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3
太阳一落,暮色四合,山里的温度明显降了下来。
傅鸢拄着捡来的木棍,趁着天还没有完全黑,抓紧时间往上爬。翻过这座山,离青州城就近了一大截。
心里盼着天能黑得再慢一点,再慢一点,天黑之后不仅是山里的路更不好走,也会更冷,还要担心野兽出没。
心紧紧提着,一声“窸窸窣窣”冷不丁响起,傅鸢汗毛直立,警惕四下张望,什么都没有看到,竖着耳朵仔细听只听到风吹树叶的声音。以为是自己太紧张而产生的幻觉,于是不再理会继续往前爬,现在赶路要紧。
可没走几步,那个“窸窸窣窣”的声音又来了,这次她听得更清楚一点,声音似乎是从身后来的。她刚明明看过身后什么都没有,就算是真有什么跟着,就这几步路也不会靠近得这么快。正这么想着,忽然反应起来,她刚刚只是往后看,没有抬头看。
傅鸢脑子里突然冒出蛇从树上掉下来的画面,后脊发凉,却强作镇定,屏住呼吸,拿着手里做拐杖的棍子往身后用力一挥。
却挥了个空。
人反而被自己挥出去的力道带得重心不稳,跌坐在地。
张惶四望,可什么都没有,连蛇的影子都没有。不过这一跌,她意外发现对面山上的林子有动静。
只见一道一道影子在那片林子飞快窜过。
隔着一个山谷,听不见什么动静,加上眼下天色有些晚了,也看不清究竟是什么,只能看到那些影子移动的速度很快,傅鸢有一瞬间以为是猴子。可她刚刚一路过来没有看到半点猴子的踪迹,那些影子看起来也比猴子大。直到一道影子窜到树没有那么密的地方时,傅鸢才终于看清。
是人。
准确地说,是山匪。
看着像是终于腾出手突然回头找来的山匪,傅鸢脑子第一反应是,是不是裴诚出事了?又赶紧摇摇头,把这些念头甩开。
现在不是自己吓唬自己的时候。
那些人脚程很快,一股脑直往山谷奔。这个架势若说是找人,有点不像。但这些山匪手段她已经亲眼见识过,决不能掉以轻心。好在对方的注意力现下全冲着山谷去,根本没有注意到她这边,这是她的机会。她离山顶不远了,等翻过去,对方就彻底看不到她了。
傅鸢佝着腰加快脚步往上爬。等翻过山顶,天也彻底黑了下来,她的体力也消耗殆尽。
月光照不进林子里来,脚下的路仿佛变成了深渊,每一步都小心翼翼。不知道是因为太累没了力气,还是太冷或者太紧张,走到后面腿开始不由自主地发抖,每一次往下迈,腿抖得跟筛子一样,一度抖得她几乎一步都迈不出去,某个瞬间她甚至觉得自己可能下不了山了。
不过好在,好在她撑下来了。
终于看到山脚下的林子,傅鸢憋在心口的那口气才吐了出来,只不过不等她把这口气喘匀,山顶突然亮起火光。
有人举着火把从山那边翻了过来。
看到那火光位置,傅鸢骤然浑身发寒,那火光几乎是半步不差,沿着她走的路线过来的。
傅鸢意识到对方应该是带着狗,也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些人进了林子为什么都不四处找而是直往一个方向奔。
看着那火光移动的速度,傅鸢下意识想跑,可身体跟脑子突然打架,脚不听使唤,像是被钉在原地,人直直往前栽倒。
这样毫无防备直愣愣摔下去,过了一会儿才缓过神来,可身体却动不了,傅鸢趴在地上,忽然感觉到一阵压顶的绝望。
