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罗惊讶之下立刻开启了腾讯会议，登录进去。
技术老大在会议中简要地说明了开发所遇的问题：原来是由于早期代码中的bug一直未被察觉，而测试同事在最近一次测试中偶然发现，这意味着必须将之前的成果全部推倒重来。
姜罗的眉头不自觉地蹙成两道弯弯的线条，心中暗自思忖，推翻重来，这无疑是一项艰巨的任务，项目能否按期交付？
技术老大立刻给出了自己的判断：至少需要再延迟半个月。
姜罗的眼眸微微放大，心跳加速，她忍不住打开麦克风，焦虑地说：“张工，我上周五才向客户承诺一周内必定交付。如今却要推迟至半个月后，客户恐怕不会轻易接受。”
作为项目经理，姜罗既要对外为客户提供优质服务，保证项目按时完成，又要对内合理分配人力资源，确保项目进度。
尽管项目交付有时也会出现延期，但如此情形——先是向客户做出承诺，随后又不得不告知延期——实属罕见。
这是姜罗自加入信软科技一年来首次遭遇此类状况。
技术老大张工叹息一声，无奈地说：“事已至此，别无他法，只得再去与客户沟通，对此我深感歉意。”
姜罗心中虽有不满，但听到张工如此说，她的情绪已缓解了大半。
的确，事已定局，愤怒无济于事，当前首要任务是寻求解决方案。
地铁到站，姜罗刷卡出站，边走边思索如何与客户沟通以尽可能减少他们的不满。
抵达办公室后，她的思路逐渐清晰，心情也恢复了平静。
既然已到公司，她便打开电脑开始工作，将周一会议中需同步的项目情况简单记录下来。
正当她记录项目进度时，有人轻轻敲响了项目部的门，清脆的声音在静谧的走廊中显得尤为突出：“姜罗，你现在有空吗？我想请教一个问题。”
原来是周总。
姜罗停下手中的动作，起身点头，“有空，我这就过去。”
周旭温和地回应，“好的，我在会议室等你。”
姜罗拿起笔记本，向会议室走去。
在会议室之内，周旭保持着谦逊的风度，“姜罗，你可能对我的经历有所耳闻，我刚从美国返回，接手信阮科技。目前我对公司的具体项目尚在探索之中，希望您这位公司资深人士能给予我更多的指导。”
信软科技，自老周总创立至今，已走过十多个春秋，员工总数约三百人，专注于金融软件开发领域，是国内该领域的佼佼者。
公司在前年成功登陆资本市场，如今正处于高速发展期。
然而，年初老周总的健康状况急剧恶化，紧急召回远在美国的儿子周旭回国。
周旭毅然放弃在美国著名企业的工程师职务，回国接手家族企业。面对管理，他尚属新手，只能虚心求助于团队成员。
姜罗微微抬起目光，与周旭温和的目光相接，轻声笑道，“哪里哪里，有任何疑问，请随时向我咨询，我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周旭答道：“你过于客气了，我们年纪相仿，无需用‘您’，反而显得我过于老成。”
姜罗脸上泛起一丝红晕，忙答道“好的”。
她心中暗自琢磨，这位年轻的周总确实与众不同，少了国内管理者常见的官气，提倡扁平化管理，显得格外平易近人。
突然，她又想起了另一位同样从美国归来的人，相比之下，两人的差异实在明显。
六年的时间，那个人依旧保持着一种孤高冷清的气质。
周一的早晨，姜罗先是打车前往客户现场，以90度的鞠躬和连串的道歉，以及各种款待来缓和气氛，之后又承受了近半小时的严厉批评，再打车返回信阮科技参与会议。
在会上，她与周旭及团队成员详细同步了所有项目的进展情况。
周旭聆听完毕，欣然颔首，神情中流露出满意之色，“项目的进展看来颇为顺利，剩余的任务不过是些尾声工作，交由助理来完成即可。”
姜罗内心稍感困惑，正欲询问接下来的具体任务，周旭却已面带愉悦的笑容，向众人公布了一项喜讯。
“我刚刚洽谈了一个新项目，目前对方正处于招标阶段。若能成功签约这个项目，到了年底，大家的年终奖将翻倍发放。”
众人立刻精神抖擞，“是什么项目呢？”
姜罗亦是满怀期待，若年终奖真的能翻倍，那么奶奶次年的疗养费用便有了保障，她也不必再过得捉襟见肘。
周旭解答道：“是傅氏集团旗下基金公司的一个项目，涉及量化投资，总预算高达2千万。”
众人惊叹，“2千万？这可是我们迄今为止承接的最大订单！”
“傅氏集团，国内金融界的翘楚，其出手之阔绰，果然名不虚传。”
“哇，若能与傅氏建立合作关系，那真是如鱼得水，源源不断的机遇在等着我们。想想看，傅氏旗下众多金融子公司，若都能采用我们的软件，那前景……简直令人振奋！”
周旭转过头，却发现姜罗面色平静，并未像其他人那样表现出过度兴奋。
他低声询问：“怎么，你有何顾虑吗？”
双掌交叠置于桌面，姜罗的右手拇指紧紧抵在左手虎口之上，她轻抿嘴唇，抬起头望向周旭。
“周总，没什么，我挺好的。只是……我更愿意继续负责现在的项目，傅氏的那个项目，您还是安排别人跟进吧。”
言罢，她的目光低垂，凝视着闭合的笔记本，神情显得有些呆滞。
