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

他示意停车,随她走进店内。她穿着高跟鞋,身姿更显修长,却依然比他矮少许。

哼,要不是为了见他,本也不必受这罪。

他似乎并不着意,只带着那种薄薄的、居高临下的欣赏。

她早就察觉,高大男子往往偏爱娇小女性,而身形不高的女性,反而会激发高大男子的保护心理,知道他正看着,她更是慵懒地微微凹腰肢,细腰一折,折进了那道明亮的玻璃门。

一位西装法国店员即刻上前。

店堂不大却高阔,四壁近乎空空,只在正中设一座玻璃展柜,里面陈列着几件按生日月份佩戴可佑好运的“诞辰石”,什么黄石英之类的“半宝石”,没一件真正贵重的,透着一股刻意维持的低调。

她从手包里取出那枚枕形祖母绿手镯递过去。

碎钻拼镶成的叶片间,明显缺了一粒!她什么时候弄坏的?还是…根本就是故意的?

“没问题啊,可以配的,”法国人仔细看后说道,语气专业肯定。

她正轻声询问价格和时间,孟先生却在一旁开口:“问他有没有好些的古董怀表。” 他曾在瑞士留过学,说着英文,总端持着身份,装什么装!

她顿了顿,眼波微转,轻声反问:“做什么?”

他笑道:“不是说好选件礼物留念吗?怀表就很好。要精致些的,走得准的。”

作为一块怀表,我自认业务能力是过硬的。走时精准,报时清晰,虽然她很少用我这功能,金壳虽然旧了点,但底蕴十足。

直到……

她似拿他没办法,唇角微微一牵,转向店员:“有没有古董怀表?要老式的,品质好些的。”

法国人闻言,仰头向上嘹亮地喊了一声!

两人都微微一怔。

随后他躬身引他们走向店堂后身,奶油色隔板旁有一扇不起眼的门,

门内是黑洞洞的窄梯。

工作室在两层之间的阁楼,像道浅阳台,可俯瞰整个店堂,想必原是便于监看。一入门,左墙挂了两幅长短不一的镜匾,彩绘花鸟,金字题着“生意兴隆通四海财源茂盛达三江李文轩新厦落成志庆赵文远敬贺”,皆是贺礼。另有一幅横式大镜绘着青松白鹤图,却因阁楼顶斜无法挂,只能倚在墙角,镜面蒙着灰——这什么地方啊!

临乌木栏杆处有张宽大书桌,桌上有台灯屏风。一旁小几放着台罩旧漆布套的黑胶机。一位矮胖的法国人从圈椅起身迎客,代为挪椅;他面色苍黑,鹰鼻浓眉,动作倒利落。

“你们想看看怀表。请坐,请坐。”他慢悠悠踱至屋隅,俯身打开一只墨绿毯面的老式矮保险箱,转动密码发出轻微的咔嗒声。

这哪里像正经古董店?

孟先生面不改色,楚辞却真有些窘迫,背脊微微发凉,我也觉得凉!她早就听说,如今不少这样的店面是幌子,实做黄金美钞的黑市买卖!

凤老板选定这里,大约还是看中这地段,离市中心远,人来人往,不易控制。上楼时她还在想:待会下去,才真是瓮中捉鳖。他倒是“绅士”,走在她前面。

一踏入店堂,旁边就是柜台。若此时恰有顾客挡路……不过若是男人买袖扣或送女友的小礼,不会停留太久,不像女人那般犹豫不决。时间须扣得极准,不能太早进,也不能在外面徘徊,他的司机就坐在车内,目光如隼,会生疑。最好一来看准就进,至多在隔壁皮货店看看橱窗,离车不远,只隔一个门面。

她坐在书桌边的椅子上,忍不住回望楼下:透过栏杆,只见橱窗空空、明净透亮,连霓虹灯管都未安装。窗外人行道旁停着他们的车,从这个高度,恰能看到车身下缘和半只轮胎。

两个男人一同进来,或许惹眼,不但可能引起司机注意,甚至若他在阁楼上看见、心生疑虑拖延不下,略一僵持就坏事。估计他们不会贸然进来,更可能在门口拦截。那时间更难掐准,又不能跑动——脚步声立刻会惊动司机。他只带了一名司机,或许也兼保镖,寸步不离。

或者两人分守门外,一个带着赖秀金在隔壁绿屋夫人门前看橱窗。女孩子望着买不起的华服,自然可以停留任意久。男友等得不耐烦了,late背对橱窗四下张望也无妨。

这些念头她都模糊想过的,明知不归她管,却控制不住地反复推演。此刻在这逼仄的小楼上,只觉如坐火药桶,顷刻就要炸飞,双腿竟不自觉地有些发软。

领他们上来的店员已下去了。

阁楼里只剩他们三人,空气凝滞,只有法国人摆弄保险箱的细微声响,和她自己如擂鼓般、快把我震散架的心跳。

嘀嗒。嘀嗒。

我记录着这每一秒的煎熬。

缺失的祖母绿,黑市的保险箱,楼下虎视眈眈的司机。

而我,这块老怀表,竟也不知下一刻是该继续嘀嗒作响,还是就此彻底停摆。

我都感觉要被这气氛压得停摆了!

嘀嗒。嘀嗒…不对!这气氛不对!

那老板和伙计,一黑一白,根本不似父子。

白脸的那个一脸青郁郁的络腮胡楂,厚眼睑似睡非睡,个子不高却粗壮得像头牛,看来绝不止是店伙,还是个警卫!柜台设得这么靠后,橱窗又空得能跑马,白天防抢,夜里必定落下铁栅门,这根本就是个伪装的黑窝点!