脑子里一时间闪过很多人。
“呼……”
泪意刚泛起,用力深呼吸将眼眶里的灼热生生咽了回去,摸索找到自己的“拐杖”,拄着将身体撑起来。
没有现在就放弃的道理。
傅鸢拄着拐杖缓着,一边脑子飞快想了下青州城的方向,以及从这里去青州城最短的路线,感觉力气稍微恢复后,盯住那个方向,脱了鞋子,脚擦着地往另一个方向走,走出一段距离后把手上包扎伤口被血浸红的布条拆下来,捡个石头,本来想把布条绑在石头上,不过转念一想,这样太过刻意,一旦被找到,她的盘算就会立马被识破,于是只绕了几圈,朝前扔出去。
自己随即原路返回,穿上鞋,手里扯了一大把草,揉出汁跟泥巴混在一起往脚上腿上身上抹。她也不知道这样会不会有用,但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傅鸢憋住一口气,按照最短的路线径直往青州城走。即便这条路容易被猜到,但对方带着狗,她的体力也已经快到极限了,在这林子绕也是死路,而离青州城近一分脱险的可能就多一分。
她布的**阵起了作用,看着火光往另一个方向追去,傅鸢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努力往前走。
不过那群山匪追出去几百米之后,火光忽然停住,过了一会儿,火光一字排开往山下这片林子压了下来。
看到身后火光隐约的瞬间,傅鸢悬在嗓子眼的心险些直接蹦出来,当即改变方向按找地方赶紧藏起来。她找到一棵老树,树有比人粗,树根有一部分裸露在外,旁边在地面之下有一处凹进去窄窄的空间,下面是个斜坡。因为上面跟斜坡落差不明显,从上面看很难发现这下面可以藏人。
傅鸢躲进去,胡乱刨了些土在自己身上,紧紧捂住嘴巴,蜷缩着身体一动不动。
天地间忽然变得很静,静得连自己如擂鼓的心跳声都消失了,只剩越来越近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当一簇火光照到前面那片斜坡上时,呼吸仿佛也停止了。傅鸢眼睛一眨不眨看着火光晃动,人就在上面,距离近得她甚至听见火把挥动发出的“呼呼”声。
千钧一发之际,别处传来动静,火光随着脚步声一起离开。
傅鸢整个人瘫软下来,静静听着那些脚步声走远,才敢慢慢放开呼吸,没多久周遭重新归于寂静。不过她并没有着急出去,就这样再待了一阵,确认没有山匪落下全部过去,也没有人杀回马枪,才小心翼翼爬出来,谨慎探出头。
她的注意力全在脚步声消失的方向,浑然未觉身后悄然出现了一张狞笑着的刀疤脸。
“咔嚓”一声枯枝折断的轻响自身后响起,傅鸢一惊,下意识想要回头却被人先一步捂住嘴。
“唔唔唔!”傅鸢拼命挣扎,可被人勒住脖子,夺了力气。
刀疤脸掐着她的脖子把脸往后掰,阴恻恻笑着说:“挺能耐啊,差点还真被你躲过去了。”
看到她的脸,忽而眯起眼:“原来还是个美人儿。”
话音未落,冷不防被劈脸撒了一把土,眼睛一下睁不开。
脖子上的力道一松,傅鸢奋力挣脱,往前跑的时候听到身后的人愤而咒骂,“臭娘们!”
她拼尽全力往前跑,却被不知道从哪儿窜出来的一条狗扑倒,头撞到一块石头上,耳朵里一片嗡鸣声,半晌缓不过来。
刀疤脸走过来:“跑啊,怎么不跑了?”
