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万籁俱寂。翠微居的屋顶,几个小酒坛子散落在周围。南灵独自一人饮着酒,她坐在屋顶,看着不远处的浮生树。面上没有任何神情,好似她饮酒只是在饮酒而已。
长风穿过屋顶,一道红色身影稳稳落在上面。
南灵回头瞟了一眼,道:“怎么来这呢,你又睡不着了吗。”
易雪清自顾自的坐到她身边,道:“对啊,睡不着也不想睡。就想出来逛逛,逛着逛着就看见这里有个身影,和你略像。就轻功飞过来了看看,还真是你。怎么,那么多酒坛子。有心事吗?”
南灵又嘬了口酒道:“没,单纯喜欢喝酒。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香。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处是他乡。更何况是我医谷的桃花醉,来一坛?”
“行。”易雪清接过酒坛子,尝了一口,果然是柔润细腻,入口香醇。
“你看见那颗树了吗?”
易雪清顺着南灵目光看去,那不远处果真有一颗大树。那树稀奇,竟是长于水中,枝干粗壮,叶子茂盛。但那树叶竟是银白色的。在月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
“这是什么树?”易雪清还从未见过这种树。
“这是浮生树,医谷独有。听闻是医谷初任掌门在东海所求之物。精心种了数年也没见长个苗子,气的直接扔水里了。结果掌门刚去世没多久,竟在水里生根发芽。几百年过去,长成了参天大树,也成了医谷奇景。医谷山门开放以后,还吸引不少和尚道士过来悟道参禅,我倒听不懂什么禅意,只是对着那树喝酒,更具酒兴。”
易雪清瞧着那树,虽是奇景,但她也没有品出什么禅意。但看着南灵身边几个空空的酒坛,不由问道:“你很喜欢喝酒吗?”
南灵又和她撞了一下酒坛,道:“我娘喜欢喝,但她不让我喝。她去世以后,我挖出了她的藏酒,就那一口,那一刻间就爱上了。后来跟我同居所的师妹也是爱喝,常常与她比酒量,一来二去,就更爱喝了。雪清,你如果会饮酒的话,以后便常来找我喝酒,一个人总是有些无聊。”
易雪清尝了一些,这酒还真是堪比琼浆玉液,但她酒量着实一般,半坛子就已经有点头昏了,便不再喝了。
“你那个师妹,怎么不叫她陪你?”
南灵笑了一声道:“她啊,跑啦。离开医谷了,也不知道死哪里去了,这一辈子都不会回来了。”
在往后的日子里,南灵似乎找到了纾解之法。在每一次的引梦治疗中她学会了循序渐进,抽丝剥茧。慢慢置身那混沌黑暗当中。但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心魔有一股旁的瘴气,她本想纾解这瘴气,却一用心法,它便消失的无影无踪。但她每每压制心魔,它又如毒蛇一般游出来,她压制心魔,它又压制她,以此重复。
似乎并不是在治疗,更像是在与谁斗法。
不过在炽杨乔灵薇看来,心魔似乎有了更有效的压制。在某日治疗后,炽杨正想继续服用沈思风所给药物,但是瞧见旁边药炉上煎着的药,不知为何,近日总感觉体内气息对流。莫不是药物相冲?想了想还是把药放了回去。
又过数日,听闻医谷今日采摘药材,一大早,乔灵薇兴冲冲的就跟着苏云溪去了。还顺便拉上了自家师姐,至杏林居药园时,园子里已经聚集了许多医谷弟子。南灵也在其中,一袭飘逸蓝裙也换成了窄袖,易雪清瞧见便径直走了过去。
不知是否因为天色不好,衬得她整个人神色厌厌,双目疲倦。但在看见她的一瞬,又恢复了几分光彩,招着手唤她过去。
医谷药园很大,药材种植都是划分区域的。分人而采,易雪清和南灵,恰好二人被同时分在三七种植园。
南灵见易雪清拿着药锄,不由揶揄道:“你会挖药吗?别一会连根都挖断了。”
易雪清立刻反击道:“我们浮洲也是有种植药物的,我以前可是年年都随着丹鼎阁的师兄采药。别瞧不......”
