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皓月唇角微动，他看不清姬煜翔的表情，酝酿了片刻，缓声说：“以你的特长分，在国内也可以上很好的学校。”
姬煜翔端着碗的手指蜷了一下：“我不要做体特生，我要考医学院。”
白皓月愣住了，凝眸审视着姬煜翔：“高考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我知道。”姬煜翔抬起头：“但你和我妈用的那些药说明书里根本没有，我要是看不明白，万一你……们俩再吃错药怎么办？”
他目光炯炯得注视着白皓月，两人对峙一般沉默而视，到了最后，还是白皓月先低了头：“那你得先把学籍换过来。”
“我知道，我晚上就跟我妈说。”雨声渐弱，太阳露出头，姬煜翔勾起嘴角，探了探他的额头，温声问：“醒多久了？要不再睡儿，别累着了。”
白皓月确实累了，抿了两口水，闭眼躺了一小会儿。
再次醒来时，太阳落了一半。
姬煜翔靠着看护椅睡着了，夕阳打向他的侧脸，白皓月想摸摸他，轻轻一碰，人马上醒了，揉了揉睡眼，嗓音模糊地说：“哪不舒服？我去叫郑宸。”
白皓月牵扯着嘴角看了眼日期，已经到确认意向合同书的最后期限，便点头道，“让他看看我什么时候能回家。”
生病这几天他没精力处理工作，跑了一个月才找到的天使投资人，再不签约就要丢了。
这笔钱对他而言意味着太多……
白皓月又被郑宸从里到外检查了一遍，脱离了危险但仍要留院观察一段时间。
白皓月见两人的神色有缓和，抿着嘴，指向墙角茶几上的笔记本电脑。
姬煜翔看了眼郑宸，极不情愿地递上电脑。
白皓月点开邮箱，逐条审核合同条款，确认持股比例和退出条件，然后第一时间联系了原总。
原总似乎一早就在等他，刚发过去半小时就收到了回信，不仅签了合同，还把白皓月从里到外夸了一顿。
【原总：白总真是少年有为，不像我们家那混小子什么都不会，整天就知道打游戏。】
【原总：不过他打得确实不错，估计将来也想做这行。】
【原总：有机会一起吃个饭，我平时不在国内，对你们年轻人的东西也不懂。希望白总多多照拂。】
白皓月并不喜欢认识陌生人，拉了一个月投资已经让他身心俱疲，实在不想应付一个半大小子，努力斟酌着措辞。
姬煜翔干等了两个多小时，眼睛干的难受，从药房取了瓶眼药水。
他不会用眼药水，递了好几次都没滴进眼睛里，害了两行水渍，一进门就被郑宸逮着笑话。
他把人轰出门，一屁股跨坐到白皓月床边。
人家正埋头研究着合同条款，姬煜翔看了看走字的时钟，窗户上的水线，又发了五分钟呆，实在觉得无所事事，从网上买了几本高一教材。
国际部的学科难度不比普高，尤其是理科，姬煜翔看了道电子版的物理例题，人已经飞远了。
他忿忿然关上搜索引擎，无意间瞥见很久之前保存的贴吧页面，突然萌生起好奇。
不知道没有了白皓月和聂丞枫，平京高中的新校草会是谁？
姬煜翔鬼使神差地点进去，置顶依旧是那几条帖子，只是几乎没再更新了。
他往下翻了几页，新帖寥寥无几，最热的也不过十几条回复。
仿佛一夕之间，曾经红极一时的贴吧就这么没落了。
姬煜翔第一次清楚感受到时间的流速，不免有些惆怅。
vip病房的床很大，足以睡下两个人，但姬煜翔不愿意一起睡，怕半夜无意识的翻身会吵醒白皓月。
白皓月输液的时候不敢睡，半夜睡得也不踏实，一点细微的响动就会醒。
姬煜翔习惯用一根手指勾住他，白皓月一动，他就立刻醒。量体温，喂水，几乎没睡过一个安稳觉。
又过了几天，白皓月收到了第一笔打款，身体也基本好了。
出院当天，他特意和姬煜翔一起去工商局领了营业执照。
交钱办手续忙到中午，好不容易回家，姬煜翔忽然转身走进厨房，端着一个托盘到白皓月面前。
托盘上放着一盘青菜，一份有些焦的小炒肉，一份紫菜汤。
“本来想准备几个菜，庆祝你出院的……你尝尝……”姬煜翔有些紧张，双手撑着桌子，指甲抠着上面的纹。
白皓月尝了一口，刚要开口，姬煜翔立刻打断：“别恭维我，说实话。”
白皓月沉默了一会儿，重新挨个尝了一遍，慢声说：“别具一格，能吃得出你的心意。”
……
当天中午，姬煜翔是带白皓月出去吃的，回来经过门口花店，还顺便添了两只新花盆。
连日阴雨，家里的花盆长了几朵小蘑菇，不及时清理会影响花草生长。
白皓月选了两只白瓷黑底的方形花盆，一大一小，大的比小的足足厚了一圈儿，普通人压根抱不动。
姬煜翔使了好大的劲拎起来，刚想去抱另一只，就见白皓月抢先一步夹进怀里。
花店的小姐姐闷头笑了一声：“你们像《这个杀手不太冷》里的Leon和Matilda。”
白皓月抿唇道：“你在说我长得矮吗？”
“没有没有没有！！”小姐姐连声解释，从收银台后抽出只茉莉送给他们。
白皓月似乎挺喜欢，让她插进空花盆里，两个人一人拎着一只花盆，肩蹭着肩离开。
公寓小区里有一小片人工湖，雨过后水雾缭绕。
