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结局(二)

她既说了不回去,日子就这样流水似的过了。

入夏之前,陆庭竟来了。

苏知霭没想到他会来,而门口那些守卫竟也放他进来了,可见是霍玄琚同意的。

陆庭给陆善质带来了一些好玩的东西,还有几本书册,都是陆庭自己写上去,为陆善质开蒙的,和陆善质之前看的学的那些一样。

陆善质看见陆庭来了倒是很兴奋,她已有很长一段时日没有见过陆庭,但小小的孩子似乎已经觉察出了什么,好像有父亲就不能有母亲,有母亲就不能有父亲,总是无法让两个人一起陪着自己,她也从来不问。

就像她也没再问过苏知霭,小妹妹去了哪里。

陆庭抱起陆善质,笑嘻嘻地和她说话,苏知霭也不请陆庭进来,只是在他抱着陆善质在庭院中看花的时候,为他奉上了一杯热茶。

陆庭笑着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抱着陆善质,无法接过茶水。

苏知霭并不强求,转身就要离开,却又听见他说道:“叔父已经回了家乡,我另外置办了一处屋舍,阿啸应该会喜欢的。”

闻言,苏知霭苦笑:“你也要劝我回去吗?”

“淑妃娘娘,”陆庭停顿片刻,“陛下已有几日没有上朝,他近来时不时都是如此,就算是极力瞒着,也有很多人看出来他的身体不行了。”

苏知霭没有说话。

“陛下现在还后继无人,当初娘娘生下的那个孩子,娘娘可有想过要把他找回来?”陆庭试探着问了一句。

要是在从前,他是从来没有在她面前提过关于这件事一个字的。

苏知霭倒没有生气,她摇了摇头:“找不到了。”

陆庭道:“若是还能找回来,娘娘再回宫去,这样倒也不错。”

“别想了,”苏知霭又笑,“找来干什么?”

她隐约从陆庭的话里听出了点什么,不过这也不奇怪,她生孩子的时候陆庭也在,也知道她让人把孩子抱走的事,虽然当时没有拦住她,但留心着孩子的下落也不是么有可能,陆庭很可能知道什么。

不过既然当初已经不要了,就不会再回过头把孩子找回来,再说了,找回来又要干什么?

让他缓和他们之间的关系,还是直接让他做储君继承皇位?

她已经没有这个心气了。

什么都不要了。

陆庭走了之后,苏知霭一直久久站在院中,没有说话,也没有做任何事。

之后的每一日,她仍是安安心心和陆善质一起过的。

仿佛从前的爱恨都已经烟消云散了,所执着的也已经放手了。

她就打算这样过一辈子。

直到陆善质在某一日夜里,突然被一群蒙面人从她手里抢走。

苏知霭从来没想过会发生这样的事,外面都是霍玄琚派来的人,一直严防死守着,连一颗苍蝇都不能在这里自由来去,那些人又是怎么进来的呢?

但是她就是眼睁睁看着陆善质被劫走了。

陆善质最后的惊叫如魔音一般一直在苏知霭的耳中不断盘旋,苏知霭要从院子里冲出去,却被令娥等死死拦住。

一口气堵在喉间没有上来,苏知霭晕了过去。

等到再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到了宫里。

她便疑心这只是一场梦,她根本就没有出过宫,也就无从谈起陆善质被人劫走一事。

身上一身一身地出着冷汗,浸湿了她单薄的寝衣,苏知霭的眼前一阵阵发黑,令娥和小双来给她换洗衣衫,她如同木偶傀儡一般任由她们去摆布。

令娥给她梳通最后一络散乱的发丝,苏知霭才一把拽住令娥的手腕:“阿啸呢?阿啸在哪儿?”

令娥气息一窒,眼神中流露出明显的悲悯,她让小双过来撑住苏知霭的身子,自己则一下又一下地抚着她的后背,道:“娘娘先不要急,陆大人得知阿啸被抢走的消息之后,已经连夜带人去寻找了……”

苏知霭木木地点了点头,而后却放声大哭。

阿啸是她的心头肉,是她一手养大的,也是哥哥留给她的唯一凭证,可是现在她却不见了,还是在她的眼皮子底下不见的,硬生生地让人给夺了去。

这个孩子是她的全部,是她所有无法依托的感情的去处。

她原以为把她从陆家带出来,并且时刻守在她的身边,便不会有事,但没想到他们还是没有放过陆善质。

明明该恨的是她,为什么却要对陆善质动手?

令娥等见状一时也忍不住,纷纷落下泪来。

苏知霭推开令娥和小双,跌跌撞撞爬下床,什么也不说,竟朝外面跑去。

“娘娘!”令娥嘶声喊道,也立刻跟随她跑出去,“外面还没天亮,你要去哪儿?”

