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 25 章

邵厉踹了他的小腿一脚,姬煜翔回过神,恍然发现会议已经散场。聂丞枫在讲台上和白皓月聊天,看到姬煜翔没走,亲切地招呼他过来。

姬煜翔反应了一秒,缓缓靠近,在离白皓月和聂丞枫两步远的地方站定。

聂丞枫伸出胳膊去揽他,做出邀请的姿态。

姬煜翔侧身躲过,低着头,踢着地上不存在的石子,顿顿地问:“中秋你能去吗?”

他面前明明有两个人,却理所当然地只与一个人说话。

“我们中秋得回家,对吧。”他求助地看向白皓月,试图获得一位盟友。

然而聂丞枫的话比他的眼神更快:“皓月刚刚和我说了,中秋是周一,我们就去城郊,两天一晚,不耽误回家过节。”

白皓月低着头,似乎姬煜翔一来,他就闭嘴了。

姬煜翔侧过脸,梗了梗脖子:“既然你们都商量好了,我去不去又有什么关系?”

“聊什么呢,不让大家听听?”邵厉的声音由远及近,下巴高扬,叼着他最爱的阿尔卑斯。

姬煜翔观察到聂丞枫的神色骤沉,顷刻又恢复礼貌:“我们在说报名的事儿。”

邵厉半躬着身子,打量着聂丞枫,眼睛眯成一条缝:“聂大会长真是不嫌累,追个人搞这么大阵仗。”

聂丞枫扶了下拉丝镜框,镜面的反射遮住了他的眸光:“追人和增进同学间的友谊不冲突吧,如果你不喜欢可以不来。”

邵厉扶着姬煜翔的肩膀,咧嘴道:“怎么了,聂大会长不想见我?放心吧,我肯定会去捧场的。”

姬煜翔看得云里雾里,刚刚要与白皓月搭句话,就被邵厉搡着出了教室。

行至没人的地方,他终于安耐不住追问:“你抽风了?怎么和聂丞枫怼起来了?”

邵厉眉开眼笑:“我逗他玩呢,你看他着急的,生怕我去给他捣乱。”

姬煜翔头顶缓缓升起一个问号。

邵厉敲了敲他的脑袋:“我猜他现在应该恨不得我从地球上消失。”

姬煜翔:“?!”

姬煜翔:“你给他饭里下毒了?”

邵厉用胳膊肘怼向他的肚子:“还不都是为了你!他挖你墙角,甭管挖的人是谁,我不得帮你吗?!”

姬煜翔:“???你不是让我别搞了吗???”

“我让你别搞你听吗?我这不是未雨绸缪?万一哪天你后悔了,人家俩都订婚了,我去哪儿给你收尸,去人家的教堂里吗?”

被邵厉一连串攻击过后,姬煜翔无语了。邵厉搭着他的肩,语重心长道:“所以我就单独找了他几回,让他不要招惹你哥。”

说到这,他停了几秒,随后补充:“哪想到他死活不听,还以为是我看上你哥了……”

姬煜翔:“?????????”

“所以现在他视我为头号情敌。”他咂咂嘴,像是在回忆什么“其实他也挺好的,至少人品不错,要不是因为你,我肯定不搞他。”

姬煜翔满脸黑线:“那你刚刚在教室干什么?”

邵厉丢掉没吃完的半根棒棒糖,似笑非笑:“你等着瞧吧。”姬煜翔鄙夷地看着他,总觉得这家伙最近怪怪的。

作别邵厉,他独自游荡到校门口,中秋的学院路铺满落叶,挖掘机掀起层层烟尘,灰色制服的工人扶着十几颗腊梅树苗杵在尘土中,掀天的噪音震耳欲聋。

姬煜翔捂住耳朵,屏息穿越施工带,突然被一条紧实的胳膊捏住了肩,李傲像是不怕尘土,长着张大嘴喊:“又碰上了,我在后面叫了你半天!人都震聋了吧!”

姬煜翔拖着他快步逃离作业区,一边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边问:“你怎么在这儿?”

