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文林这几天不管是为了逼着女儿还是不想看见张丽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都是早出晚归的。
他这天和计财处的同事一起去喝了酒,喝着喝着,那几个同事边聊起来,“陈副厂长,您那边有没有听见什么消息?”
陈文林皱了皱眉,他最近耽于家事,倒是没什么风往他这里吹。
“那个车间的小于,就老爱说他表哥的表哥是市里机关的那个,说咱们厂也活不了几年了,现在效益不好,上面就想着要么改制要么把厂子撤了。”
“撤了?”陈文林根本不相信,这可是国营厂子,“小杨啊,这可不能乱说。”
“陈副厂长,这可不是我说的啊,我也是听说,听说。”小杨赔了个笑,给陈文林斟满了酒,“但是底下工人都知道这个事情了呀,您看现在也不用票了,大家都去买私人的东西了,我们现在厂里技术也比不上人家私企老板大价钱买的国外的生产线。陈副厂长,您得管啊。”
“你们怎么不去找姜厂长?”
“哎哟,姜厂长您还能不知道吗,他都快退了,这往上也上不去,求稳呗。您不一样啊,陈副厂长,咱们都知道您是干实事的,能找您解决,那姜厂长这位置...”
陈文林呵呵地笑着,他这人好面子,别人捧着他说话的时候,他就爱往外突突,“小杨啊,这个事情呢我知道了,但是咱们厂子只要我在,肯定是不会让工人砸饭碗的是吧。”
“欸,得您这句话,那底下那帮小兔崽子,量他们也不敢蹦跶。”
陈文林醉醺醺地多喝了几杯酒,到后半场要撤,又被几个同事鼓动着去舞厅玩玩。他这些地方去得少,但今天实在是不想回家,几人稍稍一劝,他便也跟着这些小年轻一起了。
“就是玩玩嘛,厂长您还怕老婆啊?”
“怎么可能?”陈文林下意识反驳,“去就去呗,你别拿话激我了。”
陈文林一行人到了一家叫金煌的舞厅,小杨借口抽支烟,让他先进去,“我定了包间的,您去307就好了。”
陈文林最近经常不回家,张丽也不在意,陈绯天天在外面瞎混,但是想着女儿的事情,她也没多嘴说什么,陈星是九点一过就跑去张思思那里了,晚上才回来。张丽擦了会儿地,把拖布一扔,坐在沙发上哼哧哼哧地喘气,这个家还有个家的样子吗?姓陈的一个也不着家,不知道天天做饭有什么劲儿。
张丽下午便去了厂里销假,妇联的同事见她进来,对了个眼神,没人说话。张丽直觉不对,正要站起来揪个小年轻问问,门外邹主任走了进来,“张姐,你回来啦。”
邹主任虽然是主任,但是比张丽还小五岁,张丽一直对邹梅香当主任这个事情不服气,此刻更是对邹梅香没个好脸。
“怎么?不让我回来?好给你们腾位置?”
邹梅香被噎地连笑都垮了下去,天地良心,她对这厂长夫人可从来没有冒犯过,更别提张丽臆想的她给穿小鞋这些没影子的事儿了。
“哪能啊,张姐,就是人事处那边让我把上个月工钱结给您,本来说您今儿不来,我找小赵给你送去的。”
张丽打鼻孔儿出气,“放这儿吧。”
邹梅香好脾气地给信封拿出来,当着张丽的面点了一遍,“一共是210,您再点一遍。”
免得说我讹你。
张丽真就接过来再点了一遍,旁边的同事皱眉看着,感慨邹主任真是个大度的,谁不知道张丽天天在后头编排她?
邹梅香一走,张丽看着桌案上堆着的文件,深吸了口气,她环视一周,认定是这些人合起伙来给她脸子瞧,她悄悄地呸了一声,被对桌的梁菊英听着了,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张丽,你呸谁呢?回来就摆个臭脸给谁看?”
张丽把那蓝壳子往桌上一拍,“梁菊英你急着对号入座干什么?我呸我乐意!”
梁菊英啐了一口,“陈文林可还没升上去,你就当自己是这厂里第一了?我告诉你张丽,你那档子事儿就是不抖漏出来,我们厂里的老人儿可都是门清。”
旁边有人扯了扯梁菊英的袖子,“梁姐,和气生财。”
“小吴,你别拉着我,我忍她这么久了,憋在心里不得给我憋死?”
张丽不甘示弱,她也是有几个小跟班的,隔桌的罗招娣站她身后,和梁菊英骂了个来回。
“远的不说,你这动不动请假,撂的活还不是我们干,你有跟这屋里的说过声谢谢吗?”
