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了就趴着哭,哭得昏天黑地,仿佛受了千年万年的委屈。
丹红这样的好奴婢,见状哪能坐视不理,挨过去,也趴着,手搁在她肩头,边摇撼边焦急地问是怎么了。
繁辉不说一个字,只是捂嘴哭,肩头起起伏伏。
好在傅云庭及时回来了。
傅云庭一进门,丹红便从床上起了身,朝傅云庭行过一个礼后便低头急匆匆地走出了房门。
屋中顿时只剩繁辉和傅云庭这一对夫妻。
繁辉仍然在哭,已经哭到上气不接下气,甚至发出了轻呕声。
傅云庭赶忙上去,掐着腰把人扶了起来,问:“你这是怎么了?”
繁辉听见他声音,像是溺海之人遽然得到了浮板,毫不犹豫便扑了过去。
脸偎在他胸膛,两只手臂挂到他肩颈上,不说话,只是哭,身躯颤抖不止。
傅云庭是好脾气,见状不气不恼,只管把人揽在怀中,低声劝哄,“好了,不要哭了,我在这儿呢,放心,不会有事的……”说着话,一下又一下地轻轻拍她脊背。
或许是他的话的确安抚到了人心,又或许是他身上的柏子香起了效用,渐渐的,繁辉停止了哭泣,
哭得真是惨,两只眼睛肿得像核桃,脸通红,满是潮湿,似乎泡透了,也是肿。
傅云庭蹙了眉,按住了她两只肩膀,郑而重之地问她:“到底什么天大的事?你把自己弄成这样。”
没有父母,也没有姊妹,只有这个人,她的丈夫,她目前仅有的依靠,有什么事,不和他说,还能同谁讲呢?
“……他们都盯着我看,指责我……”
这话牵动到伤心处,忍不住又低头捂着脸呜呜地哭起来。
傅云庭听了道:“你说他们都盯着你看,这个倒没什么好不信的,你有这样一张脸,谁见了不想多看两眼呢?但是你说他们都指责你……这怎么会呢?”
繁辉突然愣住了。
因为的确没有人指责她。
为什么她会说出这样一句没根由的话来呢?
好奇怪。
见她发愣,傅云庭松开她站了起来,说:“我去问丹红几句话。”
繁辉自顾不暇,哪还管得了别人?
傅云庭很快回来了,眉间紧蹙,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繁辉仍然愣着,他走过去,翻过她手腕,手指搭上去,片刻后,他收回了手,开始说话。
“丹红说……你讲的那些,她全都不知道,她一点没觉到异常,并没有人盯着你看,也没有人出声指责你……倒是你,才出了门,就不对劲起来,像是慌得不成样子,后来更是哭起来,还发狂似地跑,吓得她六神无主,不知道该怎么办……是不是你生出了幻觉?你毕竟是伤了头……”
难道真的是她的幻觉吗?
那些人其实并没有在看她,是她脑子不清醒,发起了癔症……
真是这样吗?
繁辉不能确定。
真的是吧。
不是幻觉,那些人怎么会那样看她呢?简直像撞了鬼……
只能是幻觉。
她毕竟伤了头,严重到连前尘往事都忘了,真出现幻觉也不奇怪。
可是……
“我先前一直好好的,没有这样过。”
傅云庭想了会儿,说:“也许是因为你一下见了太多人,受刺激太过。”
竟然是这样吗?
她突然爬起来,往门外走。
傅云庭眼疾手快拉住了她,问她:“你做什么去?”
“我要再出去一趟,看到底是不是我的幻觉。”
傅云庭嗯一声,点了点头,说:“我和你一起。”
傅云庭牵着她走出了大门。
一样的,没有变。
她一出现,所有的热闹便停了,每个人都停下自己手中正在做的事,一动不动地直勾勾盯着她看,一样的神情,一样的动作……
她惧怕这样的注视。
他们没有说话,可是他们在议论她,指责她……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我明明什么也没有做?
滔天的委屈,吞没她。
不知不觉间已是泪流满面。
手臂猛然一痛,她惶惶抬头,看见一张万分忧虑的脸。
“你看到什么?”