周旭不解，“你是担心这个项目难以处理？”他又解释道：“别担心，傅氏的总裁是我的研究生同学，如果真的中标，我会提前跟他打招呼，不会让你为难。”
“周总，并非如此……”
周旭已然起身，腋下夹着笔记本向会议室门口走去，“别再说什么，我说了让你来你就来。下午跟我一同前往傅氏。”
姜罗唇色苍白，“商务谈判阶段，我似乎没有必要参与吧？”
通常项目经理都是在项目洽谈成功，准备启动时才加入的。
“你对产品了解深入，对项目交付更是熟悉，有你在我更放心。”
尽管周总外表看似谦和，但作为公司的决策者，他的决定姜罗无法抗拒。
……
下午三点，傅氏大厦顶层会客室内。
易明递上两杯香浓的咖啡，微笑着说道：“两位请稍候，我们傅总还在处理上一个会议的事务。”
周旭轻轻点头，表达着他的理解，“我明白，傅总日理万机，确实不易。”
易明带着微笑退出会议室。
姜罗环顾四周，会议室的装饰风格简洁明了，却透露着高档的品味。
那些桌椅，尤其是桌子的材质，单是价值就足以支付半年的房租。
她轻啜了一口咖啡，口感顺滑，香气扑鼻。与信阮的速溶咖啡相比，这确实是天差地别。
这就是大公司的气度。
五分钟后，会议室的门缓缓开启，傅之恺的长腿首先踏入室内，“抱歉，我来晚了。”
他的西装笔挺，领带一丝不苟，那棱角分明的下颌透出一股不容亲近的距离感。
周旭站起来，热情地招呼他，并向他介绍：“这位是姜罗，我团队中的得力助手。”
傅之恺的目光从周旭身上移开，落在姜罗身上，稍微停顿了一下，然后伸出手：“很高兴认识你。”
姜罗伸出右手，略微欠身，语气平静：“傅总，您好。”
三人落座后，周旭率先开口：“老同学，关于具体的合作细节，我之前已经详细告知您。今天我们就来实际看看，我们的产品定能符合您的期待。”
傅之恺点头，露出一丝职业的微笑，“好吧，那我们就先看看演示。”
“嗡嗡嗡——”
桌上的手机振动起来，周旭看了一眼，是母亲的电话，很可能与父亲的病情有关。
他顾不上商务礼仪，向傅之恺简单道歉后，便匆匆离开。
宽敞的会客室里，只剩下傅之恺和姜罗两人。
姜罗未曾料到，自己竟会与傅之恺重逢。
他大学尚未毕业便远赴重洋，即便他某日重返沪城，鉴于彼此悬殊的身份地位，重逢似乎遥不可及。
城市的两端，仿佛隔着无尽银河，东西两部永远是两个平行世界。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她不仅与他重逢，且不止一次的偶遇。若能拿下傅氏的项目，未来少不了与他正面交锋。
姜罗心中暗暗祈愿，希望项目能够落空。
“傅总，我可以开始了。”
傅之恺只是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开始吧。”
尽管姜罗加入信软科技仅一年，但她已有四年的行业经验，对工作充满热忱。
因此，她很快便成为部门的中坚力量，承担了多个项目，对公司的产品架构和团队运作了如指掌。
今天的演示文稿是她精心准备的，因此在路演中她游刃有余，产品的优势与特性被她展现得淋漓尽致。
对面的傅之恺看着她专注而专业的模样，情绪不被外界所扰，不禁回想起周六聚餐后她对自己的冷漠拒绝，心中不禁有些沉重。
他的目光略显空洞，焦躁地解开了衬衫袖口的纽扣。
傅总，我已陈述完毕，您在聆听过程中有何不解之处？
傅总，傅总，傅总，她呼唤得如音乐般悦耳。
“我并未感到疑惑，你的表现相当出色。至于后续的合同事宜，我会指派易明负责跟进。”
姜罗错愕，手中咖啡杯微颤，不小心溢出了几滴，她连忙抽出纸巾，细心擦拭桌面。
傅之恺审视她那慌张的神情，“你怎么了？”
“这个，姜罗一贯沉着的面庞露出了一丝裂痕，
“现在就敲定合同，是否过于急切？这毕竟是一笔高达2千万的订单。我听说有几家竞争对手也在争取傅氏的项目，或许，您应该听听其他供应商的演示后再作决定。”
傅之恺轻声一笑，“姜罗，你这话要是让周旭得知，他恐怕会气急败坏。有你这样的员工，真是他的幸运。”
姜罗心中默念‘这份幸运你是否愿意接受。’然而，他现在是她的客户，她不敢造次。
“我只是认为，比较之后再作决定更为稳妥，以免合同签订后出现其他变数。”
傅之恺扬了扬眉，“即便有其他想法，我们也愿意承担赔偿，或许你也可以用你的塔罗牌来占卜有没有变数。”
‘塔罗牌占卜’。
姜罗的面颊瞬间泛红，忽然想起了几年前的那个夜晚，他的那句：“你想多了，我从未喜欢过你。”
此刻的心情，一如彼时的感受。
她身体僵硬，呼吸变得沉重。
呵，她总是……自作多情。
“对不起，我逾矩了。”
傅之恺这才意识到刚才的话语过于失当，沉默片刻，未发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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