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放下汤碗,幽怨的戳了戳一旁的景延益道:“吃的可以不用那么讲究,进城给我买身新衣服就行。”
就算不照镜子,她也知道她现在的样子是多造孽,认真点说,确实和逃荒没什么区别了。
景延益自然也听到了大娘的话,瞅了瞅易雪清的模样安慰道:“没事,你就算像个草鸡一样都好看。”
易雪清:......
“把你那碗也给我。”
中原黄口
一辆马车晃晃悠悠停在了路口,穆楚辞半跪至车前,垂眸道:“父亲。”
楚怀信踩着踏凳缓缓走下马车,他阴沉个脸没有说话,只是浅浅看了穆楚辞一眼径直走了进去。
室内,穆楚辞刚刚将茶杯奉给楚怀信就被其一把扔了回来,不偏不倚砸中了额头,鲜血瞬间涌出。他的面上却没有丝毫神情,只是重新跪下:“父亲......”
楚怀信怒道:“雪清的事,你最好给我解释清楚!这才多久,就出了这档子事。”
穆楚辞道:“她发现了摄梦术的事,夺走了医谷灵珠还放言与我们划清界限。您当她是孙女,可她又不当您是爷爷......”
“住口!”楚怀信狠狠剜了他一眼:“凡事总是需要是适应的过程,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你若不想让她发现,她连你影子都瞧不着。我都说了,她以后会有用处。再者,我如今只有这一个孙女,你想断我唯一的孙辈吗!”
穆楚辞忙道:“孩儿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她终归与我们不是一条心,若她是一文弱闺秀倒也罢了,可她之前就三番五次怀我们好事,这次也是,孤独梦前科犹在,您又何能保证她以后不添麻烦。父亲,我没有想杀她,不如我们将她找回后,还是废其武功,让她繁衍一条血脉便可。我这也是及时止损,父亲,只有我才是真心对您的,有我还不行吗?”
楚怀信叹了口气,上前扶了穆楚辞:“为父从不会对没有价值的人上心思,我的苦心你日后便会知道。你们毕竟是叔侄,这次的事情我就不再追究了,你放出消息,告知江湖,南教教主失散多年孙女易雪清在中原易不慎遇袭,流落在外,若能找到者,赏黄金万两。”
穆楚辞眼皮一抬:“父亲......”
“去吧。”
房外
烟无耽端着茶点,低眉垂眼的立在一旁。这烛老人是狠,明面上是说着寻回孙女,但实际上南教树敌众多,江湖欲杀他后快的人数不胜数,这易雪清若是活着恐怕日子也是难过了。届时江湖各派追杀,她逃无可逃也只能回到南教,乖乖听其任命。
思索间,见侍从走了过来,她连忙过去将茶盘递给他道:“你来的正好,本想给里面送点茶点,结果还没走近呢,就听见里面吵的好凶,我害怕,这还是你送吧。”
侍从不明所以,木讷的接过茶盘:“无事,少主也是为了南教好,老教主会理解的。你去忙你的吧,这个我去送。”
烟无耽道了声,浅浅对他笑了笑,平白惹得他一阵心慌。
走到河边,烟无耽环周瞅了瞅,确定四下无人,拿出一只鸽子便朝着远处放去。
中原·夔州
易雪清在铺子里左挑挑右挑挑,拿了一身湖蓝素绒绣花袄裙,又将长发规规整整绾了个小髻。一副清丽碧玉模样,若是忽略那一旁立着的长刀,倒还真像一个秀丽的闺阁女子。
“不错。”景延益点了点头:“像个人了,我若是有个女儿也应当如你一般模样。”
易雪清下意识白了他一眼:“你有不起这样的女儿。”这老东西一路上就没少给她添堵,得狠狠再榨他一笔才行。“先生,我们是不是该吃饭了。”
许是想起自己的承诺,景延益双手一背,朗声道:“行,想去哪吃。”
易雪清随手一指街对面那看起来就格外豪华大气的醉仙楼:“那儿。”
“四喜丸子,糖醋鲤鱼,红烧排骨,熘肝尖,酱肘子,八宝鸭子,东坡豆腐,黄金鸡,白萝卜羊肉汤再来壶清茶刮刮油。”易雪清点完了菜后又将菜单给了景延益:“景先生您看还要吃点什么,咱们就两个人随便一点就可以了。”
景延益脸上冷汗直冒,硬是没敢接那单子,心道:随便一点,你都要刮油了还叫随便一点?他摸了摸腰间袋子,这从那几人身上薅下来的银子估计没两天就得被这丫头糟蹋个精光。他朝着小二瞥了一眼,随口道:“炒个白菜,我年纪大了,吃不了太油腻的。”
待小二拿着单子进去,易雪清瞧着老者一副郁郁寡欢的样子,故意高声道:“哎呀,父亲!我是不是点多了,您莫不是舍不得吧?要不,我叫他们撤了,咱俩啃白菜梆子就行。”