说着照着地上的人身上就是一脚,见人只是蜷缩,没了反抗,啐了一口,而后抓着她的腿直接拖着走。
地上拖拽出一道血迹。
刀疤脸一手拖着傅鸢,一手提着刀。一声口哨响,林子里重新亮起火光,原本假意离开的山匪重新往这边靠拢。不过下一瞬口哨声因一道破空声戛然而止,提刀的手上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乍现,鲜血汩汩,绑着红绸的刀被一支利箭钉到数米外的树上。
如此箭术,来者不善。
刀疤脸来不及去拿回自己的刀,赶忙架起地上的人,前面拿她当挡箭牌,身后借着一棵大树遮挡。
火光亮起。
来的不是自己的人。
看到对面那群身穿黑衣的人,刀疤脸面上皮肉隐隐一抽。
眼前这些人跟死在路边的那两个人一样的穿着打扮,那两个人就折了他们几十个弟兄,眼前可是一群。
刀疤脸胳膊勒在傅鸢的脖子上,人缩在她背后躲着。
“都别过来!”
隐约看到站在黑衣人中间的人手里拿着弓,想起刚刚那一箭,深知对方箭术了得,当即将身前的挡箭牌正对着中间人,不给对方留任何可乘之机。
“躲在女人背后当缩头乌龟算什么男人。”陈昭开口。
刀疤脸笑得得意:“激将法对我没有用,我就当缩头乌龟了你们又能奈我何?”
慕容渊看着傅鸢,看到她身上到处是伤到处是血,人已经神志不清,平日里一贯柔和的脸此刻冷如寒冰。
“放了她,我留你个全尸。”
刀疤脸缩得更小心了,嘴上却叫嚣:“老子要是怕死还当山匪吗?不过就算死,今天我也要拉个垫背的!”
示威般勒住傅鸢的胳膊加了几分力。
喘不上气,傅鸢反而清醒了一些,第一眼看到站在正对面玄衣束发的人,因为与她记忆里温和清雅的样子截然不同,好一会儿才将人认出来。
子慎……
四目相对的下一刻,他朝她拉开弓。
眼等着自己人赶来的刀疤脸见状,顿时急了,激道:“还以为演的是英雄救美。好啊,有本事就放箭,我活不了她也得死!”
说着□□着凑到傅鸢后颈,“咱俩死在一块,一起去黄泉路上做夫妻。”
慕容渊没有半分动摇,只看着傅鸢的眼睛,突然说了一句:“腿上的水要擦一擦吗?”
——“腿上的水,要擦一擦吗?”
同样的话,她曾对他说过。
刀疤脸还没有反应过来这话是什么意思,面前原本要死不活的人不知道哪儿的力气,不怕死地往前用力一栽。刀疤脸只觉眼前一亮,下一瞬一支利箭正中眉心。
“咳咳咳!”傅鸢慌忙挣脱,狂咳不止,视线模糊中看到奔向自己的人,下意识朝他伸出手,撑着身体往前走。
体力耗尽即将跪倒的刹那,被人一把托住,搂进怀里。
慕容渊一手搂在她后腰,一手抚在后颈,实实在在抱住她的这一刹那,才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这一路自己怀着怎样的心情。
喉结艰涩轻滚:“对不起,我来晚了。”
听到他的声音,傅鸢靠在他肩头红了眼,声音不禁带上哭腔:“我还以为……我还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们了……”
“没事了……没事了……”慕容渊柔声安慰着,抬手想拍拍她的后背,可因为不知道她身上到底有多少伤,手根本不敢往下落。
仿佛是掉进深渊终于被人托住,所有的惊惧在这一刻找到了发泄口,傅鸢抱着他哭出声。却因为情绪的太过强烈,每一声都像是石子在胸腔挤过,憋得快要喘不过气来,却又停不下来,傅鸢手不由攥紧他的衣衫,痛哭几声后,像是耗光了全部力气,身体一软,人晕了过去。
本以为是肥羊到手兴冲冲赶回来的山匪,一眼看到了地上已经断气的刀疤脸。
“三当家!”
齐刷刷亮出刀,满是警惕地盯着对面的一群人。
慕容渊小心将傅鸢打横抱起,开口之前手往上抬了抬,让怀里的人脸靠在自己颈间,慕容渊轻轻偏头,侧脸轻贴着她的耳朵。
“都杀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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