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4
傅鸢真照着祖母说的做，亲眼看，好好看，看看这傅府，看看母亲曾经生活过的地方。
傅晟亲自出来接，一路欣然在前面带路，见她目光在一株海棠树多停留了片刻，迫不及待开口：“那株海棠是你母亲亲手种下的，一直好好照看着，每年春天都开得极好。往年都是我一个人看，今年……或许可以我们一起赏花，如果你愿意的话。”
傅鸢收回目光没搭话。
见状，傅晟立即换了话题，笑着说：“不说这些，我们先去吃饭，祖母跟妹妹都在等着你呢。”
提及傅思月，傅晟又补了一句：“思月上次……我已经狠狠罚过她了，决不会再有下次。”
……
今日这顿午饭安排在傅母的房里。
刚走到门口，就听到里面一片欢声笑语。
屋里傅思月声音甜甜：“就知道祖母最疼我了！”
傅鸢跟在傅晟身后进门，一进门，就见傅思月坐在软塌边的矮凳上，小猫一样趴在一老妇人腿上，似是浑然未觉有人进来，坐起身，仰着小脸说：“祖母，我给您捶捶腿吧。”
那老妇人面色愉悦，却只是轻应了一声，声音发闷短促，没听清到底是“嗯”还是“哼”。
祖孙两人说着话，谁都没有往这边看。
傅晟走上前：“娘，阿鸢回来了。”
说着，侧身让让，又转头同傅鸢说：“阿鸢，这是祖母。”
傅鸢规规矩矩给人行了个礼，却没说话。
见状，坐在软塌上的老妇人脸当即拉了下来：“见到长辈都不叫人，裴家就是这么教你规矩的？我就说嘛，他们能有那么好心养一个外姓人？”
这话不好听，顾及傅鸢，傅晟正要开口，旁边傅鸢却先一步动作，又好好行了一遍礼，口齿清楚地叫了一声：“见过王老太太。”
傅母被她一句“王老太太”顶得脸上一阵红一阵青，拍着桌子道：“瞧瞧，瞧瞧，连祖母都不叫，人是根本就没打算认我们这一家人呐！就你还眼巴巴的亲自跑去裴家庄请，这哪儿是带回来一个女儿，这是请回了一尊佛菩萨！”
又冲着傅鸢说：“要我给你行礼吗？我给你下跪要不要？”
傅鸢垂眸站着，不言不语。
一见她半句软话没有，傅母起身就要去拉扯她：“来，我给你下跪！我给你下跪！”
混乱之中，傅晟挡到傅鸢前面：“够了。”
这话一出，屋子里静了一刹，刚还张牙舞爪嚷嚷着要给傅鸢下跪的傅母像是被什么定住，想撒泼发火，但一看自己儿子的脸色，最后只剩：“你……你……”
眼看气氛不对，一旁的柳雨柔赶紧上前，小心劝道：“晟郎，娘一向都是刀子嘴豆腐心，你是知道的。”
又紧接着说：“阿鸢好不容易回来，我们一家人终于能一起吃顿饭，我们先吃饭吧，菜都要凉了。”
看着傅晟面色缓下来，柳雨柔拉着傅鸢往圆桌旁去：“阿鸢，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些什么，你先尝尝看，若是不合口味，晚上再让厨房照着你的口味做。”
话刚说完，身后傅母咳嗽一声，柳雨柔又立马折回。
“娘。”
“祖母，我扶您过去。”傅思月上前。
母女俩一左一右将傅母请到上位坐下。
傅晟还是坐自己惯常坐的位置，落座之后让傅鸢坐到自己身边。
傅母见状，立马冲傅思月说：“思月，你挨着我坐。”
柳雨柔默默让开一个位置，傅思月笑靥如花坐到傅母身边，不过下一瞬就笑不出来了。
傅晟开口：“思月，怎么不叫姐姐？”
傅鸢一顿，心道大可不必，正要开口，却稍慢了一步。傅思月顶着父亲的目光，虽不情愿但还是挤出一声：“姐姐。”
傅鸢：“……”
“还有呢？”傅晟道。
“哎呀，好了，还吃不吃饭？”傅母不耐烦打断。
不给旁人开口的机会，又说了两遍：“吃饭，吃饭！”
傅鸢当即拿起筷子，端起碗开吃。
十分配合。
姐姐都叫了，要再说下去，待会儿说不定还得要她回一句“妹妹”。
见她这般，还以为她是饿了，傅晟也顾不上其他，忙着给她夹菜。夹菜特地换了一双没用过的筷子，也没直接往她碗里放，而是放到她面前的小碟子里。
扫了眼傅鸢面前那快堆成小山的碟子，再看了看为了给她夹菜，自己都顾不上吃一口的傅晟，傅母忽然眼睛笑眯成一条缝，冲着傅鸢说：“你好福气啊，别人家都是子女孝敬父母的。”
傅晟皱眉：“娘……”
“我说你这个当爹的格外疼她还说错了？这也说不得？”
闻言，傅晟没再言语。
傅母笑吟吟继续说：“你爹那是要多疼你有多疼你，上次思月不过吵了你两句，回来就叫你爹打了一顿板子……”
当着傅鸢的面说自己挨打的事，傅思月脸色一白，赶紧找话岔开。
“祖母，今日这红烧狮子头做得特别好，您尝尝。”
“还是思月懂事，还知道心疼祖母。”
“阿鸢毕竟才刚回来，以后就好了。”傅晟说。
“我这都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也不知道能不能等到以后。”
“呵”地笑出声：“我这都一把年纪，还得等佛菩萨垂怜哈。”
刚才骂过是请了一尊佛菩萨回来。
