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第 90 章

神父跪坐在禁闭室里,面前只有一盏烛灯。

他穿着黑色的亚麻长袍,上面有用金线绣成的花纹,袖口和领口处都有繁复的蕾丝边。

白色的罗马领抵在神父的咽喉处,让他不得不时刻保持庄重。

神父的长相十分神圣,眉眼间高低起伏,就像大地上的山川与河流。

主将一切坚强与柔软的事物汇集到了这位祂亲爱的孩子身上,让他的面容既有神明判罪的坚毅,又有悲悯世人的爱心。

神父的嘴里念念有词。

“主啊,请你赦免我今天犯的罪,你知道我是有多么的软弱和无能,在你的注视中,所有人的罪孽都干净明晰,而你有宽厚的仁慈,叫人心生敬畏。”

“主,你丰盛的慈爱令我不胜感激,若我已站在了犯罪的深渊前,请圣灵立刻提醒我,使我转向你,让我重归你的怀抱,避免我在黑暗中堕落沉沦。”

“主,我将身边之人全部托付给你,我的家人、朋友,托斯卡纳村庄里的一切,都全权交给你,求你顾念年幼的孩子、患病的老人、身体不全的残疾人和吃不饱饭的穷人,求你与他们同在,让他们免受饥寒之扰,求你拯救他们、宽恕他们,让他们在你的怀抱中得到平安与喜乐。”

神父说完了每天的日常祷告,他住了口,仍然双眼紧闭跪在垫子上。

他似乎仍有话要说。

有人轻盈地推开了禁闭室的门,旁若无人地走了进来,她看了一眼跪在垫子上的神父,也走过去跪在了他的身边。

神父没有抬头,只是闻着熟悉的香味,听到女人将他想说的话背了出来。

“尊敬的主,接下来的话由我来为我的爱人代劳,他体弱,无法久跪,在我说完之后,请您宽恕他起身。”

“主啊,请您宽恕我爱人的罪孽,他不得不忍受一个神经质的爱人,爱人的罪孽与邪恶玷污了您的孩子,让他不得不和我一同犯罪,一同在金钱和**的深渊里沉沦。”

“若我死去,请您让您的孩子直升天堂,我愿意永堕地狱,受尽酷刑,偿还我的罪孽。主,我赞美你,请你照此行事吧!”

“罗莉夏!”神父听到这里,转过头对爱人大喊。

小小的禁闭室里回荡着神父的叫声。

只见他的爱人罗莉夏松开了交握在胸前的双手,一双眼睛睁开之后,里面藏着翠绿色的琥珀。

她侧过身体,看着神父。

“伊文斯,请起来吧,主已经听到了我们的声音,祂会帮助我们这两个误入迷途的羔羊的。”

“罗莉夏……今天那些人又来了,是不是?”伊文斯的身体在轻轻地颤抖着。

“他们来了,又要把托斯卡纳的生活弄得一团糟,这只是一座宁静的村庄,人们善良淳朴,每家每户都会互相分享水果与食物,你为什么还要招待一群不怀好意的饿狼?”

罗莉夏平静地看着伊文斯。

“我并不愿意你误入歧途,你走出来吧,只要你回心转意,主会宽恕我们的罪过的。”伊文斯说。

“这个问题我们之前已经说过很多次了。伊文斯,现在请你为我们准备一点水吧,最好还能有几份三明治,客人们不远千里来到这里,肯定是饥渴劳累的。”罗莉夏不为所动。

“罗莉夏……我恳求你……”

“我们彼此相爱,伊文斯,可我们只是爱人,并不是夫妻。按照主的旨意,你这辈子都不可能结婚的,可你破戒,与我在一起,这本就已经打破了神的旨意。”罗莉夏说。

伊文斯没有办法把后面的话说出口。

“我怀了孕,生下来,托斯卡纳的人只以为我是一个浪荡的妇人,与一名不知名的男人□□,生下了一个没有父亲的婴孩。”

罗莉夏轻轻地笑了起来。

“这里是一个平静的村庄,树和湖都漂亮,漂亮得几百年都没有什么变化,城市里,荒原上的人不再结婚,温室里的人随意出轨,这里还保留着旧时代的风貌,未婚怀孕的人都应该被处以石刑,我应该被人用石头砸死。”

“不……你不要这么说……”

“可你呢?你还穿着这件圣洁的神父袍?嗯?”罗莉夏拉住了伊文斯衣服前襟上的蕾丝边,用力地将伊文斯往自己的方向扯了一下。

伊文斯踉跄一步,喃喃说:“罗莉夏……”

罗莉夏的嘴唇在伊文斯的唇边贴近,徘徊,又离去,循环往复。

“托斯卡纳的人尊敬地称呼你为小神父,因为你继承了你死去父亲的衣钵,从小就在教堂里当义工,他们看着你带着白色的礼帽唱圣歌,在圣诞日的夜晚,站在篝火旁,为你的神父父亲点蜡,你后来又去神学院进修,你高高在上,受人尊重,丧子的老人来到教堂里寻求慰藉,年轻的妇人与男孩每天来到这里做祷告,只是为了来看一看你的面容……”

他的身体半前倾着,罗莉夏拉扯他前襟实在是太过于用力,以至于伊文斯感觉自己喘不过气了。

“罗莉夏……”

伊文斯看着爱人近在咫尺的脸庞。

罗莉夏的脸有一小半被烛光照亮了,剩下的大部分都被隐藏在黑暗里,但是他还是能看见她鼻梁上的小痣,它是那样迷人。

“别说了,伊文斯,别说了,你爱我,我也爱你,这就够了,如果我们没有孩子,那么这一切都可以很轻易地结束,你继续做你的神父,我远走他乡,但是现在不一样了,有一个新的生命需要我们担起责任来。你的主会对我们的孩子说什么呢?祂从来都是赞美生命的吧?”