药挖断了。
南灵白了她一眼,又向不远处管理的叶姗招手示意。
叶姗过来以后,南灵扯起土里的三七,扔进叶姗的竹筐:“挖坏一个,晒干直接磨成粉吧。”
旁边的易雪清有些尴尬的笑了笑。
“纯属意外。”
夕阳西下,才将将收工。
听说医谷将秋梨制了糖,乔灵薇便蹦蹦跳跳的跟着苏云溪去桃源津讨梨糖吃了,看来这小姑娘还玩的挺开心。
众人散去,南灵的手里不知何时提了盏灯,易雪清目光扫过她的手心,从挖药的时候她便注意到她掌心发黑,转头看向她,天色昏暗,她的面色比天色还暗,像是被什么邪祟缠上的郁色。
她缓缓走过来,易雪清关切问道:“怎么样,这几日医治我师弟妹们很累吧,只有你一人医治,我们心里真是过意不去,如果那心魔实在是太厉害,你就缓缓吧。”
没哪个医者会承认自己无能,南灵摇了摇头:“怎么会累,用引梦术都是这样,你不懂其中奥秘罢了。只是.....”她顿声道:“毕竟是头一次接触这病,难免有些看不清,我按照所学医法,总感到瘴气横生,难以纾解。你们浮洲的心魔究竟是何物?只是丹汞之毒吗?说清楚我也好对症下药。”
易雪清道:“其实我也不清楚,浮洲是素来都以丹鼎之术辅助习武,但是百年来一直安然无恙的,直到十年前岛上陆陆续续有人疯癫,变得不受控制,岛上的医师说是因为常年炼丹,朱砂之毒,可大家都不愿意相信,更不愿意废除已经练了百年的丹鼎术,就出来寻个病因,医谷精神术冠绝天下,师尊才让我前来,没成想竟因一个逆徒被禁了,还好有你这般固执的人,否则我们浮洲岂不求医无门了?”
眼瞅着整个医谷只有这医仙能治,她可得把人哄好了,到时候无论是坑蒙拐骗,也得给这人诓岛上去。
什么朱砂劲那么大?武当山都练不出来吧,南灵心想。
“是吗?”她笑了笑,“世间无论何种医道,总有寻者,我不会让你们求医无门的。”她思索一下,又开口道:“若有一日,我与你同返浮洲如何?”
“什么?真的吗?”易雪清有些不可思议。
“对,难得碰到难症,自然要去看看是病因。我们医谷梦术立意便是医天下药石不治之症。若非出了一个败类,污了引梦之名。风掌门怎会下禁令,引梦术又怎会落的如此境况。若有那天,我与你去,为引梦正名!”
灯火微明,映照女子一双明净清澈,灿若繁星的双眸,所闪过的光亮远比她仙姿佚貌的容颜更引人注目,原来平日里冰冷高傲的面庞下,还是一颗赤子之心啊。
浮洲沧澜阁
沈思风已经闭门三天未出,元辞冰端着饭菜在门外徘徊。倒不是多担心他,只是师尊指她进沧澜阁那日便有过交代,注意此人动向。
他究竟想干嘛?