李傲也学他大口呼吸着说:“我刚参加完篮球社的活动。”他撇撇嘴,“你都快忘了篮球社了吧。”

姬煜翔愧怍得骚了搔鬓角。

显然,李傲并没放在心上,还乐呵呵问道:“一会准备干嘛去?”

校门口的林肯已经开走了,姬煜翔慢吞吞地说:“没想好。”

“没想好?!”李傲一拍脑袋:“走,打游戏去,我请客!”说完二话不说拽他上了辆出租车,一路驶到离学校最近的电玩城,整整两层全是嘉年华游戏机。

李傲是个享乐派,今朝有酒今朝醉,刚发的零花钱两天就能挥霍光。

姬煜翔压根没有钱的概念,被他拽着又吃又玩,一晚上下来,不知道花了多少。

直到结账的时候,李傲左摸摸右掏掏,发现钱不够。

姬煜翔举起手机扫码:“我来付吧。”

李傲窘迫地挠着后脑勺:“对不起啊,我叫你出来玩,还没带够钱。”

姬煜翔倒无所谓,反而因为短暂的放空,心情不错,顺便多结了两根烤肠:“等你有钱了请回来就行。”

李傲接过烤肠,小麦色的双颊泛出淡淡红晕,他一口咬掉半根烤肠,羞赧道:“肯定的,这样吧,这周六我请你吃晚饭。”

周六有话剧排练,他想拒绝,但李傲反复保证周六会给他一份惊喜,姬煜翔拗不过,只能让他去排练厅等他。

回家时又路过学院路,天色已晚,挖掘机默了,工人们坐在马路牙子上托着盒饭聊天。

整条街安静的不像在闹市区。

秋蝉偶尔叫一两声,拖至窒息的尾音攀越夏的死亡。

姬煜翔紧抿着唇,被暂时遗忘的烦恼顷刻间重回大脑。

他推开家门,玄关亮着灯,冷白色的光带延伸到客厅,白皓月端坐在餐桌前,面前摆了两素一荤,还未动筷。

姬煜翔将书包丢在沙发上,抻出椅子坐到他对面。

白皓月给他盛了碗饭,递上一双筷子,只字未提以前吵架的事。

姬煜翔吃不下,垂眸观察对方沉默地喝汤、吃菜,实在忍不住,问:“我……”

“剧本带回来了吗?”

姬煜翔的话被噎了回去,白皓月似乎在刻意回避。只能顺着对方的话题说:“带回来了。”

“这几天看看本,既然要演就好好演,看不懂的随时问我。”

“你不是让我走嘛,怎么问……”姬煜翔嘟囔着。

白皓月双手交叠,拇指在掌心背后摩挲了几个来回,呐呐地说:“先排练吧。”

姬煜翔失落的“哦”了一声,从书包里取出剧本,随手翻开,只读了两页,他可悲的意识到,他看不懂。

全英的文本辅以莎士比亚式的对白,即使从小听惯看惯英语的他也很吃力。

姬煜翔硬着头皮又翻了两页,头埋进剧本里,只露出一双眼睛,斜睨向白皓月。

白皓月端着碗,捕捉到他的目光,询问道:“哪里不懂?”

姬煜翔咽了咽唾沫,胡诌道:“剧情流畅,写的不错。”说完,他摸了下鼻尖,“你觉得呢?”

“剧情跌宕,台词考究,人物性格饱满,确实不错。”白皓月如是说。

少年的心绪看似大条,实则其中千丝万缕的纠缠,一触即乱。

姬煜翔阖上剧本,封面上残存几枚汗浸的指印,扯了扯唇角:“好好演,大家都挺期待你们的合作。”

