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颂这一天过得并不好,公司好几个合作方开始故意刁难,开会时全听项目组吐苦水了。
“咱们到底得罪谁了这是,这也做得太明显了……”年轻员工刚抱怨一句,就被旁边的同事怼了下胳膊,赶紧噤声。
“刘哥,你知道内情啊看来?”散了会,那员工问旁边的前辈。
刘哥:“新来的吧?咱们谁不知道到底是谁捣鬼啊,等过了这段时间自然就好了。”
“我不知道啊,您就跟我说说呗,我绝对不往外说,我发誓。”
刘哥神神秘秘地小声说:“你知道咱们黎总的黎是哪个黎吗?”
小员工懵了一下,然后惊恐:“不会是……黎氏……”可是那个黎氏,能是他们这个小公司可以随便碰瓷的吗?
“嘘——别说是我说的啊。内部八卦,咱们黎总以前可是继承人的竞争者之一。”
小员工仿佛窥见什么天机,八卦之心飞涨,连日加班的疲惫都一扫而空。
而在办公室的黎颂却并没有心思思考自己复杂的人生,她现在很忐忑,下午回去打开门,会不会出现自己不想面对的情况。
刚刚开会时连钏就看出了她的心不在焉,问:“出什么事儿了?”
“没什么。”黎颂揉了把脸,“没睡好。”
“是吗?”连钏怀疑地看着她,“看着脸色很不错啊。”
黎颂:“……”
“是吗……”虽然不想承认,但昨晚确实睡得很好。
真是……难以接受啊。
“不说我也不问了,说说别的。老爷子出院了你知道吗?”
黎颂:“什么时候?”
“昨天晚上,沾得上关系的都赶回城北了,场面不小。”连钏也不是要说别的,“在老爷子做出决定之前你日子肯定不太平,可要小心点儿。”
黎颂正色道:“知道,你也是。”
黎家风云涌动,余火殃及池鱼,黎颂必须时刻保持紧绷,一时没有多余精力分给那个荒唐的一夜情对象。
那本《再梦黄粱》也被收进了抽屉,书签夹在结尾处,像是被封印起来。
一天忙忙碌碌地过去,本以为能平静结束这一天,却在刚上电梯时,接到了黎家的电话。
看着那个熟悉的号码,黎颂没有犹豫,直接挂断。
与她并肩的连钏瞥了眼手机又看了眼她,问:“黎家的人?”
黎颂:“嗯。”
“真不回去?”如果想要回到黎家,这大概是最后的机会。
黎颂点头。
其实她也曾经是那些汲汲营营的人中的一个,用尽心机想要去夺得那份权势金钱,可是争着争着发现自己好像变成了一只不知餍足的凶兽,再继续下去势必会丧失人性,失去本心。
当她明白了自己身在什么样的泥潭,清楚地看见自己心底最深处的劣性,贪婪、庸俗、傲慢……就再也无法任其发展下去。她不是生来就懂得克制,而是看清自己后才开始给自己套上枷锁。
这一点她倒是还得感谢黎老爷子,要不是他那么坦诚地向她展露人性的卑劣,估计现在她还困在黎家。
黎颂表完态,有些戏谑地看了眼连钏:“我发现你好像很期待我参与进去啊,为什么?”
连钏坦诚道:“这很难理解吗?谁不喜欢看大女主爽文,在一众极品亲戚惊讶的目光中自带背光地走进大门,”她看着黎颂,说出那句经典台词:“这一次,我要夺回属于我的一切。”
话音落两人都乐了,话题就这样插科打诨地掩饰了过去。
逐渐开始上升的气温和填满城市的雨让人身上发潮,黎颂在想要迅速回家洗澡换衣服和晚一点面对薛定谔的“肖约”之间纠结着,一路上心情都十分复杂。可时间的流速毕竟从来不因人的意志而改变,车在地库停了十分钟后,她突然觉得自己的境况挺莫名其妙的。那明明是她的家啊,怎么她跟个家有悍妇的怨种丈夫一样坐在车库里徘徊?