张丽不以为然,这不是应该的,再说纺织厂妇联也没什么事儿,“你们干什么了?我一回来桌子上一堆文件等着,还帮我做,梁菊英你读个小学你了不得。”
梁菊英:“小学怎么了?张丽你比我多读几年书?在这儿装有文化了?那么有本事这么多年还在这里打转,你还真是安于现状。”
张丽还要再说什么,邹梅香匆匆进来,瞪了梁菊英一眼,“梁菊英,上班的地方不是来吵嘴的。”
“邹主任,你可问问好,可不是我先挑事儿的。”梁菊英不服,“你一走,有些人就在后头说小话。”
“梁菊英你说谁呢你?”
“谁跳脚我说谁!”
邹主任简直头大,心里也觉得张丽一回来就吵成这样,能没有张丽的责任吗?
她抿了抿唇,“张姐,你来,我们去旁边聊。”又跟旁边的几个女生说,“别围着了,手头有工作的都给我工作去。”
张丽跟着邹梅香去了隔壁的主任办公室。邹梅香拿搪瓷杯倒了杯水给张丽,张丽接过来但没喝。
“张姐,你身体修养好了吗?”邹梅香忽视掉张丽这个不给面子的行为。
张丽蚊子叫一样嗯了一声,“邹主任,我可没惹这梁菊英,谁知道她抽什么疯...”她欲要继续编排,邹梅香打断了她,“张姐,你受没受委屈我都清楚的,梁菊英就是那张嘴不饶人,你不跟她一般见识就好了。”
张丽想着最近陈家的种种忍不住想跟人说一番,便扯着邹梅香道,“梅香啊,姐也不是那不讲理的人不是?这阵子在家,还不是小绯啊,她非说星星没跟她一个校区,她不去读的。这怎么好啊?现在不比以前,不读书哪儿行啊,传出去我这个继母又落不到好,这几天都劝着小绯去读呢。”
邹梅香抽了抽嘴角,心想林芬芳可是早把内情说了个遍,以前陈绯不爱到厂里来,她们一知半解的,也就信了张丽这个继母难为,谁知道实际上,哎,邹梅香惯瞧不起张丽这种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此时张丽说再多真真假假,在她这里都跟那吹气儿一样,不往心里记。
邹梅香给张丽当着捧哏,张丽说的渴了,这才记起桌上搪瓷缸里的水来,她内心烦闷终于有人听,不免看顺眼了邹梅香几分。
“对了,梅香啊,你找我来?”张力也不傻,邹梅香不是热心地能听她闲谈的人,毕竟她之前不给人好脸瞧。今天邹梅香热络地这个样子,张丽无不得意,看吧,定是有什么事情要求到陈文林那里去,让她想想,这次收多少比较好呢?
“张姐,咱们厂里啊,响应国家号召,节源开流,您瞧瞧,最近食堂都看着呢,吃多少打多少,不准浪费了,这是好政策啊。我们妇联呢,管着这妇女关系一块儿,每天大家八小时都坐不满,这个要接孩子,那个要回去煮饭,人事处那边啊,就这么说的,让岗位一人一职,必须都动起来。”邹梅香耐着性子,张丽还没听出个所以然来,心道大家不都这样,现在闲下来没有事情,早下班就早下班呗。
邹梅香突然来一句,“张姐,这厂里呢,就说先给这第一批名单上的,停薪留职,或者借调到我们洛县上的服装厂上去,那边....”
“停停停,邹主任,什么意思啊?厂里这是要把我们这些老人儿先拿来开刀吗?”张丽保养得当的手攥起了拳,她矮邹梅香半个头,邹梅香仍旧笑眯眯的,看着张丽继续说,“我不同意。”
“张姐,我就是先做个动员,现在效益不好,别说我们这些做办公室的,一线工人也要削一半儿下去,国家不能养着吃白饭的对吧。”
“我可没吃白饭!”
邹梅香:“平日我虽然不在办公室看着你们,但是据我所知,这妇联的工作,你和招娣平时都是甩给姚小荷做,我没说错吧张姐。”
“小荷那是工作不熟悉,我们帮她,适应适应,也有错儿了?”张丽扯着衣服下摆,她不相信厂里会辞退她们这些人。
这可是铁饭碗啊!
“张姐,厂里没有要辞退你们,停薪留职,岗位还是在这里。”
“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同意,你是不是看着我家老陈这些年没动,你觉得我陈家不行了?”
“怎么可能。”邹梅香有些无语,第一个拿你开刀,还不是因为你工作态度极差,她忍了忍,憋着没把那句让张丽回去安心当副厂长太太得了吐出来,她可不想跟这人起冲突。
“您先回去考虑考虑,这洛县呢,虽然远了点,但是在哪里为国家妇女儿童发光发热不是都一样嘛张姐。我想陈副厂长也不会阻挡您这颗心的。”
张丽心知邹梅香这是已经决定要她离开服装厂了,她再纠缠也没用,撂下一句,接陈星去了,就匆匆离开。
邹梅香气急,今天还没开你呢,这才四点半,又早退,不开你开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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