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玄仙府·七星宫
“是谁在渡劫?”
不同于白茫茫的浮照山脉外围,七星宫处浮照中心,这里因结界缘故,四季如春,且山势平缓,地缘开阔,或云:青山出画屏,白雾掩翠微。风逐千番涌,遁入扶光中。
此刻,坐于星坛悟道的七星宫宫主睁开双眼,他已有两千岁高龄,然而面颊红润,目显神光,若不是他须发皆白,任谁看了都觉得是二三十岁的年轻人。
他问话之时,声如洪钟,头顶木制芙蓉冠还在微微颤动。
一阵轻云掠过,一只白鹤匆匆敛翅盘旋而下,从鹤上下来一人,头系青纱一字巾,足甫一沾地,倒头便拜:“参见祖师爷,是否扰了您的清修?”
“起来罢,老祖还未羽化,缘何如此唤我。”宫主呵笑一声,一抬手,来人只觉膝下升了一道风,顺势站起,心下顿起叹服。
“说说看,怎么回事。”
来人擦了擦汗,不敢接前一句话:“秉师祖,这雷来的古怪,清玄仙府中渡雷劫的弟子近日也都不在府内,看情势也不像劫雷,待弟子使灵玑查探一番。”
“若是劫雷,这道友境界可不低啊。”
七星宫宫主站了起来,遥望浮云山脉那远空密布的黑云。
“至少是化神或是返虚,咦,还在增强,合道了。”
来人一直用袖口擦拭额上不存在的冷汗,勉强笑道:“师祖玩笑了,咱们清玄仙府若真有这般境界的弟子,不过一掌可数,况他们都不在渡劫圆满——”
他陡然精神一震,连连道,“都查明了,是云来峰那十三代弟子,前段时日代掌府主令的那人,说是在外试雷法,驭雷术未曾修习到家,现下带着一身伤刚到山门。”
“景沂?是她啊。”
“正是此子。”他说到这,不免愤愤,“玉蟾宫现今是越发出格了,先是叫区区一个金丹代掌仙府,又砸了您的丹房,缴了咱们灵脉,弟子拙见,仙尊如此行事,定是没把您放在眼里——”
“饶舌。”七星宫宫主一掸拂尘,敲在弟子头上:“掌座这么些年,也没改掉你这嘴。府主也是你可置喙的?”
“这不是师祖您在,弟子才敢这般说话。”七星宫掌座摸了下头,笑道。
“天之道,其犹张弓,高者抑之,下者举之,有余者损之,不足者辅之。”天衡道尊看着低头受教的弟子,颇为无奈:“你啊,还得悟。”
“弟子愚钝,天之道在于损有余而补不足,谁者有余,又谁者不足呢?”
“天之道如此,人之道,却是损不足而奉有余。”天衡挥手掠过面前,“好了,我们来看看这云来峰弟子做什么罢。”
阵灵灵玑依言在二人面前展开一面三丈见宽的水镜,镜面泛起涟漪,闪烁后现出清玄仙府结界入口,山门由灵玉造就,琉璃刻碑,宏伟威严。此刻山门口乌泱泱一堆人,传来的声音也嘈杂扰攘。
景沂刚至山门口,就让一群仙府弟子给围堵了。
为首一名男修,身着黄纹白衬内门弟子服,腰悬清玄仙府大罗宫腰牌,却是清玄仙府大罗宫王长老的嫡传弟子许川奇,此刻他一脸讥讽挡在山道口:“哟哟,让我们看看这是谁啊,原来是我们‘前’代府主景沂真人啊,形容如此狼狈,我瞧着还以为是什么丧家之犬呢。”
景沂这时情景确实不大好看,发髻散乱,部分头发卷曲上扬,仔细看似乎还有紫青电光流过,法衣也被雷击得破损褴褛,浑身上下没有一块白净的皮肤,裸露的皮肤劈得焦黑外卷而翻出红肉,黢黑的脸庞上更看不出原来那冰雪素洁的无情剑修模样,听见许川奇的话,本就难看的脸色更是没有一点好气:“滚开!”
旁的一人,身着红纹白衬内门衣衫,是太清宫的内门弟子胡文高,笑着帮腔:“许师兄,你这么说可就错了,我们景沂师姐可不是什么丧家之犬,你瞧,她却在外成了个家,还生了个野种带回来。”
他这般说,盖因景沂手上提溜了个同样衣衫褴褛,冻得直打哆嗦的小童,观其年龄不过七八,双眼蒙着泪光,听到此话,梗着脖子道:“小羽才不是野种,小羽的爹娘被坏人害了,仙人姐姐答应帮我报仇,你们这些坏人,不许这样说仙人姐姐!”
“小娃娃,你这可就错了,你跟着这女人残害同门,杀人如麻,她才是坏人,我们才是好人哈哈。”
“就是,指不定她手里拎着的是野种还是旁的妖魔变化的,现下谋划着祸害仙府呢。”
“就是就是……”
众弟子们还未笑多久,人群中便齐齐一声痛呼,皆后退半步。
许川奇捂着半边迅速红肿高高鼓起的脸颊,又惊又气:“你敢打我们!”