白皓月眉头微蹙,看了姬煜翔一会儿,迟缓地说了句“谢谢”。

姬煜翔收了餐盘,兀自回了屋。

他的天平又不知倒向了何方。

剧本其实并不厚,姬煜翔却生生读了两天。

所谓的节奏、冲突,他一概分不清,独独最后一场,伊卡洛斯扇动着羽翼,翅膀上的蜡被灼化,羽毛散入海中,却还是要向着太阳飞。

执念与幻觉交织的迷梦时刻。

**与现实,他这个年纪的孩子尚难分辨,却已隐隐觉得伤感。

多年之后,他回顾此刻,方知是所谓文学的力量,穿透了厌恶与嫉妒。

他正式读完正好是周六,聂丞枫向学校申请了大礼堂的周末使用权,学校的重大活动都在这儿举办,过了10月就不好借了。

故事中有高空坠落的情节,所有的道具必须确保安全。

聂丞枫和道具组一早到达现场,不放心道具的安全性,自己在高台上演习了两次,确定没问题,才肯让白皓月上。

白皓月每个关节都绑着护具,他身材清瘦,藏在戏服里也不显得突兀。

姬煜翔站在比他高一截的暗板上,全身蒙着黑布,两只手举着硬纸板制成的道具,与背景浑然一体。

他的任务就是从最后一幕的开始站到结束,全程只有两句台词。

聂丞枫在台下给主演们讲戏,姬煜翔双手托着腮帮,蹲在高台上,观察白皓月头顶的发旋。

“先按照之前的来一次,不行再改cue,全体人员准备!”

聂丞枫用大喇叭喊了一嗓,所有人立刻就位。

剧本中,白皓月要登上暗梯,随着剧情推进不断攀登,最后一跃而下,落入软垫构成的“海洋”。

排练不必戴翅膀,白皓月便挥舞着双臂演绎。

他的戏剧成绩本身就好,记忆力也强,念白、走位一气呵成,很快就来到最后一场。

白皓月踏上最高的暗板开始念白,整座场馆内回荡着他激昂的声诉。

姬煜翔盯着两条白皙的胳膊,幻想对方挥舞羽翼飞向自己。却也注意到眼前的人正一步一步往高台边缘移。

尖锐的惊呼撕扯耳膜,白皓月纵身从高台跌落,几乎是下意识的,姬煜翔伸出手,高台猛烈晃动,他踩不稳,干脆一跃而下,拽住白皓月的胳膊往怀里拉。

白皓月被震得眼前一黑,脸颊贴着对方的胸膛,姬煜翔用小臂将他圈在怀里,掌心抚摸着他的头发,小声询问他是否有事。

白皓月缓缓抬起头,两人的视线在怀中相撞,白皓月看到了姬煜翔眼中的紧张和惶恐。

四周的工作人员迅速聚拢,聂丞枫第一个冲上来,焦急询问两人的情况。

姬煜翔撑着布满尘土的软垫坐直,把白皓月从头到脚摸了一遍,确认没有受伤,松了一口气。才想起向周围的人道歉。

白皓月纤长的睫毛微微抖动,在眼下筛出一小片阴影,注视着姬煜翔看了好一会儿,默不作声地垂下了眼睑。

“没事就好。”聂丞枫拍了拍姬煜翔的肩膀,转身高声指挥:“再来一次!”

排练重新开始,姬煜翔隐隐觉得自己会再次失误,果然当他听到白皓月念出最后一句台词,条件反射般绷直了脊背。

或许是因为他小小年纪就见过死亡,任何危机都让他紧张。明知是演戏,明知有护具,还是犯了错。

“怎么回事,又搞这出。”前排的工作人员抱怨道。

高架本就不高,又有人护着,白皓月一点事儿也没有。倒是姬煜翔,连续当了两次人肉垫子,后背和胳膊都受了伤。

宋宇找来医疗箱给姬煜翔上药,被白皓月拦了下来。他带着姬煜翔走到后台,一丝不苟地为他上药。良久,用微哑的嗓音问:“你不知道我有护具吗?”

姬煜翔轻咳了一声:“我就是没站稳……”

白皓月戳了一下姬煜翔受伤的小臂,愠声道:“没站稳你拉着我干什么?”

姬煜翔吃了瘪,捋了一把头发,羞赧道:“你那身板摔坏了怎么办。”

白皓月凝视他,漆黑的瞳仁像一弯藏着无数思绪的深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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