就这,能有什么真值钱的玩意儿?恐怕也就是些寻常珠宝和现钞撑场面。

可下一秒,我就被打脸了!只见那店主取出了一只尺来长的黑丝绒托盘!那略窄的一端密布着凹槽,每一个嵌位里,都躺着一枚……我的同类?!楚辞伏案细看,孟先生也凑近了些。但他们并无表示,也没拿起任何一枚。店主见状,又把托盘放回保险箱,说了句:“还有这个。”

这一次,是一只深蓝丝绒盒。打开的一刹那,连我这块见多识广的老怀表都差点惊叫出声——是一枚粉红金的怀表!小巧玲珑,精致异常!不是说这类古董怀表有价无市吗?

那枚粉红金的百达翡丽出现!它的颜色刺刺痛了我!

哼!华而不实!粉红金?俗气!那么小的表盘,给谁看?

走时能有我这种老家伙稳吗?

一看就是没经历过风雨的温室花朵!

好吧,我承认,它被天鹅绒衬着,在灯光下确实……挺闪耀的。

看到楚辞拿起它时眼中一闪而过的光,我这轮心像被柠檬汁泡过一样酸涩。

她是不是嫌弃我了?

觉得我老土、过时,配不上她如今“孟先生女友”的身份了?

她会不会真的接受那份礼物,然后把我丢进抽屉深处,和那些她不再穿的旧鞋子、过时的帽子做伴?

我只要一想到未来可能要在黑暗和灰尘中度过,我的齿轮都生锈了!

不!

我宁愿她把我带在身边,哪怕继续忍受那些奇怪的香囊和食物碎屑!

至少,我能感觉到她的心跳,能参与她的故事,哪怕是危险的事。

我感觉到楚辞微微一怔,暗地里却如释重负。

我哭的她肯定在想:幸好!这不起眼的小店,倒替她撑住了场面。否则带他来到这般寒碜的地方,敲竹杠不在行,反而露怯。不过,如果真有枪声的话,眼前这一切皆成粉碎,还要什么面子?

感觉她全副精神都在抵抗什么可怕的念头,唯恐神色间泄露不安。

她拿起了那枚粉红金的怀表,哼!还没我经典!。

孟先生只在她手边看了看,轻声笑道:“嗯,这枚似乎好一些。”

我觉得她手中一阵冷飕飕,因为我贴着她,我也觉得冷!

楼下两侧橱窗与玻璃门通透得像不存在,在她身后延伸开来,宛如两层高的落地窗,随时可能轰然崩碎!另一方面,这小店又死寂得可怕,只有隐隐传来的遥远喇叭声。那沉酣的空气温暖地压下来,像棉被捂住了脸。

半个她在熟睡,身处梦中,知道即将发生什么,又恍惚觉得一切不过是梦。

她把那怀表就着台灯光仔细端详。

在这幽暗阁楼间,背后明亮的橱窗与玻璃门像银幕,正在上演一部黑白谍战片。我知道她怕看流血场面,怕看间谍受刑,触目惊心。

“百达翡丽1923年经典款。您试试。”店主说道。

他这安逸的鹰巢倒值得流连。墙边斜倚的镜匾映出她的双脚,仿佛踏在牡丹花丛中。如同天方夜谭里的市集,不经意间得遇奇珍。她将怀表托在掌心反复细看。

台灯下,微红的金质与她玫瑰色的指甲辉映,色泽其实并不张扬,但做工极尽精妙,流光熠熠,如一颗遥远神秘的星。可惜,不过是舞台上的道具,只得片刻辉煌,想来令人惆怅。

“这枚如何?”孟先生再度开口。

“你觉得呢?”

“我是外行。你喜欢便好。”

“百达翡丽。不知机芯有没有瑕疵,我实在看不出来。” 她低声说,声音压得极低。她出身内地学校,英文不似香港书院那般流利,每当不得不说时,总是如此。法国老板见言语不通,索性省去了所有推销之辞。三言两语,竟然就谈妥了价格,直接现钞交易!

真像电影的情节,利落干脆得不像话!

太快了!我又感觉到她的担心了!她那些同伙大概没料到这么快就能成交出来!凭她的舞台经验,她知道,最耗时间的永远是台词啊!

“请他开张单据吧?”她说,想必明天总会派人送款来取货,她在拖延!她在找理由多留一会儿!

店主已在填写票据。怀表也脱手归还给他。

她不自觉地感到一阵紧张,两人并肩坐下,微微向后靠去。

这一刹那,仿佛阁楼只剩他们了。

她轻声笑道:“直接支付就好,连定金都不用,方便得很。”

“还好不用定金,我出门从不带钱,”他语气轻松,像是早已习惯了这样的方式。

她跟他们来往这些时日,自然清楚,总是助理在一旁付账,所谓特权阶级,似乎从来不必自掏腰包。

而今天,他刻意没带助理。一切,只为隐秘行事。

嘀嗒。嘀嗒。

在这片诡异的、被金钱和危险共同浸泡的寂静里,我这块老怀表,清晰地感觉到,那轰然的破碎,或许就在下一秒。

现在,我们在这该死的阁楼上,我都感觉下一秒就要被震飞!

空气里都是阴谋和危险的味道。

那枚粉红金的小妖精就在不远处闪着光。

楚辞的心跳快得像要起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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