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窑洞内闷热得像蒸笼,砖坯高高叠起,灰尘与汗水混杂成呛人的味道。
程淮裂开的血口被泥灰糊住,火辣辣地疼,但他依旧赤着脚,肩膀顶着沉重的木架,一趟又一趟地搬运,否则,就要遭到一顿毒打。
每当夜深,他跟其他人才能稍微休息喘口气,说是休息,其实不过是蜷缩在角落,忍受着潮湿和霉味,山里寒冷,草席破烂,根本挡不住夜里的寒意,很多人冻得牙齿打颤,而程淮却面无表情。
他想起被卖来的那一天。
周五他刚放学回到家,王丽对他温声细语,说下周就要搬到新房子里了,明日就把老房子的地契给他,再给他些钱,只是不能带他去城里住。
他早就知晓王丽不会带他去城里,所以并没有什么失落,只不过他不要王丽的钱,因为那并不属于自己,他从小就知道,不是自己的东西不要拿,因为一定会付出代价。
可这个房子,是程宇华死前说过,要留给他的,再加上自己并没有其他容身之所,当王丽提出要给他地契,他还是心存感激的,谢谢她没有赶尽杀绝,让自己流浪街头,所以当王丽喊自己跟她一去山上砍点柴回来时,他并没有说什么。
谁知走到半山腰,却被粗壮的男人猛地拽住胳膊,硬塞上牛车。王丽躲在一旁,眼里闪过一丝快意,然后转身就走。
程淮记忆中的画面像钉子一样,狠狠钉进心里。那一瞬间,他明白自己被卖了,等再醒来时,已经身处黑窑洞了。
如今,在这黑砖窑里,鞭影、辱骂、沉重的砖块成了他生活的全部,别人或许会崩溃,可他没有,他在心里默默记下守卫人数,还有他们换班的时间。
他一直都知道,不管发生什么事情,崩溃是最没有用的,没有人会来救自己,自己这条烂命一定要自己救。
他有时候痛得狠了,并不会跟其他人一样破口大骂,而是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冷笑,那笑里含着冷冽与嘲弄,嘲弄自己的天真,嘲弄那贪婪狠毒的王丽,嘲弄这吞人不吐骨头的贫贱,更嘲弄这些该死的人贩子,用几百块就可以买走一个少年的青春和人生。
夜幕降临,微弱的火光在窑口摇曳。
“大哥,若是有什么事情,等会儿我去引开守卫。”陈阿牛悄悄蹲着靠近程淮,对着他小声说话。
陈阿牛才十岁,左脚有些瘸,是前几日被他姑父卖来的,因为脚上有缺陷,有时候干活不麻利,免不得几顿毒打,都是程淮暗中悄悄帮助他,鼓励他,所以他想报答程淮,主动揽下这危险的差事。
程淮靠在砖堆旁,摇摇头:“不行,你太小了,按照原计划进行。”
另一旁的癞子头听到后,眼神一亮:“要不,让陈阿牛跟你俩先去引开守卫,我先跑,我跑得飞快,等我出去了肯定找人来救你们两个。”
这些日子里,被卖来砖窑的人陆陆续续也有好几个,大的不过二十来岁,小的就是陈阿牛这种十岁左右的孩子,都是被家里人卖来或者被骗来的,所以程淮悄悄与几个同样受尽折磨的人低声商量,趁着看守换班、夜里月黑风急的时候一起逃出去,以防万一,若是有问题,程淮和二十岁的癞子头就先去拦着守卫,等其他人逃出去后报警。
当夜,计划还没实施,三名看守便带着木棍和铁链猛地闯进窑洞。陈阿牛站在洞边,首先被踹翻在地,头死死被摁在地上,挨了几棍子。
程淮当场就明白了——有人告发了他们。
他冷眼望过去,发现蹲在角落的癞子头,眼神闪躲,不敢看他。
“大家不要怕,现在是换班的时候,我们一起上!”程淮冲着其他人大喊一声。
其他几人顺势蜂拥而上,将几名守卫拳脚相踢后,摁倒在地。
“大家快跑,前院还有守卫,跑后门,抓紧时间。”程淮低声说道,顺带扶起刚被踹翻在地的陈阿牛,带着他往外跑去。
他们一路狂奔,脚下的泥土凹凸不平,荆棘划破了小腿,但没有一个人停下来。
然而身后不多时便传来了吆喝和脚步声——是逃跑的事情败露了,其他守卫追了上来。
火把在夜色中摇曳,猎犬咆哮声在身后此起彼伏,划破寂静的山头。
“快!快!大家用力跑,千万不要回头。”程淮急促低喊。
就在这时,陈阿牛因为腿伤渐渐落在后头,程淮使劲拽着他往前跑,陈阿牛眼看自己要被追上,连忙道:“程大哥,你快走,不要管我”。
程淮猛地停下脚步,毫不犹豫地转身,扑上去拽住后面快要追上来的人。
“跑!”他低吼一声。
陈阿牛旁边的两个人继续架住他往前跑,边跑边对程淮道:“程淮,坚持住,我们一定会找人来救你的。”
下一瞬,几名守卫的棍棒已重重落在程淮身上,力道沉猛,把他打得几乎跪倒在地。血腥味瞬间弥漫在喉咙里,他却死死咬牙,双手死死拽住守卫的衣襟,将他们往地上死命一扯。
“别回头!”他用尽全身力气吼出这句话。
其他守卫继续去追,剩下的两个壮汉将程淮锁起来,往回拖着走。
关在发了霉味的杂役房里,鞭子一下一下抽在他身上,火辣的疼痛撕裂皮肉。
“就是他!是他带头的!” 癞子头缩在角落,颤声喊着。
于是,看守的人将所有的怒火全都倾泻到程淮身上。看守不让他昏过去,每一次他快要断气时,都会用冷水泼醒,再继续打。
自那之后,他被单独关在一间黑暗的窑洞里,手脚被铁链锁住。每天送来的饭菜里只有一点点发霉的馍,后来干脆连馍也不给。几天过去,他的嘴唇干裂,喉咙像火烧般疼,腹中空荡得仿佛被掏空。
饥饿和疼痛交织,眼前的光一点点暗下去。他的身体蜷缩成一团,胸口起伏得越来越微弱。可即便如此,他眼底依旧残留着一丝冷光。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低低地笑了,那笑声干涩沙哑:“大概这次真的要死了吧,真没劲啊,这一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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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卖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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