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子聿猛地抬头看向温知许。
她面朝着皇后,脸色肃静,没有一丝玩笑和气愤之意。
“我与方家公子所求不合,有缘无分,这婚事,怕是成不了了。”
方蒋氏气急,这臭丫头有完没完,非得闹得把这天都捅破了才甘心嘛!
她回想起刚刚,皇后娘娘分明也是记得自家儿子的,说明儿子哪怕是在宫中,在圣上面前,那都是有面子的。
方蒋氏越想越气,眼珠子滴溜一转,横了横心,大着胆子出声喊冤。
“娘娘啊,您明辨呐!我方家那是真心实意求娶温大姑娘,两家这订婚礼都走半道上了,外头各府都知晓了我们两家的亲事,那可不能当成儿戏了。”
“纵然是我先前无意说错了话,那也正儿八经地来向大姑娘赔礼道歉了,哪成想,哪成想……”说着就掩面抽噎起来,“姑娘竟一点不肯让步,是真真没法子了!我儿的名声,我方家的颜面也不知该往哪儿搁了!是我老糊涂,没用啊!”
方子聿正有些眼神涣散,停留在温知许毫不留情的坚决和果断上难以回神。
闻言急急拉了一把哭声愈大的母亲。
怎好在皇后面前露出这般姿态!
“哦?方夫人这是受了什么委屈了?不如说来给本宫听听?”皇后话音刚落,苏墨已经替她搬来了椅子。
皇后娘娘施施然就在这院子中央坐了下来。
“知许年幼,好似方夫人觉着我家这姑娘不甚懂事,那就……方子聿,你来给本宫讲讲,究竟是为何,知许要与你退婚?”
皇后这话里话外,维护之意溢于言表。
方子聿在心头叹出一口气,将目光悄然落在了温知许身上。
探究又带着恳切。
少年如玉,目光柔软,实在很难让人狠下心来拒绝他。
他在等温知许的一次回应。
哪怕是嗔怒的,怨怪的……
只可惜,美人无意,视若无睹。
温知许只乖乖跟在皇后身边,微垂着头不言不语。
丝毫没有回应。
……
良久,
方子聿了然,嘴角扯出一丝苦笑。
既如此,又还有什么好挽留的。
方子聿整肃面容,又回到了先前清风朗月的姿态。
拱手行礼,端正回话:“娘娘明鉴,先是家慈错言在先,如今既温姑娘也已无意于我,此事又实乃方家高攀了伯府,不如——”
“就此作罢吧。”
没的死缠烂打,白白让旁人看了笑话。
-
最终。
方子聿强行扯着还想在皇后面前哭上一哭的母亲,维持着最后的身份体面告退。
转眼,庭院内便只剩下皇后与温家人。
皇后冷着一张脸不说话,温家几位女眷便也有些瑟缩着。
正巧先前传来的忠勇伯温允礼,终于回来了——
“微臣温允礼,见过皇后娘娘。”
“忠勇伯不必多礼,本宫今日得空,便来瞧瞧知许丫头,你可别怪本宫不请自来了。”
“娘娘哪里的话,”忠勇伯带着满面的笑意恭恭敬敬地回话,“娘娘大驾光临,蓬荜生辉,我们家这知许丫头,也着实是个好运道的,能得皇后娘娘看顾,微臣也实在替她感到开心。”
皇后还拉着温知许的手,表现亲昵。
“从前本宫和栖云是闺中故友,这丫头也是从小看着长大的,自是和旁的小姐有着不同的情面,加之皇上看重——伯爷,”
她突然唤了一声温允礼。
“知许在皇上和本宫面前,不一般,你可懂?”
她眼眸深深望向温允礼及其身后伯府诸人,几句话就下了结论,把今天这个事彻底翻篇。
“她的婚事,本宫插个手替她掌掌眼,将来花落谁家由她自给儿说了算,到时候本宫自会去皇上面前讨个彩头,由圣上下旨赐婚,也算是不辜负了我这个好姑娘。”
“伯爷你意下如何呢?”
温允礼听明白了言下之意,额头有些微微冒汗,赶忙笑脸应下。
“自然自然,能得皇上娘娘赐婚,那是我伯府天大的福气,万没有不从的道理,多谢娘娘眷顾!”
……
温知许站在皇后娘娘身后,与温家人之间隔着一条空档。
在皇后与忠勇伯对话的间隙,与温雨柔对视相望。
同为一姓姐妹,两人之间如此却仿佛相隔甚远。
温知许一直面无表情着。
忽的冲温雨柔灿而一笑,唇角弧度高高勾起,甚至露出一边小小梨涡。
在温雨柔的眼里,此刻看着刺眼得生疼。
她甚至辨不明这个笑容里蕴含的深意。
只觉得——温知许,自己这个一向拿捏在掌心的好堂姐,陌生得让人不爽。
————————————
忠勇伯府门口,低调的马车静静立着。
温知许扶着皇后上了车架。
临走前,娘娘嘱咐了苏墨通传两家婚约作废的旨意,眼下又拉住温知许。
“知许,过两天宫中有个赏梅宴,到时候你也来,不必过分拘束,都是些和你年纪相仿的小姐,这些年你闷在宅子里鲜少走动,如今也该多出来见见人,就算不为了未来婚事,交往一两个兴趣相投的闺中密友也是不错的,你说呢?”
