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人可是确定沈公出事了?”
“既然坊间找不到,那只能在宫里了,我今日入宫。”
李凭云还没来得及动身入宫,沈海潮就被找到了,更确切来说,是他的尸体被找到了。
京兆府的人去沈家喊人收尸,沈夫人看到被水泡发的尸体后直接晕倒在了衙署门口,沈家表妹一个人拖着兄嫂回家,半途就也累晕了,好在七子及时发现,才将一家三口送了回去。
沈海潮是钓鱼时意外淹死的,他平日就有这喜好,这种死法也算是顺理成章。因沈海潮常年在外,同长安多数官员都不算熟识,出殡时只有李凭云领着东宫官员来送。
盖棺之际,沈夫人突然从灵堂冲了出来,她人生得瘦小,其他人未曾注意她的动静,直到她撞向棺柩发出一声闷响,众人才发现她。此时也为时已晚,沈夫人本就在病中,这一撞,虽没撞死自己,但也撞没了半条命。
李凭云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男人死了,女人竟也是会寻死的。那当年他出事,赵鸢是怎么过的?在他口不能言,眼不能见的日子里,她想过他么。或许想过,那又有什么用呢,一个阖家美满的官家小姐,读过千卷书行过万里路,万里挑一的命,岂会为他而死。
拜别了沈海潮,李凭云让扶云道的人在暗中帮扶着他的家人。夜里七子从沈家回来复命,李凭云孤身站在湖边,七子的动静打破了周遭的平静,李凭云道:“沈家如何了?”
“李大人好耳力,我们六子哥都说了,我偷鸡摸狗的功夫已经登峰造极,您竟然还听得到动静。”
“水里有你的倒影。”
“...李大人好眼力。”
“沈夫人还是要寻死殉情,林娘子哭着问她她走了自己怎么办,这才劝下了。现在二人已经睡下,换了两个姐妹守着。”
李凭云拂起衣袍,盘腿坐在湖边的台阶上,七子说出自己的猜想:“沈公根本没有钓鱼的习惯,他学钓鱼,根本就是为了接近你,求你办事,好端端的正常人,怎可能自己夜里跑去钓鱼?”
李凭云笑道:“你说谁不正常?”
“哦我没有,李大人肯定是听错了。”
“备马,去一趟柳府。”
“此时?”
“嗯,此时。”
柳霖自从接受陇西马场以后,正式开始了享清福的日子,每日睡得极早,闻鸡而起后先打一套道家拳法,再去马场溜一圈,剩下的光景就赌赌钱,嫖□□,游山玩水。
人过惯了好日子,脾性也就被养出来了。柳霖被李凭云的拜访扰了清梦,见到李凭云以后脸色极其难看。六子生前曾叮嘱过七子,要把李大人当稀世珍宝一样护着,七子护住心切,一个白眼翻向柳霖,“柳老爷,您面如粪土,有大限将至之相,需不需我找人替你看看?”
“李侍郎为人斯文,身边人口吐狂言,唯恐拉低了李侍郎的身份。”
李凭云笑道:“李某本就是贱民,何来身份之谈。”
“天子宠臣,竟仍以贱民自居,李侍郎过谦了。”
柳霖伴了女皇一世,托了女皇福,一双老花眼见证了无数聪明人来来往往,人分三六九等,那人的聪明劲儿也分三六九等,连女皇都说过,李凭云是聪明人里的翘楚,在那仅有一次的错误之后,俨然把明哲保身四字刻进了骨子里,新皇继位,从不与任何官员私下往来,同他这老人儿商议马场一事,向来开门见山,说完就走,从不聊别的。
今日李凭云一反常态,先同他品茶,品完茶又聊起养花,柳霖倒是先忍不住,问道:“李侍郎深夜找我,莫不只是想与我品茗?”
李凭云晃着茶杯:“今日东宫有位官员溺水而亡,不知柳公可曾听说此事?”