胡文高已经气得手掐火诀,太清宫门下善炼丹与控火,他掌中已散发出火行之气,一团炽火如有生命力的精灵,在他手中跳跃、搏动。
“清玄有训:诋毁同门寻衅滋事者,破障棍十杖。”
景沂对眼前门众视若无物,径直穿过人群,所到处弟子都不由得让开一条路:“我虽无府主令,但还是戒律堂执事,行门规,正门风还是做得到的——”
“区区金丹初期,胆敢如此猖狂,可恶!!!”胡文高忍耐不住,手中火焚之术暴涨,朝景沂身后发去,那炽火甫一触及景沂,立即涨大,炸裂,尔后化作一团烈阳,吞噬了那个黝黑的单薄身影,连带着她手中拎着的那个稚子。
“元神光火?!”许川奇猛地推开人群,仰头看着渐渐升起的巨大火团,火舌灼烧的光打在他脸上,明灭不定。
众弟子们害怕的连连后退。
“杀人啦!”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
这声顿时像水入热油,鱼游沸鼎,一下便炸了锅!
弟子们连滚带爬,四散而去,还有人在喊:“快,快去报告戒律堂!”
无他,清玄府规:府内恶意私斗伤残,致死同门者——废修为,抽灵根,销仙籍逐出师门,从犯同罪;还有一条,是修真界约定俗成的规矩——以修者之能行屠戮残害凡人之实者,仙神共戮之!
许川奇一脚踹在吓傻了的胡文高身上:“快收了你的元神之光啊!里面还有个凡人孩子!”
“对,对!”胡文高被踢了那一脚,如梦初醒,哆哆嗦嗦掐着收术指诀,但不知道是不是吓丢了魂,那元神光火只是微晃了晃,一点没有消散的痕迹。
“没用的东西,我来!”许川奇恼恨推开他,咬破手指,左手一伸,一道黄符立在半空。
许川奇以血为引画符,一挥而就,口中速念:“敕令:天圆地方,律令九章,吾今下笔,万鬼伏藏。天上水,地下水,五湖四海江河水,聚流一腔,喷流万里。去!”
张口喷出,如万川之水,滔然奔向那巨大火团。
然则那水还未碰到火,一下便如撞到一堵无形墙壁,回弹回来。
有人牵着一童子自火光中走出,如闲庭行步。
“你——”许川奇上前,话未说完,只觉眼前一黑,一只着云纹的素履踏在他脸上,微一借力,向外掠去。胡文高挣扎着爬起,也被踏了一脸。
二人慌忙稳住身形,却被反弹的天水兜头一浇,紧随而来的,是滋啦随着水流而来的紫青电光,笼罩其身,自足归于大地。
“慈悲,对不住,雷法修行不到家,小道也控不住青雷收发。”
景沂朝倒地的烤的焦糊的二人一抱拳,牵着毫发无损的童子小羽转身向山门后的青石阶梯走去。
“不过,戒律堂的刑罚,该受还是得受。清玄有规:挑衅同门,未经演武堂出手私斗者,破障棍二十,罚俸半月,记得来领罚。”
她说着,拾级而上,每上一步,众弟子们就默默退一步,直至完全给她让出一条道路来。
“你、你……”许川奇挣扎着,在晕倒前,只能看见那柄银白的玄隐剑,闪烁间渐行渐远。
幸好、幸好不是废修为逐出师门。
清玄仙府·七星宫
“广虚,你怎么看?”
“师祖,此子刚才脱困用的,似乎是咱们的天罡步。”
“不错,十分圆融。至于阻塞元神光火之危,用的却是玉蟾宫的‘玄同’,而格挡大罗宫的法术,乃是慈清宫的六丁护身咒,刚好为女修所用咒术。”
“七峰之能,她到底学了几门?”
“这些本事,非一日之功,她入仙府应该不过三五年吧?”
“回师祖,她入清玄四年,前三年为外门弟子,去年仙尊才破格收她为嫡传弟子。”
天衡道尊嗯一声,一捋胡须,“那元神光火化识神之阴,与关窍相连,刚才大罗宫的小辈那天水横流符若是真打上去了,太清宫的小子不死只怕也得丢了魂。”
“师祖,弟子拙见——我怎么瞧着,那大罗宫的小子倒真真像丢了魂一样?”
“……”
“广虚。”
“弟子在。”
“让弟子离玉蟾宫的人远点,不论男女。”
“……?”
1.天之道,其犹张弓,高者抑之,下者举之……:来自《道德经·第七十七章》
2.元神光火:化用《太乙金华宗旨》
3.天上水,地下水,五湖四海江河水,聚流一腔,喷流万里。:来自《万法归宗·卷五》
4玄同:来自《道德经·第七十七章》:塞其兑,闭其门,挫其锐,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是谓玄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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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争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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