一见傅晟脸色不悦，傅母说：“好好好，我不说了不说了。规矩慢慢学，慢慢教，总能学会的，不过是我费心些。但有件事我话说在前头，你年岁也不小了，也到了该嫁人的年纪，不过你是我们傅家的种，这事得全凭你爹做主，外人不得插手。你爹如今身居高位，多少双眼睛盯着，名声最是要紧的，你自己也要检点……”
“啪！”
傅晟摔了筷子。
一桌子人吓了一跳。
“我只是想一家人好好吃顿饭，就这一点小小的愿望您都不能成全吗？！”
“我傅晟还不至于连自己的女儿都养不起，着急要把她嫁出去！”
“我们吃饱了，您慢慢吃。”
扔下这一句话，傅晟带着傅鸢离开。
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傅母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你……”
“还跟我摔筷子，真是反了！”把手里的饭碗往桌上狠狠一砸。
“我就知道，只要跟那裴仪景沾上关系准没好事！”
目光扫到唯唯诺诺坐在一旁的柳雨柔，气不打一处来：“你看看你这副样子，哪里有半点尚书夫人的派头？”
柳雨柔立马起身。
傅母继续说：“府里这么多年就你一个，怎么会连自己男人的心都抓不住？活着的人竟然抢不过一个死人？同样生的都是丫头，你生的不过是吵了两句就挨了好一顿板子，要不是我出面，现在都还关在自己院子里，连面都见不着，你说说你这些年是活了个什么？”
眼睛往下一扫：“脑子脑子不好使，肚子肚子也不争气，你要是能为我们傅家生下一个儿子，他又何至于被一个丫头片子牵着鼻子走？！”
“还有你也是，”话头忽然扯到傅思月头上，“好好的你招惹她干什么？是生怕你爹想不起来自己还有一个丫头？这下好了，把人招家里来了，正好来分你的嫁妆。说起来还是念过书的呢，也不知道这书是念到哪儿去了。”
傅思月面色僵硬。
柳雨柔出声：“都是儿媳的过错。”
“你既知道是你的过错，那就赶紧想办法让晟儿纳妾，快点给我们傅家生个儿子。”
“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他不愿意，你就不会想想办法吗？动动脑子啊！”
傅母别开眼：“都别在我眼跟前杵着，下去吧。”
等人出去，傅母身边的嬷嬷过来伺候，和声劝道：“老太太您别气坏了身子。”
“我怎么能不气。丫头片子要那么多干什么，还眼巴巴地带回来，看得跟个宝贝似的。”
“这丫头，简直跟她那个娘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只怕也是我们傅家的灾星。”
“您不是已经有了盘算嘛，到时候找好人家就嫁出去，也就祸害到不到咱们家了。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刚好，这般模样，到时候就是咱们家挑别人，也好挑个有助益的人家。”
傅母长叹一口气：“也就这点好处了。”
转而问：“这会儿人去哪儿了？”
“看着是往青棠院去了。”
……
院门推开，一个布置得十分雅致的小院出现在眼前。
“这是你娘的院子，平日里除了我过来打扫，这院子没让其他人进来过，里面的东西也都没有动过。”傅晟边往里走边说。
傅鸢四处看，不过这个院子存在于她的记忆之外，再怎么看也找不到任何熟悉的感觉。
甚至，曾经住在这里的母亲，也只是在她的记忆边缘。
进到屋子里，里面东西不少，但收拾得很整洁，桌椅都一尘不染。不过大抵是因为年头有些久了，虽然干净，却也略显陈旧。
青棠院。
青棠，乃是夫妻恩爱的象征。
这房间里随处可见男子的物品。
傅鸢心头情绪涌动，开口：“祖母说，母亲和你是师出同门，少时相识，也算是青梅竹马修成正果。”
一句话勾起无数回忆，傅晟恍惚片刻，浅浅一笑：“是。你母亲当年姝丽聪慧，才情过人，一般的男子都远不及她。”
“那也就是说，你们是两情相悦成的亲，并非是盲婚哑嫁。”
“那是自然，你母亲的性子，恣意自由，才不信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提及发妻，傅晟眼里有光。
“所以后来是你变心了？”傅鸢直截了当地问。
傅晟神情一僵：“什么？”
“祖母说，世事无常，人心易变，不必太过执着。但是我想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们既然是两情相悦才在一起的，那后来母亲执意和离，写下和离书，是因为你变心了吗？”
她问得太过直白，傅晟沉默良久才开口：“……我对你母亲……从未变过。”
“不然我也不至于这么多年，都不敢去见你。”
傅鸢蹙眉，困惑不解：“既然从未变过，那柳氏是怎么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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