见人们纷纷侧目过来,景延益听着这话脸色变得更加难堪,挤着牙缝道:“没事......吃!不够再点。”
易雪清笑着垂下了眼眸,之前在那铺子里还瞅着一根素银簪子,南灵戴应该正好,晨云落那把辟僵也缺个剑穗子,回头再坑他一笔。
这时,忽然有人急急跑了进来喊道:“江湖消息,江北四侠让人杀死在了野郊!据说是个老头子和他随从干的,身上物件全让他们拿走了。道上悬赏,有其消息者黄金一百两,斩其人头者,赏金千两。”
听此消息,酒楼里那些三教九流瞬间沸腾,纷纷议论起来,毕竟这江北四侠虽不像那些宗师一般赫赫有名,但在江湖上也算是小有名气,是值得在酒桌上被人谈论两句的。随从易雪清默默将那把长刀挪到裙子底下藏好,又作着一副温良女子模样恭恭敬敬给景延益斟了一杯茶:“父亲天寒,您先喝杯茶。”
景延益面不改色心不跳接下品了一口叹道:“我儿有心。”
在外人看来,这俨然就是一对外来赶路的普通父女,父慈女孝。这般模样,估计拿刀一吓就得跪地求饶,肯定是跟什么四侠扯不上关系的。
议起这四侠,也算是在江北一地纵横了好些年的,四个人手底下积的人命怎么着也得成百了,这能杀得了他们的人,武功自然也不是泛泛之辈。一人嚼着花生米边向身边人道:“这前几年华山不是有个叫晨云落的小子吗?那手清风剑法,堪称一绝,下山连挑了几边的豪杰,后来玩够了,又回华山去了。该不是这小子干的吧?”
晨云落?易雪清边啃着肘子边竖起耳朵仔细听着,居然能在这地方听到他的消息,确实,虽然没有见过,但就些日子来说,他以前绝对不是好货色!
眼见这口大锅就要落在晨云落头上了,易雪清连忙插了话:“这个怕是不可能吧,不瞒诸位,小女子刚从华山下来,那晨云落我也见了。现在他们华山为了过冬正忙,弟子们都没空乱跑的,应当另有其人。”
其人就是她。
见几人探究的目光挪了下来,易雪清又作了一副柔柔弱弱的姿态,轻声道:“毕竟华山行侠仗义的名号在外,应该不会那么滥杀吧。”
“哈哈哈哈哈。”其中一人笑了:“果然是不晓世事的姑娘,那江北四侠也就空占了个侠的名头,行的事那是足以令江北人蒙羞的,一身的好武功做了朝廷宦官的走狗,这些年他们追杀的人,孩童妇孺是一个没放过。这种人,要是让华山出了剑,也是有可能的。”
“是吗......”易雪清转过头,暗暗啐了一声:“这种狗东西,当初是怎么叫做侠的?”一剑杀了真是便宜他们了,就该多捅几刀。
“那你觉得侠是什么?”这时,一直在一旁默默吃饭的景延益开了口。
易雪清一怔,侠是什么?
“以武犯禁,行侠仗义,刀光剑影,快意恩仇,扬名立万!”易雪清所想的便是这样,她手握长刀出来,不应该就是这样做吗?她还要满载声誉回浮洲呢。
谁料老人摇了摇头,淡淡道:“非也,浅薄了。”他伸出手指,沾了点茶水在桌上一撇一捺的写出一个武字。
“你说以武犯禁,那你瞧瞧这武是何意?”
易雪清左看右看:“这不就是一个武字吗?”
“不,再瞧。”景延益又将在桌上写了几笔,易雪清低头望去,只见武被拆分成了两个部分:“一个止,一个戈。止戈?”
“对咯。”老者抿了一口茶水缓缓道:“武的本意,并非兵戎相见。而是制止战争,不过战争的终结又得靠武。”
“你他......这不废话?”易雪清猛的灌下一口茶水,这老头子嘴里就没一句她乐意听的。
“别急啊,你再瞧。”景延益又沾了点茶水在桌上写了个字。易雪清一眼望去,是个侠字:“那这个你又能说明什么?侠,一个人和一个夹,夹着尾巴做人?”
景延益被她这句话逗笑了,摇了摇头又道:“侠之古义是一个有能力且帮助弱小的的人,连西汉司马迁所著史记就曾曰‘所谓言必行,行必果,己诺必诚,不爱其躯,赴士之阨困,千里诵义者也。’而连着这个武字,则是一个有能力人的能做的止戈之事。武艺再高高不过天,资质再厚厚不过地。侠者,并不是看你的刀又多快,内力有多深。而是你能在正道上所行至何地步,就算没有一丝武功,行的正道之事亦为侠,说到底......”
“乱七八糟的,你到底在说到底什么?”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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