姬煜翔远远看过去，他和白皓月的倒影由远及近：“还真像杀手不太冷。”
这次白皓月倒没反驳，空出的一只手勾了勾尾指，倒影叠在姬煜翔手上，像牵在一起。
水波中看不出是谁先红了脸，只是走进电梯时，手已经牵上了。
“好些年没下这么久的雨了。”姬煜翔闻了闻孤零零的茉莉，花瓣上粘着水珠，一低头就蹭到鼻尖上。
白皓月两只手都被占着，帮不了他，只能偏开头忍着笑。
电梯门“叮咚”一声退到两边，踏着红底高跟鞋的女人正在门外，闻声与他们视线相对。
“妈。”
几乎是下意识的，姬煜翔立刻松开了白皓月，调动起全部的热情，扯着嘴角说：“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也不打声招呼？”
“刚过来。”细高跟在地上哒哒作响，“还不是为了你转学籍的事。”她手里还拎着个牛皮纸袋：“我看电脑上教做吐司，闲着没事儿试了试，味道还不错，给你们带过来了。你们上学忙，别总吃外卖，缺什么就和张姨说。”
姬煜翔用胳膊肘怼开门，接过牛皮纸袋拎到厨房，指尖无意间碰到吐司的边儿，凉透了。
他心里堵着不舒服，几乎脱口而出：“我给您配把钥匙吧。”但说完又立刻后悔，想着怎么反悔。
哪成想白皓瑾比他反应还快：“配什么钥匙，我也没等多久。你们小孩子要**，要有私人空间，可别让我当坏人。”说着她从鸵鸟皮手袋里掏出另一个牛皮纸袋，与装吐司的不同，这个是被绕线封着的。
“你的学籍已经调到普通班去了，下周去报道。”
姬煜翔要去读普高，白皓瑾是第一个支持的。一大早给校长打电话，校长又给教导主任打电话，一连串下达后收到回复——“不是我们不想让他去火箭班，实在是他去了跟不上。白皓月刚去那半年，都只能勉强考个中游。他要是去了，可能得留级到别人大学毕业。”
白皓瑾也是好脾气，听人家这样说也没生气，反倒烤了一箱吐司美美叫姬煜翔和白皓月来吃：“你们能留在国内多陪我两年，比什么都强。”
姬煜翔不爱听这种话，热了一盘吐司，分给白皓月和白皓瑾一人一片，自己也咬着一片：“等我考上京大医学部，把你们都治好，还能一起待好几十年呢。”
正掰着吐司的两个人齐齐抬头：“你要考哪儿？”
没经历过应试教育洗礼的孩子往往格外有自信。高考对于他们只是一个符号，知道难，却不知道哪里难。
随之而来的无知者无畏，总叫人忍俊不禁。
白皓瑾憋着笑，连番咳了几声：“有自信，是好事。”
其实姬煜翔真是经过思虑的，一来京大医学部作为全国第一的医学院师资雄厚，和HMS还有交换项目。二来白皓月在京大上学，他们见面也更方便。
但姬少爷百密一疏，没考虑自己的斤两。
离开学还有半周，姬少爷早早备齐了教材。
普通高中一旷课就跟不上进度，姬煜翔相当于旷了一年。
准确的说，是一年零一个月。
他想先把这个月欠下的补补，找白皓瑾讨了一份周末作业，翻了两天聊胜于无。
“算了，明天上课再追吧。”
他把课本练习册往书包里一丢，“大”字型倒在床上。翻过来，覆过去，有些不放心。
普高不比国际高中，一忙起来怕是顾不上家里。
姬煜翔年纪不大，但从小培养的责任心已经相当成熟。
他走出去敲了敲对面卧室的门，听到“请进”应声而入，白皓月正准备上床休息，半个身子盖在被子里。
姬煜翔靠在门框，理所当然道：“明天要开学了，没人盯着你，尼莫地平都没收了。”
他们都知道尼莫地平不难买，但姬煜翔点了一嘴，白皓月就明白他的意思了。
姬煜翔“逼宫”成功，把柜子里所有尼莫地平一并收缴。
他本来想扔掉，但出于不浪费的美德，还是决定捐给宸星。
宸星每年都组织非洲援助计划，虽然不一定能派上用场，好歹也是一份心意。
但要捐，自然就不能捐开封过的。
姬煜翔挨个开盖检查，口还封着的就直接丢进书包里，等哪天见到郑宸直接给他。
开到第三瓶，正好是开封过的，姬煜翔顺手抛进垃圾桶里。
不对。
刚刚那瓶怎么跟没开封的差不多重？
按郑宸所说，白皓月混服的时间应该在一个月左右，瓶装的尼莫地平一瓶90粒，一个月应该吃了三分之一，瓶子应该轻很多才对。
他把开封过的药瓶从垃圾桶里捡出来，拧开瓶盖一粒粒数。
“82。”
“83。”
“84。”
一共就少六粒。
“难不成他还藏了？”
姬煜翔费解地抠了抠后勃颈：“至于吗？”
十分钟后，他再次敲响了隔壁的门。
白皓月正靠在床头看书，见他折返一点也没惊讶，反而允许他将自己房间翻了个遍。
足足半个小时，一无所获。
白皓月无奈道：“可能是我三低，症状比较严重？”
姬煜翔将信将疑，一回屋立马给郑宸打电话，郑宸也觉得蹊跷，连夜翻档案，凌晨三点回电说确实有类似的案例，两人这才安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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