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瑯道:“这屎盆子你可别往各大家族头上扣!朝廷才出了几个赈灾银?哪家敢比朝廷出的多?再说,天下何年无灾?不是只有长安有灾,其他各地也是雪灾冻灾频发,长安这点儿雪,连灾祸都称不上,等春天到了,这场雪就成了‘瑞雪兆丰年’,乃祥兆。”
赵鸢不怒反笑,裴瑯生怕她得了失心疯,气焰弱了下来:“你笑什么?”
赵鸢道:“在笑我们这些世族之人,一生最大的烦忧无非生在高门,闻不得朱门酒肉臭,会写几篇文章,传世千古,便能引得后世同情,而那些不会写字的百姓,仿佛从来没有在历史上存在过。”
裴瑯实在不解赵鸢:“你没碍着他们,他们也没碍着你,你如此心怀百姓,百姓也不会把你当圣母供着。”
赵鸢突然厉声道:“因为我是科举出身,我读书问道,就是为了不同你们成为一丘之貉!”
裴瑯不置可否地挑挑眉:“赵鸢这个名字早已被肃王抹去,千百年后,人们会记得我裴瑯是士族名流,会有无数仰慕我风采的女子为我篆书,而你就算为百姓万死不辞,谁会知道你赵鸢?”
“千百年后的事就交给后世,我只问你一句,裴家肯不肯出银赈灾?”
裴瑯道:“你走吧,过了三代,各家的银子都很紧巴,这个时候裴家若是出风头,就是与其它世族为敌,裴家帮不到你。”
赵鸢已清楚这次赈灾不力的内情是各世族内部银两亏空,再谈无益,于是离开了鱼观楼。
经一夜发酵,大半个长安都知道了小溪村有几个小乞丐被冻死,读书人写文章怒斥官府无为,京兆府背了一口大黑锅,叫苦不迭。
早在东宫之变时,京兆府就跟梁国公结下了梁子,此事一出,对梁国公恨得牙痒痒。按照计划,李凭云此时及时出现,帮京兆府揽下赈灾的重任,京兆尹感激涕零,多谢了李凭云几句,不料当夜就丢了官帽。
此任京兆府尹是长安世族推举上去的,这一举直接拔出了世族在京兆府的势力。新任京兆尹人选迟迟未定,梁国公提了几人的名,皆不为长安世族们认可。虽朝廷从没有明确定义过这是一场雪灾,可朝官都清楚,长安现在正在灾中,谁接下京兆尹这口锅,谁就要为这场雪灾的结果负责,一时之间,京兆尹之位空悬,竟无人敢当。
各家都不愿自己的人当京兆尹,又怕别家的人当上京兆尹,因此紧密地盯着彼此的动静。
赵鸢知道,机会到了。
她从雪灾现场回来,第一时间赶往裴府拜会。阿元前来迎接:“赵娘子,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赵鸢道:“我人在长安,自然要来给祖母拜年的,只不过因雪灾的事,耽误了几日。”
赵鸢是夜里拜访,裴家祖母正在念经,赵鸢便说在佛堂外等着,阿元进佛堂传话,“赵娘子只身前来,瞧着是比去年又清瘦了些,只怕在风雪里等久了,会落下病根子。”
裴家祖母不必看就知道赵鸢的心思:“她惯用苦肉计,激起我老太太的怜悯,就能事半功倍了。”
裴老太太照直到念完经才走出佛堂,赵鸢双手揣袖站在门庭下,见到裴家祖母,不卑不亢地行了礼,裴家祖母这才说:“久等了你,你说你这丫头,特意等在风雪里,这不是要我老太婆折寿么。”
支撑着裴家走了三代的老祖母,慧眼能洞穿一切城府,赵鸢不敢虚与委蛇,直接掀起衣袍,挺身跪地:“京兆尹一位空悬,我愿临危受命,带长安百姓度过这个冬天。”
“你这丫头,从小不吭不响,野心却比谁都深厚。丫头,我奉劝你一句,人都是毁在贪字上的,陈后的时代已经过去了,朝堂再也容不下第二个有野心的女人。”
赵鸢平静地为自己辩解:“我不是贪,而是相信我能做好京兆尹。”
“你有学识,有抱负,有能力,老太婆我亦相信你做得好这个京兆尹,只是...男尊女卑是千古传承的观念,我认得了你,百姓不认你。”
赵鸢道:“一个女人当京兆尹,还能比贪官污吏更可怕么?”
裴老太太不想给赵鸢期望,她直截了当地拒绝:“裴家不会帮你。”
“祖母,我有一事不解,您以一己之力守了裴家三代,是当世的巾帼英雄,为何也同其他人一样,认为女人无法做京兆尹?可是因为当年我悔婚之事...”
裴家祖母的手掌慈爱地放在赵鸢头顶上,为她遮住风雪:“因为我看着你长大,我明知道前方是险滩,怎能眼睁睁看着你踏进去?”
赵鸢辨不清她是真心还是假意,不过权势场上,往往都是七分假意混杂三分真情。若要达成目的,便不能再为人情所困。
赵鸢垂眸道:“裴家若想继续昌盛下去,您只能依靠我。”
裴家祖母深知自家处境,裴瑯不成器,一双孙子孙女尚且懵懂,外戚虎视眈眈,裴家祖辈的功绩总有耗尽的那一日。但无论如何,都不该由赵鸢一个外人来说这话。
裴家祖母收回手,不怒自威:“何出此言?”
赵鸢道:“当年裴老将军征战西洲,屠杀异族近十万人,此秘闻若走漏风声,裴家将成为众矢之的,彻底丧失在西洲的统治权。”
裴家祖母震惊道:“你...你怎么会知道此事?”
赵鸢道:“您不必慌张,如碧是我干女儿,我与裴家情分非比寻常,必将此事藏于心中。”
当年为统一西洲,屠杀不肯归顺的异族是不得已之举,裴家的地位因同一西洲而得来,若此事东窗事发,裴家将遭世人唾骂,世代忠勇之名将付诸一炬。
裴家祖母对赵鸢道:“推举你做京兆尹,阻力不小,你且等些时日,待我为你清除阻力。”
赵鸢伏地叩谢:“多谢祖母。”
“时候太晚了,我派人送你回去。”
赵鸢坐上轿子的时候,裴家祖母对阿元说:“我实在欣赏这姑娘,虽说也舍不得,可她已经成了威胁,为了裴家,只能除掉她了。做干净点儿,此时梁国公像头疯狗一样盯着咱们裴家,别留下把柄。”
阿元虽然心寒,但作为裴家人,他没有选择,只希望赵鸢不要记恨他。
宵禁后的长安,白雪铺满街道,红灯笼在风中摇晃,静得人心惶惶,一顶轿子在枯井里燃烧,两名逐鹿军将井盖推回去盖好,堵住往外升起的浓烟。
天亮了,日月更迭,无人发现枯井下的尸体,长安城中一切如常。
累了累了
拜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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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4章 付诸一炬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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