兰林殿其他宫人见苏知霭此刻状若疯癫,虽然想上来拦住她,然而一个个又都怕伤到她,犹豫着不敢上前,转瞬之间就让她给跑了出去。

夜里的宫道,就像是一条幽深的,永远都看不到也走不到尽头的路,尽头处可能有光亮,也可能是白白送入巨兽的口中。

两旁站立着禁军,对踉跄着跑过来的她似是视而不见,只有两边偶尔提灯而过的宫人,小声地发出惊呼。

苏知霭一路跑到了嘉德殿,她也并没有受到任何阻拦,贾安要上来搀扶她,却被她一把推开。

她见到了还没有入寝的霍玄琚,金殿孤影,他就那样坐在长案后,看见苏知霭闯进来也没有任何讶异,只是抬了眼皮看她。

苏知霭扑到他腿边,跪了下来。

“陛下,一切都是我的错,”她一张素面脂粉未施,都是斑驳的泪痕之下,惨白的脸就如同一块易碎的美玉,“我求求你,你放了阿啸,我错了。”

霍玄琚抬起指尖揩去她脸上的泪水,声音波澜不惊:“不是朕,朕的人只保护你,不必保护那个孩子。”

苏知霭抱住他的腿,哀泣道:“求求陛下救救她。”

她周围都是霍玄琚派来的人,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让歹徒创闯进来,并且抢走阿啸呢?

事到如今,霍玄琚既然说不是他绑的阿啸那就不是吧,但若说他不是故意放任的,苏知霭不信。

可即便她不信,也只得向霍玄琚低下头颅。

她只想阿啸回来。

“朕可以派人去救她,”霍玄琚掰开她死死攀住自己的手,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但是朕想你亲口告诉朕,陆善质到底是谁的女儿。”

苏知霭怔了怔,眼泪便愈发肆无忌惮地掉下来,砸在她浅碧色的裙摆上,绽开一大团水迹。

她双目含泪,抬头看向霍玄琚。

“阿啸是我哥哥的女儿,”她喃喃道,“她不是我的女儿,也不是陆庭的女儿,她是我哥哥的女儿,是我哥哥留下来的……你救救她,求求你救救她。”

霍玄琚攫住她的下巴,冰凉的手指轻轻摩挲了两下,又问:“那么我们的孩子,他又在哪里?”

脸颊上滑落下来的温热泪水沾湿了霍玄琚的手指,又一路顺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滑下来,慢慢变冷的同时又渗入了他的衣袖之中,使得他的指尖都不自觉地用了力。

苏知霭轻声说道:“我不知道他在哪儿,找不到了,已经找不到了,我把他扔了。”

“扔了?”霍玄琚并没有动怒,“告诉朕,你扔去哪儿了?”

苏知霭想低头,但下巴被他攫着,根本就动弹不得,她只得继续说道:“他生下来之后,我就让人把他抱走了,可能是被扔到哪里了,也可能是送人了,我没有问。”

“你没有问?”

“对,我没有问。”

霍玄琚终于放开她,任由她无力地跌坐到地上。

“你把陆善质当做宝,却把我们的孩子随意处置,”霍玄琚的声音还是没有任何起伏,“朕告诉你,朕早就已经找到他了,他被送到了一个农户家中,那家并不缺孩子,只是为了日后能多一个人干活,更不会好好抚养他,一直把他当做一个牲口那样养着,记起来给他一口饭吃,记不起来的时候整夜把他关在牛棚里睡觉。”

他死死盯着她的眼睛,却见她的目光并没有躲闪,只是木木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霍玄琚继续说道:“他生下来的时候是个齐全孩子,但是现在他左脚的两个脚趾已经没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苏知霭木然地摇了摇头。

“前年冬天,天异常寒冷,他就在那样的夜里被人忘记放进门,在牛棚里睡了一夜,睡醒之后,他的两个脚趾就被冻掉了。”

苏知霭咬住下唇,将呜咽硬是吞入喉间。

“那一年他才三岁,冻掉脚趾有多痛你知道吗?”霍玄琚在她面前蹲下/身子,目光与她平视,“你要怎么恨朕都可以,但那也是你的孩子,他什么错都没有,你为何要这样对他?”

苏知霭还是没有说话。

被她一直咬着的下唇渗出点点血迹,再慢慢流下来,又被满脸的泪迹冲刷,成了淡淡的粉色。

“说啊,为什么要这样做?”霍玄琚忽然厉声诘问道。

心里那一根已经紧绷到极限的弦也是此时断裂的,她仿佛听到了那一声弦段的声响,终于哭出了声。

苏知霭整个人都缩了起来,不断地摇着头:“我错了,我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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