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混淆感官,时间的概念变得模糊,不知道过了多久,肖约感觉到怀里的身体逐渐放松下来。
她像自暴自弃一样叹了口气,在肖约双臂的桎梏下缓缓转身,把下巴靠在了她的肩上。
就像漂泊许久的船只面对一个突然出现的港口,明知道可能是海市蜃楼,却还是禁不住诱惑朝那边靠近。
她的身体和思想好像分离开了,身体告诉她不要放手,思想却警告她,你在越界。
“不早了。”她轻轻推了下肖约的肩膀,没受什么阻力地退了出来,“洗洗睡吧。”
肖约松开手,转身去开灯。
灯光亮起这套房子的真实模样才展现出来。
肖约不禁感叹,黎大小姐这些年在外面真是受苦了。
光是这一个客厅,就和木夏华庭那一整套房子差不多大了,更别说其他的。
黎颂领着肖约走到卧室,站在门口没进去:“里面该有的应该都有,早点休息吧。”
“你呢?”
“我还能没地方睡吗?”说着黎颂退了出去,把门也带上了。
精致的卧室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肖约一个人。
房间很有黎颂的味道,沉稳的配色,干净整洁又不失生活气息,床头柜上放着小摆件和有些陈旧的闹钟,旁边地毯上堆着几个抱枕,旁边还放着几本书。
乍一看就好像这里的主人从来没有离开过,似乎下一秒那个十几岁的女高中生就会推门而入,放下书包躲到那堆软绵绵的抱枕里,靠着窗户看课外书。
肖约愣着,不知道在想什么,半晌,她走到床边的地毯上坐下,拿起一本书。
勒庞的《乌合之众》,书签夹在中间靠后的位置。
那一页上,清隽的字体写着:
“永远不要期盼一群自诩高尚的人能做出什么有意义的决定。”
“那一群自大、盲目、无知的愚人,我本以为他们是我命运里的反派,今天才发现,他们的人生才是我被期盼着要走上的道路。”
“你在看吗,是的,我在嘲讽你,你就是他们中的一份子。”
“我永远不会原谅你。”
肖约精神一震,有被嘲讽到。
少年时期的黎颂,芯子里也挺叛逆啊。
她挠了挠头,合上这本书。
鼻尖有若有若无的香味,她拿起一个抱枕闻了闻,果然,太熟悉又太陌生的味道……
她把那个抱枕拢在怀里,低头去嗅,像跨越了十年的光阴,补全了一个缺失的拥抱。
黎颂一推门看到的就是这幅场景,肖约坐在她的床边,怀里抱着她的抱枕,整颗头都埋了进去,散落的长发都垂到了地上。
不知道为什么,她手臂上蹭得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漫上心头。
肖约听见开门声抬头,就看到愣在那里的黎颂,心情没缓过来,眼睛甚至还有点红。
“……我来拿衣服。”
肖约回过神来:“哦。什么牌子的香水,还挺好闻。”好像刚刚抱着枕头嗅的动作并没有很变态似的。
“是吗……我一会儿把名字发你。”毕竟在这里待了十几年,黎颂一进门就闻到了。这个牌子的香水以前她很喜欢,后来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换掉了,哦,好像是因为沈悄送了她新的。
有些东西的改变就是无声无息的,不认真想都察觉不到。
她去衣柜拿了衣服和毛巾,转身又出了门。
直到她背影消失不见,肖约的目光还停留在门上。
黎颂回到地下室,翻来覆去还是觉得很奇怪,可具体哪里不对她又说不上来。
楼上,肖约也没有睡着。
黎家的阿姨可能是为了让黎颂感受到家的味道,所以找到了这款香水,没想到黎颂没能宾至如归,反倒勾起了她的回忆。
十一年前,一中对面的小出租房里。她在笔记本上刷刷刷地写东西,黎颂坐在她旁边做英语听力。
夏初的风从窗缝里钻进来,肖约霎时被旁边人的味道包裹。
她停下手里的笔,转头看着黎颂。
黎颂察觉到她的视线,摘掉一边耳机看向她。
她就凑过去,在黎颂脖颈边一嗅,“好香。”
黎颂肩膀抖了下,“干嘛,痒。”
可是作乱的人从来不会将心比心,不仅没有回到原位,还伸手抱住了她一只胳膊,把下巴放在她肩膀上,硌得她生疼。
黎颂分神错过了一道小题,甩了甩胳膊,敷衍道:“香水,在床头的柜子里,去拿,送你。”
手臂上的菟丝子又深深地嗅了两下,懒懒道:“……算了。”
再好闻,喷在自己身上也没什么意思。
十一年后的肖约从床上猛地竖起来。
不是我有病吧,干嘛不要?!
越想越睡不着,她拿着手机起身,去外面找水喝。
客厅有个小吧台,和卧室正好是对角,肖约懒得开灯,打开手机闪光灯走过去,越走越觉得渗得慌。
太安静了。
走近后吧台的感应灯亮起来,但也只照亮了一圈地方,反而让白纱窗帘外的树影更显眼了。
就在她接了水准备返回时看到了卧室旁边那扇虚开的门,顿时一股凉意攀上了脊背。
那里不是客卧吗,黎颂不应该在那里吗?黎颂在哪儿?
