道:“罢了,总有些事我们无法料到。”
“只要煜庭安好,其他事情又有什么所谓呢?”
闻玄此人漂泊半生才和白刚来到巫山,本以为这辈子就要这么过去了,结果白刚给他带回来一个孩子——宋寒平之子宋阑。
他收这小娃娃为徒,为他换了煜庭这个名字。这个小徒弟没少让他操心,也给他这个将要古稀之年的老头子添了不少乐趣。
他深知这孩子身上背负着什么,但他老人家也有私心,就是让这个小徒弟平平安安的。
只要宋煜庭无忧无虑的,他也就放心了。
可是,私心在命运面前,往往不值一提。
宋煜庭静静躺在床上想着今天和察尔苏说的话,凡事总要有个开始,他暗暗下定决心,他要离开北疆,要去别的地方看看。
少年初长成,总是心比天高,想着要去这世上任何一个地方看看新鲜。
宋煜庭便是如此,他想着,北疆这个地方他待了十六年,出去闯闯,说不定别有一番收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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