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长安的赵鸢似乎终于能睡一个安稳觉了,她躺在自己家中的床榻上,浅浅进入睡眠不久,便感觉一堆冤魂将她包围。他们血肉淋漓,一身怨气。
赵鸢骤然惊醒。她难过地蜷缩成小小一团,口中呢喃着:“我不是有意害你们的...”
那些梦中出现的冤魂,撕扯着她脆弱的内心。
她怕到不敢睡。
门外好像吹着风,窗户方向传来叩动声吸引她的注意力,她看到一道黑影飘在窗外。
赵鸢掐了把自己的胳膊,有痛感,这不是梦。难道,真的是那些囚犯的冤魂来找她了么?
她攥紧手心,震声道:“现在的我轻如蝼蚁,你们若想讨我的命,不该是现在。”
窗外的黑影仔细思索着她的话,嗯,倒是挺能装的,不过这话,骗人可以,骗鬼不行。
他是鬼,因为无家可归的人,和鬼有没有区别。
“不过...”赵鸢的气势弱了下来,“我还有许多想要做的事,你们能不能让我活着偿还?”
鬼影闻言轻声一笑,“赵大人,是我。”
赵鸢几乎是从床上跳起来的,她赤脚跑到窗前,不假思索地打开窗。
李凭云穿着一身白袍,肩膀倚在她窗前的合欢树下,他的璞头被他拎在手上,转着圈把玩。
还真是见鬼了!
赵家处在东市,是一品大员的府邸,家中守卫森严,他如何进来的?
赵鸢只顾着思考这个问题,忘了自己亵衣外只有一件透明的蚕丝罩衣。她的黑发披在腰间,极黑,像她眼珠子那样黑。
当初李凭云给了她治白发的偏方,她几乎每日都用,现在一头乌发又黑又亮,李凭云少年时学观相,乡间有个说法,发越黑,命越坚韧。
赵鸢是山珍海味养大的官家小姐,身上的肌肤欺霜胜雪,她刚沐浴过,风把她身上淡淡的蔷微香气送到李凭云的鼻间。
他还是更习惯赵鸢身上的墨味,这味道,十个贵族小姐中九个在用,庸俗,不衬她。
合欢花的绒毛飘落在李凭云的肩头,赵鸢伸手去拂,李凭云却拦住她的手。他将她的手举在一旁,眉目含着罕见的温柔,赵鸢心说,就算是尼姑看到他此时的风流相,也该动春心了。
所以,孔圣人,老夫子,孟夫子,庄子...诸子先贤,还有阿耶、阿娘、阿兄、陛下,来自西方的佛菩萨,东方的老君王母,我对他动心,是可以宽恕的吧。
他们只是隔窗注视彼此,心底就生出正在庇护的祥和感。
风刮进赵鸢的衣服里,她猛然想起自己穿着太不得体,“李大人,容我去换身衣服...”
李凭云松开她的手。
赵鸢飞奔回去,在衣柜里翻倒半天,红的...太艳,粉的...太嫩,蓝的...夜里看不清颜色,黄的...就这件了。
这件鹅黄的交领穿起来复杂,赵鸢躲在屏风后换衣服,时不时露出脑袋去看李凭云还在不在。
李凭云想到自己今夜所为,是真的可笑。大半夜东躲西藏,翻墙而来,只为了等她换一件称心的衣服,在此之前,他不知原来自己对姑娘家能有这般的耐心。
赵鸢穿着那身鹅黄色春衫走向窗前,李凭云未见她这样穿过,眼神不由更加深邃。
赵鸢闻到了他身上的酒味,她觉得很奇怪,李凭云喝醉酒,要么一睡不醒,要么脸比平时更臭,今夜,他虽未笑,可眉梢眼角都含着笑意。
是喝了假酒么?
“李...”
“赵大人,想亲我么?”
对方的一本正经让赵鸢怀疑自己幻听。
“李大人,你说什么?”
“我允许你亲我。”
赵鸢手扶在窗棂上,嗤笑:“李大人,你太自大了。”
李凭云认字读书都很晚,在他开始习儒学之前,早已有了稳固的处事观,他从不谦逊,别人寒窗苦读,几十年未必能中一回乡贡,他替周禄考试,中了一会乡贡,自己考试,又中了一回,他可以轻松读懂每个人的心,像他这样的人,凭什么要谦逊?
赵鸢也认为,李凭云这样的人若还要谦逊,就不公了。
“赵大人,你太磨叽了。”李凭云换了个姿势,赵鸢还想理论,他伸手拽住她衣襟前的带子,将她拽向自己,拖住她的后脑勺吻住她。
他吻了她的唇片刻,又含住了她的耳珠,轻轻撕咬,轻轻舔舐。赵鸢一个激灵,“别亲那里。”
李凭云松开看了她半晌,又捧住她的脸吻上她的唇。
情到深处,赵鸢脱口而出:“李大人,你会娶我么?”
她甚至不知自己为何会问出这样的问题,这问题一出口,赵鸢自己也是一惊。
李凭云吮了一口她的唇瓣,轻言道:“不会。”
赵鸢虽是冲动问出口的,但得到这个答案,怒气占了上风,她扭头就要走,李凭云及时伸手握住她的胳膊,“别走啊。”
“我若对你不狠心一些,真当我能任你欺负了。”
李凭云的手慢慢滑落至她的手上,他的拇指在赵鸢手背上摩挲着,“我不干涉你往后你寻觅良婿,只是你若厌倦了为人妻的日子,想学男人三妻四妾,除了你明媒正嫁的夫婿,谁也不得在我之上。”
这混账话,赵鸢听着不禁笑了。
“李大人,你以为你是谁?”
“以为我是你的心上人。”
赵鸢意识到,就算李凭云,也有醉到糊涂的时候。她收敛笑意,严肃问道:“李大人,你可曾婚配?”
“不曾。”
李凭云想,赵鸢是不大熟悉贱民这一条制度的。
不可夸阶级通婚,不可私自成婚,不可读书,贱民生的孩子仍是贱民,世世代代就这样循环往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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