肖约鄙视了自己一秒,拿起手机给黎颂发微信。
肖约:你在哪儿呢?
出乎意料地,黎颂秒回了:怎么了?
她的一颗心立刻落进了肚子里。
肖约:我怕黑
黎颂回了个省略号,然后打了语音过来。
“你在哪儿啊,我不出来喝水都不知道你把我一个人扔这儿了。”
黎颂失笑:“你去书房,就是卧室旁边那个房间。”
肖约听话地走了过去。
“到了。”肖约打开灯。
复古风的书房,满满当当的风格,一整面墙都是书架,旁边放着拿书的木梯。
黎颂:“书架中间有个小鸟,旋转一下。”
肖约找到那个小木鸟旋转。
面前的书架缓缓向两边拉开,露出里面的电梯。
肖约:“哇哦~”
负一楼,电梯门打开,眼前是一片百平左右的空间。柔软的地毯铺满整个房间,正中间摆着一套沙发,毯子从上面垂到地上,穿着棉质睡裙的女人横躺在沙发上,赤.裸的双脚搭在沙发扶手上。沙发旁是一盏打着温柔光线的落地灯,对面,是一整面墙的投影。
从肖约的角度看过去,眼前就像是一幅上世纪老电影里的画面,质感扑面而来。
她想了想,把拖鞋脱在一边,光脚走了过去。
黎颂没有起身,意思意思给了她一个眼神。
肖约看了眼她垂在地上的手,修长的手指搭在玻璃杯杯沿上,里面盛着褐色的液体,显然是酒。
她在旁边的地上坐下,把水杯放在她的酒杯旁边,支着下巴看着她,轻声问:“这算是秘密基地吗?”
“我以前这么叫过。”那时候还小,兴奋地把爸妈叫到这里,连地上的毯子都是他们三个一起铺的。
肖约撑着头,看着她不说话。
黎颂:“怎么了?”
“没怎么,就是又想抱你了。”明明也没干什么,却让人忍不住想要安慰,用最直接最愚蠢的方式。
黎颂笑了笑没说话。她拿起酒杯喝了口,不知道从哪儿摸出一个遥控器,按了一下。
对面投影上的画面动了起来。
十岁左右的小女孩儿穿着公主裙,拉着毯子兴奋地向小沙发跑去。
“妈妈!我来,我来!”
坐在地上整理抱枕的女人抬头,看向镜头,“好啊,宝贝过来。”
老式DV画质感人,但那种扑面而来的生活气息却做不得假。女人挽着长发,眉眼温柔,温声细语地和孩子一起布置房间,摄像者不时提出建议,却总是被母女俩坚定地否掉。
如果不是里面的三个主角中两个都已经不在人世,此时画面外的氛围大概也会如此温馨。
肖约总算知道为什么黎颂愿意在这里过夜了。
她下意识回头看了眼黎颂,这时投影画面已经自动跳转到下一段,一家人为小女孩庆祝生日,还未见苍老的黎正抱着孩子,笑得慈爱。
黎颂毫不犹豫地跳过。
肖约看着,想说什么,又不敢说。
“我爸妈是被绑匪害死的。”黎颂主动开口。
肖约指尖颤了颤,抓住她一缕垂落下来的头发,安安静静地听着。
“当时他们说,报警是最好的解决方式,然后我爸妈被杀了。”
肖约想起来,她说的是当时董事会做出的决定,不交出开发权,选择报警。
“我还以为所有人和我一样同仇敌忾,和我一样憎恨他们,希望他们下地狱,恨不得他们立刻都去死。”
这是肖约第一次在黎颂身上看到这样强烈的情绪,她一时也不知道黎颂说的是绑匪还是董事会。
“后来发现,好像就只有我一个人在恨,只有我一个人在意。”她看着投影画面,说:“好像在他们心里所有的东西都比不上那些钱。我一直在想办法把那些人送进监狱,但是我的亲人,我最敬重爱戴的长辈,却背着我和他们做交易,签合同。”
肖约这才明白。
原来这就是她和黎家闹掰的原因。
站在黎颂的立场上看,这件事确实不能原谅。
“你知道他跟我说什么吗?”黎颂看着肖约,“他说,这是你迟早要学会的一课,不择手段是某些时候唯一的手段。”
“这让我觉得恶心。”她目光如炬,话语掷地有声。
肖约忽然觉得被那双眼睛看穿了,她下意识地避开,心如擂鼓。
那一群自大、盲目、无知的愚人……
你就是他们中的一份子……
“你决定了要坐在那个位置上,就要摒弃掉不需要的优柔寡断,永远把胜算把握在自己手里。”
“既然做了决定,从今往后你就是唯一的肖约,你属于沈悄的一部分从今往后再也不要提起,再也没有什么姐姐妹妹,你就是肖家唯一的继承人。”
“要用尽全力,掌控一切。”
“要不择手段。”
……
黎颂曾经拒绝厌恶的一切,都被她全盘接受,成了刻进骨子里的本能。
她突然有些害怕,这是从前从来没有过的。
她看着并排放在一起的两个杯子,眼神幽深。
属于肖约的一切,还有可能在你眼前摊开吗?
肖约:就指名道姓呗?
不知道是不是中药的原因,我真的困得要死了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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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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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秘密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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