“长安住着近千名官员,生老病死总是避不开的,我倒是有心去听窗外事,奈何年老无力啊。”
“柳公所言极是,本不过是一个官员,去便去了,无需挂心。只是沈兄的死法熟悉得令晚辈心痛,不知柳公还不记不记得当年的周禄?”
柳霖见李凭云怀疑到自己头上了,也不再瞒:“既然你猜出来此事是宫中所为,就当知道不该追究。”
李凭云突然厉声斥问:“陛下为何要杀沈海潮?”
柳霖道:“哪个皇帝会平白无故地去杀自己的大臣?沈海潮也好,当年那个周禄也罢,还有你!谁不是自己惹了圣怒?”
七子见他揭李凭云的疮疤,护主心切,把剑拍在桌上:“我们李大人是问你陛下为何要杀沈海潮!不是让你倚老卖老!”
“李凭云,你带着扶云道的人来我府上威胁,不怕今上知道么!当年明德皇后知道你私下勾结盗盟中人,对你百般忍耐,你不知足还想攀附赵家,才落得那样的下场!同样的错,你还要再犯一回么!”
李凭云好整以暇地点头:“是啊,如何?”
柳霖不屑笑道:“明德皇后看走了眼,你就是个凡夫俗子。今日你带扶云道的贼子来盘问我一事,我不会向陛下透露。但你自己要想清楚了,你是贱民,别说你如今是礼部侍郎,就算封王拜相,长安城里的公卿世族们,依然当你是个贱民,他们闻得到你身上低贱的味道,依然想把你踩在脚下,就算你是再世诸葛,独木也难以成林。”
李凭云给柳霖沏了杯茶:“柳公忠于今上,不愿告知我沈兄之死的真相。那我便问柳公另一桩事,先皇在位时,曾命赵鸢去山西剿匪,那是一条有去难回的路,先皇还是让她去了,其中可有柳公推波助澜?”
“先皇...李侍郎,这二字可喊不得啊。”
李凭云给七子使了一个眼色,七子以风驰电掣之势抽出剑,抵住柳霖脖子。
柳霖原本笃信李凭云不会动自己,一来他需要帮扶他的人,二来他知道李凭云和扶云道的人往来紧密,有把柄在手,没想到他真的会拔剑,胸中的城府在无情刀尖的威逼下,碎成粉末。
“陈家夫子是主谋,我也是受他们之命,冤有头债有主,这比账不该算在我头上,再说...再说...赵鸢不活得好好的么?明德...先皇说了,赵鸢命格强,天塌下来都砸不死她。”
李凭云起身作揖:“多谢柳公如实相告。”
“李侍郎,可否...”
后续的话没说出口,李凭云握住剑柄,把剑送入柳霖的喉咙。他没有一剑封喉,而是缓缓深入,死亡本是个瞬间的痛苦,却被他不断拉长,柳霖甚至能亲眼看到自己生命之弦断裂的过程,整个过程,一滴血都没有溅出来,李凭云深不见底的眼睛始终沉默地看着他,而他的白衣,干净如新。
七子惊呼:“李大人,您是读书人,怎么能自己动手呢!六子哥知道了,该棍棒招呼我了。”
李凭云道:“柳霖助纣为虐,残害无辜,死不足惜。”
“我先去打点府里奴仆,再毁尸灭迹。”
“不必了,人是我杀的,我会认罪。”
“李大人!夫人走后你疯了不成!六子哥说的没错,那女人就是个祸水!”
李凭云大摇大摆离开柳家,七子驾马的同时苦口婆心:“李大人,杀人总不是好事,我们道主也好,那那赵夫人也好,都把您当天上的神仙敬着,你不能弄脏了自己的手...”
李凭云翻开自己的手心,手心多是刀伤箭伤,反而掩盖了因握笔生出的茧子。
“赵大人不在,从此我不必再敬神佛。”
【注】赵仆射:前文有些鸢妹老爹因新政主持有方已经升任仆射,也就是尚书省老大,相当于宰相。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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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6章 踏雨寻梅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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