伊文斯的身体颤抖得更厉害了,他嘴唇嗫喏两下,这个动作让他原本神圣的神情变得滑稽,他穿着的这身神父袍,现在就像小丑一样了。

在黑暗中,伊文斯无声地落了两滴泪。

“我知道,我罪无可恕,可是,可是我们这样做,一定会受到主的惩罚的,我们帮助那些坏人做交易,倒卖一些……邪恶的东西,主不会宽宥我们的,我们的孩子也不会得到主的宽宥的!”

伊文斯压着自己的嗓音,与罗莉夏说。

罗莉夏不答。

“你刚刚说,你要下地狱,那我也下地狱好了,这有什么大不了的?但是我们的孩子,如果他因为父母的过错而永不得上天堂,你难道不会难过吗?你要我们的孩子,从他还不满一岁的时候,就背负上这一永生永世无法洗清的罪孽吗?”

罗莉夏扯动了自己的嘴角,扬起头对伊文斯说:“在我们领受主的刑罚之前,我们不如先填饱一下我们孩子的肚子,如何?清贫高洁的神父?我们可怜的孩子,连牛奶和尿布都要没有了。”

伊文斯沉默下去,又一次在**裸的现实面前妥协了。

“说好了,水和食物,嗯?”罗莉夏亲了亲伊文斯干燥的嘴唇,从小门处离开了。

伊文斯踉跄了两步,又重新跪回了垫子上,他沉默不语,在胸前划了一个十字。

“为我命苦的孩子……”

他又流下了两滴泪,痛苦的感情在他的心口处交织着激荡,让他变成了一个不伦不类的怪物。

“主,请给我提示,为我指明前路,我应该如何做?”

伊文斯说完之后站起了身,他擦干净了自己脸上的泪痕,端起了面前的烛灯,打开了禁闭室的前门,他准备穿过教堂的大厅,到另一边的厨房里去。

月光从彩色的琉璃窗中透了出来,教堂里笼罩着某种神韵。

伊文斯从两根立柱的背后绕了出来,空旷的脚步声在教堂里回荡,屋顶上的冰雪融化后从缝隙里渗了进来,教堂里不时地回荡着滴答声。

“晚上好,神父。”

黑暗中传来了一声问好,伊文斯心中一惊,他手一松,烛台摔到了地上,顿时就四分五裂了。

可那根白色的蜡烛仍然在燃烧着,它骨碌碌地向前滚去,照亮了一小片地面,最终停在了一双靴子面前。

伊文斯这才意识到,黑暗里有人。

有人正坐在第一排的祷告席上!

“你……你是谁?”伊文斯问。

是没有及时离开的信徒吗?还是今晚罗莉夏要招待的不速之客呢?伊文斯心里惊慌。

“您不必害怕,我们昨天刚刚见过面。”

伊文斯这才辨别出,这是一个很年轻的声音,他有点耳熟。

“你……你是昨天闯进教堂里的那个……”

“是我,晚上好,神父。”

温特沃斯站了起来,捡起了脚边的蜡烛,他将蜡烛拿在手里,伊文斯这才看清了温特沃斯的脸。

男孩年轻的脸庞上不再有昨天见面时的天真与稚气,取而代之的是平和的微笑。

伊文斯现在的心跳和呼吸都快,可温特沃斯的神情却如同死亡一般平稳。

“你是……你是来做祷告的吗?教堂早就关门了。”

“我不是来做祷告的,我不信教。”

白色的烛泪滴在男孩的手上,他就像感觉不到烫一样,依旧稳稳地拿着那根蜡烛。

小时候……伊文斯小时候也是这样的,也拿着相同的蜡烛,在唱诗班里唱歌。

“我是来找你的,伊文斯神父。我看在主的面子上,来为你指引一条明路,愿你的灵魂得以拯救,愿你的孩子能直上天堂。”

他什么都知道!他听到了自己与罗莉夏的对话!伊文斯再次受到了惊吓,两眼一黑,几乎要昏死过去。

他恐惧极了。

温特沃斯死死地抓住了伊文斯的手肘,让伊文斯不至于一头栽倒下去。

教堂外传来了几声轮胎与地面摩擦的声音,厚重的轮胎压在石子路上——他们到了!那些人要来了!

“你……你和他们是一伙的……”伊文斯颤抖着说。

温特沃斯嗤笑了一声,像是砸嘲讽伊文斯的反应速度。

“呼——”

在一声呼气声中,蜡烛熄灭了。教堂又恢复了一片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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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中葛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