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一封来信1

辛晏检查过他润色后的文书,满意地抚了一把胡须,道:“你仕途走得太顺,不多干些碎活,不知‘九层之台,起于累土’的道理。”

“多谢尚书教诲。”

“李凭云,做官和做谋士不同,仅凭聪明才智,你能做高官,但做不了一个好官,一个好官,凭的是一身倔驴般的蠢劲儿。”

在辛晏的贬低和敲打之中,李凭云难得过了一段专心求学问道的清净日子。若这样的日子继续下去,倒是清净自在。可是三天后的一桩案子,颠覆了一切。

去年长安的雪来得很晚,今年似乎是老天有意弥补,隔三差五就是一场大雪。长安辖内好几个县城发生冻灾,一家农户为防止家里的羊冻伤,便把它们圈到山洞里,再用稻草堵上山洞洞口,这日他一大早去看羊的情况,羊是一只都没冻死,却发现了一具衣不蔽体冻死的女尸。

农户立马报了官,京兆府的衙差骂骂咧咧地将尸体搬回京兆府,仵作验过尸后,发现该女子是被人活活蹂躏死的。

今天恰好是七子被放出来的日子,他和那女尸擦身而过,余光瞥见女尸手腕上的镯子,一股无形的力量牵扯着他朝那具女尸看过去——那是林芫的镯子。

此案被草率地定做奸杀,而这个在冰天雪地被奸杀至死的女子,正是沈海潮孤苦无依的表妹林芫。因林芫没有亲眷,便按弃尸处置——一把火烧了。

沈家终究是一个活口都没剩下。

七子愤慨道:“李大人,能在那鸟不拉屎的破地方犯奸杀的贼人,怎会不带走林娘子身上值钱的物件?京兆府从接到案子到烧毁尸体,用了不到半天,分别是在毁尸灭迹!”

李凭云身着单衣站在雪中,七子拎着大氅出去:“你倒是穿好衣服再深沉啊!”

连日的大雪,终究无法盖住人心的污秽。

李凭云任他给自己披上衣服,淡淡道:“备笔墨,我要写一封信送去太和县。”

长安寒潮,玉门关也好不到哪儿去。西北风如残忍的毒蝎,一个劲地往人的皮肉里钻,非得啃着骨头。赵鸢恨不得挖掉自己的髌骨,彻底沦为残腿,这两条废物一样的腿应当不会疼了吧。

这是她在太和县过的第一个除夕,超乎想象地热闹。

和长安分席的饮食礼仪不同,太和县受游牧民族影响,有着多人同席的风俗。徐燕方送来一只烤羊腿,肥得流油,淳于已经忍不住动筷了,龙庆侠抱住他的腰,护住羊腿,先来了一首诗。

好不容易等龙庆侠作完了诗,淳于抓住了割羊腿肉的小刀,赵鸢又举起了酒樽——

“趁着大家都还清醒着,我先介绍一位远道而来的朋友——”

“哐啷”一声传来,崔宜文将筷子往碟中一摔,满面霜寒。

赵鸢赔着笑:“宜文,别这样,这位是林芫林娘子,林娘子才情无双,深明大义,本官都甘拜下风。”

林芫初出家门,便碰到了这样一群爽朗的人,被她们的真诚感染,她端起酒樽,落落大方道:“贺县令运筹帷幄,却虚怀若谷,能与贺县令相识,是小女的福分,往后还请贺县令与诸位多多指教。”

赵鸢家中无兄弟姐妹,现在被崔宜文和林芫一左一右夹在中间,生出了“长姐如母”的责任心,林芫刚刚痛失兄嫂,来太和县这一路又是舟车劳顿,赵鸢便先为她割了一块肉。

崔宜文酸道:“贺县令,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不要还没学会当个真正的男人,就先染上男人的臭毛病了。”

一碗水得端平,赵鸢立马把最嫩的那块肉割给了崔宜文,林芫见她的碗里空空,便给她舀了一勺汤。

崔宜文道:“林娘子倒是不把自己当客人。”

赵鸢道:“林娘子是我青来的,从今往后,大家都是一家人。”

赵鸢本觉得看小娘子为自己争风吃醋很是新奇,但奈何席间有个热衷煽风点火的龙庆侠,不识好歹地把崔宜文和林芫比作“娥皇女英”,彻底惹怒了崔宜文。

崔宜文将筷子一摔:“贺县令,你未免太纵容手下了。”

淳于还记着龙庆侠阻止他吃饭的仇,暗中冷笑:“让你碎嘴。”

赵鸢眼看矛盾将要激化,适时出手。她拉住崔宜文衣袖:“随我出来。”

在崔宜文做县令夫人这段日子,衙门里的日子并不好过。太和县本来就是个缺水的地方,一个月洗一次澡都是奢侈了,这位“县令夫人”非下令让他们至少七天沐浴一次,不沐浴就扣钱。现在寒冬腊月,要他们洗澡还不如要他们的命!

衙门里对崔宜文怨声载道,见贺县令在席间将她叫下去谈话,众人终于扬眉吐气——县令终于要管管这婆娘了!

赵鸢的腿受不了室外的天寒,眼睛却又舍不得衙门里的张灯结彩。太宁八年以后,她再也没能过一个热闹年,所以宁忍受腿疼,也要将自己置身在瑞雪之中。

崔宜文道:“有话待会儿说。”

她跑回屋,回来时,手里多了一对护膝。

“护膝里塞了药物,这是我从书上学来治风湿的法子,不知有没有用,只能死马当成活马医了。”

赵鸢套上护膝,心中想,她这人是有福分的,无论何时何地都有人真心对她好。

“宜文,林芫的兄嫂因我而死,往后她跟咱们一起过。”

“可你连她兄嫂的面都没见过。”

“都是伶仃人,伶仃的人凑一块儿,冬天才不会冷。”

“大冷天你把我拖出门,就是为了教训我?”

“是为了威胁你。既然大家都是一家人,我也不好瞒着你。我在长安伪造林芫之死,离间李凭云和皇帝,所以李凭云不能知道林芫还活着。你若向他透露半个字,纵我不舍杀你,可我的理智,留不下你。”

崔宜文是教坊司培育出来的花瓶,一颦一笑都是精心雕琢过的,在教坊司里,除了笑,不允许有其它表情。只见眼前她面上表情瞬息万变,最后还是没找到合适的表情来面对赵鸢的残酷面目,只好嘴角一耷拉,怅然道:“我倒是想告你的状,但李侍郎贵人事忙,怕是早忘了有我这么个人。”

“你...从未和他联络?”

崔宜文斩钉截铁:“从未,我若骗你,世代为青楼女子。”

那十年如此,如今还是如此,看来李凭云当真不知道她求的是什么。不过赵鸢早就知道李凭云是个货色,对他也没报希望,释然道:“没联系便好。”

这个年过得沸腾,热闹接连不断,岁还没守完,衙门外就有人击鼓送信。

对离家之人来说,家书抵万金。本以为这封信给赵鸢带来的事新年希冀,没想到,却是祸端。

【注】

九层之台,起于累土:摘自《老子》第64章

多人同席:这个没有考证,因为觉得吃大桌饭热闹,就这样设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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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9章 一封来信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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