最终理智占上风的黎总还是叹着气进了电梯。
但出乎她意料的是,打开门后并没有另外一个人存在的痕迹,甚至连早上没来及收拾的狼藉,都消失了。
她换好鞋,放好外套,走进两个房间确认了一遍,发现果然没有人后,扶着门把深深呼了口气。
放松了,但是也挺五味陈杂的。
自己瞎担心个什么劲,怎么可能有人在被拒绝到那个程度之后还待在这里。
简单收拾后她去厨房解决晚饭,发现连早上吃早餐的盘子都被洗得干干净净放好了。
看着那个被插进一众白色瓷盘中间的蓝色早餐盘,她下意识把伸手把它归到了原位,然后一个不合时宜的画面突然冲进脑海。
陈旧的出租屋,充满油烟味的厨房,挽到小臂的蓝色校服袖子,和一只握着天蓝色盘子的手。
“蓝色明明就应该和黄色放在一起,你这个让人无语的强迫症患者。”
手上的动作突兀地停了下来,半晌后,黎颂才缓慢地伸回手,继续沉默着做饭,看似并没受到影响,可是当饭菜的味道冲到鼻尖,却好像生了霉一样变得令人难以忍受。
最终她放弃了这顿晚饭,半成品被遗弃在锅里,房间的主人早早地躺上了床,一夜辗转到天亮。
之后的日子又恢复了常态,但是黎颂总是会不合时宜地想起肖约,不是想念,而是带着一点搞笑色彩的敏感。她每次出门都得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告诉自己巧合再多也只是巧合,肖约不可能无处不在。每次当她安然回家没有遇见肖约,就像打怪成功一样涌起一阵莫名其妙的成就感。
后来她惊讶地发现一个事实——肖约果然无处不在。
哪怕她其实并没有出现。
黎颂对此表示挫败,怀疑自己无形中被肖约下了咒。
周四,黎颂没有去公司,她开着那辆黑色越野,到临和路取了一早订好的鲜花,驶向城外。
作为一个家大业大的老家族,黎家有自己家的墓地,在城外的一处小山上,曾经黎家祖宅的所在地。
车开上盘山道,远处的景色已经快被雨雾蒙得看不太清,黎颂心情不太好,并没有分太多精力给这糟糕的天气,只是沉默地开着车。
这个季节的大雨太过正常。
黑色越野顺利驶进墓园。
她一手抱着鲜花,一手撑着黑伞下车,安静地走过空旷的停车场。
墓园并不大,她踏着积水走到中间的位置,停在一处墓碑前。
上面两张照片并列着,一对年轻男女脸上带着温和的笑,若不是照片是黑白,这看起来简直就像是约会时靠在一起的小情侣拍的纪念照。
黎颂弯腰将花放下,然后沉默地站在那里,从身后看过去,她的背影那样坚定挺拔,仿若青松。
雨水从伞面落下,在眼前形成水幕,照片上的面容模糊不清。
“从市区过来有点儿远,抱歉啦,来得晚了。”她语气很轻,却带着一些在她身上不多见的尖锐。
“老爷子老了,最近估计是准备退了。可笑的是他们不约而同都把矛头指向我这边,也不知道是坏还是蠢,或者是既坏又蠢。”她最近很忙,也很乱,但是却从没在人前抱怨过一句,她认真工作,面对员工镇定自若得好像那些异常根本不存在。此时在无人的墓地,她第一次开口谈及这些。
“我不想掺和这些,不知道你们怎么想,但是我真的觉得……没什么必要了。”她依旧站得笔直,只是眼眸微垂,“我以前一心想和他们斗,是觉得我赢了就是你们赢了,后来更加苦心经营,也是想要保护我想保护的人。可是现在想想,就算笑到最后又有什么用,你们成了一捧灰,听不到我说话也看不到我的风光,想护着的人也不在了,这么久梦都没给我托过几个。活着活着就成了孤家寡人,比老爷子少走几十年弯路。”她笑了一下,明明眼睛是弯着的,却让人觉得难过。
“不过我倒也不是就这么废了,日子也不是不过了。就这么着吧,等这阵儿过去了,我就彻底跟黎家没关系了,将就着把这辈子过完,到时候咱们在底下团圆。”
其实她不该是个如此优柔厌世的人,毕竟从小的日子过得也算优渥,事业上也没什么大风大浪,她走到哪里都该是天之骄子,而不是站在这里对着墓碑自怨自艾。可是有些东西就像是钝刀子磨肉,父母出事后的那些冷眼和针对,独自谋生时的孤苦无依,芳心初动时的犹疑错过,失去爱人后的重坠冰窟……
这些东西单拎出来或许都能克服,可是一点一点地累积起来,放进短短二十九年的人生里,便显得沉重起来了。
失而复得得而复失,爱别离求不得,丝丝缕缕的痛苦错杂交缠,汇集成绳,总能在某刻将人的意志力绞死。
她说完在原地站了会儿,便转身离开,刚坐进驾驶座,就接到了黎臻的电话,她打开外放,启动车子驶出停车场。
“喂。”
“喂,姐,你去给大伯大伯母扫墓了吗?”
“嗯,正准备回去,怎么了?”
黎臻的声音有些低落和愧疚,“啊,你已经回来了啊……今天人太多我溜不出去,早上本来给你打电话让你帮我带束花的。但是那会儿好像没信号,电话没拨出去。既然你已经回来了,那就算了吧,我明天去看他们。”
黎颂已经开到了盘山道上,她隐隐觉得有些不对,但是也没细想,只是应了一声,说了句没事。
“那好吧。”
他话音刚落,黎颂便感觉到了不对劲,后视镜里雨雾迷蒙,好像有个红色的影子,却看不大清。
是车吗?如果是的话,这种天气为什么不开灯?
“……那个!姐,你要不就直接回家来吧……”
黎颂突然有些不安,她分神盯着后视镜,没认真听他说什么,道:“我先挂了,你——”
她话还没说完,那点红色突然加速,黎颂这才看清,那是一辆红色的大货车。
到底滑行了多远她也记不得了,疼痛具体是从哪里传来她也不清楚,车子侧翻,安全气囊弹出来,她被卡在座位上,视线只能看见灰蒙蒙的天,和从天上不断坠落的雨。
后来灰色逐渐变成猩红,意识慢慢脱离的时候,她好像听到有人在叫她,声音哽咽着,那样慌乱。
“黎颂!黎颂!”
那声音有些耳熟,但当她试图在记忆里搜寻的时候,却又觉得混乱,好像最近才听到过,又好像跨越了好多年,暌违已久……
肖约:卧槽!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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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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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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