此时房门打开了,沈思风走了出来。
元辞冰恭敬屈膝:“沈先生,饭菜。”
沈思风冷冷道:“不必了,我这几日辟谷,不进食,你去替我寻些朱砂来。”
“是。”
元辞冰走出沧澜阁时,天色昏沉,风雨欲来。
看来又是一场暴雨。
昏暗静室,沈思风燃起一盏灯。这灯竟是黑铁所制,灯芯红色火焰燃起,火浪凶猛,如笼中野兽。似要突破那铁网而出。
沈思风在半空扬起一把朱砂,火焰变成一缕红烟,满室盈绕。
“小姑娘,你也玩够了吧。”
而屋外已是疾风暴雨。
此时,医谷竹屋外
易雪清和南灵对坐于石桌前。上面摆了一副棋盘,星罗宿列,云会中区。白棋形成合围之势,黑棋似是无路可逃。却忽起违阁奋翼之势,从侧角杀出,旋进旋退。黑白两棋,交相侵伐。黑棋挑敌诱寇,又引白棋入阵。后又挑起先锋,斩其后路。待白棋欲突围之时,已下险口,四面隔绝。
“我输了。”南灵道。
“想不到,你久居海外。对中原的围棋如此精通,师承何人?你们浮洲也有如此围棋高手。”
易雪清不以为意:“浮洲占星卜月,甚爱钻研纵横之术,自会下棋。不过我的棋艺不是浮洲教的,是我娘多年以前留给我的一本《仙机武库》,我自己个儿照着学的。”
南灵拈起一枚棋子,两指磨搓。喃喃道:“那你天赋倒是可以,若有机会。我带你去芳菲林寻上一人,我从看不透他的棋局,到时候若你去,他定极乐意与你对弈两局,你顺便帮我好好看看那棋局,是何意。”
易雪清笑道:“行,不过这人是谁啊。”
南灵将棋子掷回棋盒中,答曰:“一个怪人。”
夜色不早了,南灵也该回去了。易雪清正起身准备送她。却见竹屋门打开,一个身影,由暗至明。
“炽杨?”
炽杨只着中衣,手里握着刀,直直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你大晚上的不睡觉出来还拿着刀干嘛?”易雪清见他不回应便走上前去看他。
突然,炽杨眼睛睁开,瞳孔如血红一般。
“小心!”南灵扑上前去,抱着易雪清滚向一边。而自己手臂赫然出现一道口子,鲜血潄漱的往外流。
还容不得她们反应,大刀又直直挥来。二人赶紧散开,二人手里都没有趁手的武器,只得不停躲闪。
“炽杨,你醒醒!我是你师姐!”她知道,最坏的事情可能发生了。
可炽杨好似置若罔闻,如一个没有感情的木人一般。只顾冲着二人,不断砍杀。
“唰唰”南灵袖里的银针,打到炽杨的刀上。一瞬间吸引了他的注意。
“我来引开他,你快进屋拿你的刀!”
易雪清拿着长刀冲出来的时候,南灵已经被炽杨一刀震飞,重重的摔在了树下。
她嘴角淌着血,对易雪清喊道:“你小心,他现在毫无理智且力大无穷,甚至感觉不到疼痛,我的银针对他毫无用处。”话音刚落,便支撑不住昏倒过去。
长刀相击,“铮”的一声响划破了夜空。易雪清不忍伤了炽杨,只得边挡边退,很快,胳膊上就挂了彩。
自己也被逼到角落,本想从他侧旁滑过去。却被击中后背,易雪清顿时口吐鲜血,长刀也落到一边。
炽杨缓缓举起刀,从高处对准易雪清,欲要砍下。
“炽杨!”在最后一声嘶喊中,她的双眸满上一抹血红,死死咬住嘴唇,猛然跃起,长刀如雷,一击贯穿炽杨的腹部。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终于缓缓清醒过来:“师......姐......”
易雪清则怔楞地看着自己手里的刀,她刚刚杀了自己带出来的师弟,她惨叫一声,扔下刀冲了过去,尝试着用手捂着他的伤口,却无济于事。
炽杨望着着眼前的女子,慢慢张开了口,声音惨淡又痛苦。
“师姐,没事......我头不疼了。”
月凉如水,四周凄凉的听不见一点声音。
浮洲
红烟散去,火焰却重新燃起,照映着老者扭曲的面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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