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语气依旧平静:“寰阳水深,龙蛇混杂。我若想在这盘棋局中落子自如,光靠福霖楼这点根基还不够。这位心思单纯的世子爷,正是眼下最好用的一块敲门砖,一道护身符。”
说完,她不再多言,转身走向石壁。洪灵会意,再次启动机关。
石门开启,唐锦的身影融入门外渐浓的暮色中,瞬间又变回了那个微微弓背、面带笑容的机灵堂倌。
待唐锦离去后,洪灵并未立刻出去,而是在石室中静立了片刻,略整了思绪和衣袍,确保毫无破绽,又过了一刻钟,才从容不迫地推开石室另一侧一扇更为隐蔽的小门,悄然离去。
福霖酒楼二楼,临窗的雅座。
容景淮一身冰蓝色绸缎直裰,面料光滑如水,映衬得他面如冠玉,更显矜贵。
他百无聊赖地用指尖轻轻敲打着桌面,小口啜饮着杯中浅粉色的果酒。
这果酒酸甜适口,本是解暑佳品,但他望着楼下大堂里那些纵情豪饮的江湖汉子,再品咂一下口中只有淡薄甜味的酒液,心里竟生出几分不是滋味。
“小二,”他扬声唤道,带着点赌气的意味,“给我换一壶上好的秋露白来!”
侍立在一旁的小厮平安闻言,连忙上前,苦着脸低声劝阻:“哎哟我的世子爷,可使不得!您方才服了药,太医再三叮嘱,药性峻烈,万万不可与烈酒同饮,恐伤根本!王爷更是千叮万嘱,让小的务必看顾好您的饮食起居,若是出了半点差池,下次您再想这般自在出门,怕是难了……”
说着,他还意有所指地往窗外某个方向瞟了一眼。
容景淮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虽未见人影,却也明白暗处必有父王派来的护卫“流云”或“疾雨”在盯着。
他像是被戳破的皮球,顿时泄了气,懊恼地挠了挠头,小声抱怨:“父王赐下他们,美其名曰是保护,我看分明是监视……这也不许,那也不行,真是无趣得紧。”
正在这时,雅间的珠帘被轻轻掀开,唐锦露着着几分歉意的笑容走了进来:“世子爷,久等了,久等了!楼下实在太忙,刚脱开身。”
“阿锦!”容景淮一见到她,眼睛立刻亮了起来,脸上的郁闷一扫而空,绽开笑容,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快来快来,陪我坐下说说话!”
他热情地招呼唐锦坐下,目光落在她灰白衣衫上几处明显的尘灰和补丁上,眉头蹙起:“怎么还是这身衣裳?我上回不是让平安给你送了几件新衫吗?可是这福霖楼的东家又克扣了你的月钱?若真是如此,我……”
“嘘——”唐锦连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压低声音,脸上露出惶恐又感激的表情,“世子爷,您可千万别这么说。东家待我们极好,月钱也是足额发放的。只是这几日楼里客人实在太多,您也看见了,我忙得脚不沾地,穿那么好岂不是糟蹋了?再说,东家仁慈,这不特意准我上来陪世子您说说话嘛!”
她一边说,一边自然地拿起茶壶给容景淮续上热茶。
容景淮被她这番话说得心里舒坦,却又想起一事:“我看你方才从后院过来,可是又去厨房帮忙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很自然地看了一眼平安。平安立刻会意,从袖中取出一方雪白的丝绢,恭敬递上。
容景淮接过丝绢,竟十分自然地侧过身,细心地替唐锦擦拭起脸颊上沾上的一点锅灰。
他的动作轻柔,目光落在唐锦近在咫尺的脸上,看着那双明亮清澈的眼眸,心中莫名一动,暗想:阿锦这双眼睛生得真好,若是肤色再白皙些,不知会是怎样的明媚模样……
唐锦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亲近举动弄得微微一僵,不着痕迹地偏头避开,伸手接过那方丝绢,自己胡乱在脸上擦了两下,笑道:
“哪敢劳烦世子!我自己来就好。”
她将丝绢递还给平安,语气带着几分懊恼,“本想着世子今日来,我特意想去后厨给您亲手做一碗冰糖莲子羹,也好表表心意。谁知后塘的莲子早被挖光了!还有那道您提过的茄鲞,今日楼里客人太多,预备的老鸭汤都用完了,也做不成了。”
经她一提,容景淮这才恍然想起,此次前来,原是因唐锦托平安捎了封信给他,信中说学着做了几样小菜,邀他前来品尝。
他与唐锦相识不过半年,还是第一次听说她会下厨,想来是在福霖楼跟厨子学的。虽未吃到,但见唐锦如此放在心上,容景淮心中已是十分受用,那点因为没喝到烈酒而产生的不快早已烟消云散。
他忙道:“无妨无妨,阿锦你有这份心,我就很高兴了。美食下次再尝也一样。”
唐锦却摇了摇头,眼睛咕噜噜一转,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这可不行。上月世子您生辰,我就没备下像样的礼物,心里一直过意不去。更何况,您还赠了我那么多华贵衣衫。”
她凑近了些,压低声音,“不如这样,明日十五,我请世子去庆云斋吃饭,就当是补上生辰礼,如何?”
“庆云斋?”容景淮闻言,有些迟疑地看着唐锦,“阿锦,庆云斋可是寰阳数一数二的酒楼,消费不菲,远非福霖楼可比……你请我?”
他并非瞧不起唐锦,而是真心实意为她考虑,担心她破费。
唐锦挺了挺胸脯,爽朗笑道:“自然是我请!世子放心,我素来省吃俭用,也存了些许积蓄。再说,庆云斋那地方,非等闲之辈能进,这不还得借着世子您的名头嘛!”
一旁的平安听了,也忍不住凑上前,满脸期待:“唐兄弟,庆云斋啊,我……我能跟着去开开眼界吗?”
唐锦大手一挥,十分豪气:“当然,平安小哥一起去,更热闹!”
平安顿时兴奋起来,补充道:“世子,唐兄弟,你们可不知道……明日是十五,听闻每月月圆之夜,庆云斋都会请来西域的幻术大师表演戏法,神乎其神,看过的人都说精彩绝伦,堪称寰阳一绝!”
唐锦听了,嘴角轻扯,似笑非笑地反问:“哦?比之我们福霖楼洪先生的‘案上春秋’,又如何?”
平安这才意识到自己一时激动,竟在福霖楼的地盘上夸赞起对头酒楼的精彩,顿时讪讪地缩了缩脖子,干笑道:“呃……这个……各有千秋,各有千秋!洪先生评书是一绝,幻术表演又是另一番风味,不能比,不能比……”
容景淮看着唐锦与平安互动,见她神采飞扬的模样,心中只觉畅快,方才因拘束而产生的烦闷早已抛到九霄云外,当即拍板笑道:“好,既然如此,那明日就叨扰阿锦了!我们庆云斋不见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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