为什么这样问我?你难道没看见吗!他们……
愤怒瞬间消弭无形。
她变了脸色。
因为听懂了他那句话。
他只是忧虑,只是疑惑。
他不愤怒。
他不知道他们在伤害她。
原来一切真的只是她的幻觉。
“你看不见吗?他们都在盯着我看……”
他脸上的忧虑更重了。
繁辉恍惚起来。
突然头重脚轻,天旋地转。
再醒来,是在床上。
醒了,也还是不动弹,只管睁着两只空洞的眼,看头顶朱红色的帐子。
傅云庭抱她进怀里,也是不说话,只是轻轻摩挲她头发。
好一会儿后,繁辉才终于有了动作,脸埋进傅云庭胸膛里,两只手抓着他的前襟,放肆地呜咽起来。
“别哭了……”他是哀求的声气,“只要你不再哭,叫我怎么样都可以,你哭成这样,简直是在罚我……”
然而他越是这样说,繁辉哭得就越厉害,眼泪潺潺流了满脸,浸透了他的前胸。
他似乎也是没有办法,只能不住地抚她脊背,企图借此给她安慰。
“怎么就能伤心成这样呢?你自己也说了,在家就好好的,大不了以后不出门就是了,家里难道还能没有外头好?”
繁辉在他胸前摇头,“不是这么回事……”
傅云庭听不懂了,就问她:“那是怎么回事呢?”
“我觉得委屈……”
傅云庭更听不懂了,“委屈?为什么委屈?”
“他们心里都在怪我,把我当异类……可我明明什么也没有做,他们怎么能这样对我呢?”
她这样说,傅云庭直沉默了好一阵儿,然后才说:“你这就是胡说了,谁会把你当异类呢?”
他讲这样的话,繁辉觉得和他说不通。
连他也说不通,旁人更不能指望了。
这苦只能自己吞。
于是繁辉又呜咽着哭了起来。
这一次傅云庭没再劝,而是由着她哭。
直到她哭到声嘶力竭,再哭不出来,他才扶起她肩膀,怔怔地看着她,问:“真就伤心成这样吗?”又说:“为什么一定要管旁人怎么样呢?他们如何,其实一点不重要,不是吗?”
这话乍一听有理,但是根本经不起细想。
“我可以不理会他们,可是他们凭什么这样对我呢?”
傅云庭道:“可这一切不都是你的臆想吗?并没有什么人指责你,全是你在胡思乱想。”他捏了下她的肩膀,“锦簇,我觉得你最好还是不要出门了,只要你不出去,不见很多人,就不会再有这样的事,我实在不愿意再看你哭了,和拿刀子在我心上划没有什么两样……真的非出去不可吗?”
难道真的只能这样吗?
似乎的确没有别的办法了。
谁也不怨,只怪她自己,天弃之人,没福,摘朵花也能遭灾。
害己不说,还害旁人。
看呐,这个人,眉皱得这样紧,满脸的疲惫憔悴。
他才是真没福呢,十几岁就没了双亲,没人给他做倚仗,什么都要靠自己,还要给她做依靠,甚至她还把他忘掉了,不记得他……
谁能难得过他呢?
无边的愧疚。
她怎么能叫他这样为难呢?
她是他的妻子,不该这样对待他。
“我听你的,以后我不出去了……”她抬手去抚弄他眉间的褶皱,“你不要为我担心,我会照顾好自己,也照顾好你,我只有你了……我恨我的无用,什么都帮不到你……你能教我做事吗?我想为你分忧……”
听到她说这番话,傅云庭愣怔许久,半晌后才终于知道动弹,捉住她的手,贴到自己脸上,眼中水雾朦胧……
繁辉也哭了。
他们是相爱的。
她没有忘记对他的爱。
她会因为他流露出的脆弱而心痛。
她是真的爱他。
“这些天你好不好?我总是在想你,简直像害了病……”
他吞咽了好几次才说出话来,“……我也总是在想你,做事情的时候,心很难安定……”
繁辉听了,心里更难过了,另一只手也贴上他的脸,轻轻地抚摸。
“为什么你会这么忙?我们不是已经有很多钱了吗?你别再劳累了,我看着真是不忍心……我求的并不太多,不缺衣少食就好……你以后少出门,多留在家里陪我,好不好?”
他说好。
然后真的就不出去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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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 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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