知许一顿,还没来得及回复,身后忠勇伯夫人温李氏耳尖听到。
赶紧推着自家女儿上前来,接茬道:
“是啊,我们知许一直就是个不爱动的性子,我这个当婶娘的也实在拿她没法子,这下好了,娘娘的邀约你总不好拒了吧?”她故意打趣温知许。
“你也莫怕,回头就让你妹妹陪你一道去,姐妹花两人也好有个照应,娘娘您说是吧?”
“……”
温李氏这副谄媚的嘴脸一时让人无言接话。
温知许瘪了瘪嘴,和皇后娘娘对视一眼,两人眼中都有些好笑意味弥漫。
“那就先谢过娘娘,知许届时定会准时赴宴。”温知许盈盈一拜。
“那就说好了,到时候你记得打扮漂亮点,精神点,别丢了本宫的脸哦!”皇后娘娘亲昵刮了刮温知许的鼻尖,最后叮嘱一句,转身进了车内。
两人谁都没接上温李氏的话头。
-
等皇后车架渐行渐远,一家人这才返身回府。
温知许不耐烦继续搭理他们,找了个托辞就自行回了院子。
明晖堂内,只余二房一家与老夫人围坐一处。
温老夫人想起今日发生的种种,郁结于心。
“反了天了,这该死的臭丫头,也不知是哪里来的熊心豹子胆!自己的糗事都敢背着家里摆到皇后面前去了!她是嫌丢人丢的还不够大嘛!”
她越想越不顺心,总感觉胸口堵着一团异物,伸手唤丫鬟。
“你去,罚温知许去祠堂——”
话还没讲完,温允礼不轻不重地拍了下桌子。
“母亲。”
一句话挡住她。
“皇后娘娘前脚刚走,后脚,你就要罚温知许进祠堂,怎么,是嫌娘娘刚刚给的忠告不够直白?还是你就是打算告诉娘娘,伯府对她不满?”
温允礼眼里满是不耐烦和愠怒,一下就把老夫人噎停。
“已经够乱的了,您就别跟着添堵了。”温李氏也接了一句。
离了外人视线,忠勇伯俩夫妇眼里俱是漠然,对待母亲也是冷硬非常。
刚刚还气势十足的老夫人,见状嘴里喃喃了几句,竟也不敢再吱声。
“老爷,你看眼下,这可怎么办呐?”温李氏转向温允礼询问道。
“你现下想起来问我了?我当初怎么叮嘱你们的?就算心里再怎么不满,看不惯她,对长房这个丫头,表面功夫都要给我做足咯!千万别让外人说了闲话,传我们伯府苛待她!”温允礼突然发起火来,疾言厉色。
“现下倒好,都闹到宫里去了,你让皇上如何看待我?看待我这个弟袭兄位的忠勇伯?!”
温允礼的质问一声比一声更高,桌子拍得邦邦响。
温李氏被他震得一抖,下一秒泪水就开始凝聚,委屈得直掉泪。
“我怎么苛待她了?!”
“温允礼你没良心!这门亲事,那也不是我摁着她的头逼她定下的,是她自己一门心思要嫁了那方家!现如今两家议亲开始,她突然说要悔婚,这怨得了我吗,你就知道怪我!”
“你怎么不自己管管她?!”
温李氏越说越激动,胸腔剧烈起伏,眼神里满是控诉与委屈。
“我都还没紧着雨柔的亲事,就先替她操持起来了,还要我这个当婶娘的如何?况且当初,你也说了要让她过继到二房来,那可是老爷你亲口说的!”
“我一个当叔父的,如何去过分关心一个小姑娘?笑话!她突然就这么坚决要退婚,你平日里也不多关心关心,疏导疏导,还……”
两人正吵着,温雨柔突然站了起来,打断二人。
“父亲,母亲,如今多说这些已经无意,此事连皇后娘娘都惊动了,想是也没有多少转圜余地可言。索性我们也并不损失什么,实在不必过分看重。”
“如今我们该考虑的,是她在娘娘那边……似乎颇得脸面啊。”
“时隔这么久,皇上和娘娘竟还记着她。”温雨柔轻声说着,露出思索神色。
温允礼叹了口气,缓缓点头。
看向温雨柔的目光里不由流露出一丝满意之色。
“是啊,兄长离世多年,本以为宫里早就淡忘,没想到……”
温允礼神色阴沉不满。
他费心筹谋,经营多年,好容易才慢慢摆脱了亡兄威名的影子。
现如今大多数人提起忠勇伯,是他温允礼。
而不是曾经,光是提起“忠勇伯”这三个字,第一个想到的,便是温以宽。
即便那时温以宽已死,是他当上这忠勇伯。
依旧,有名无实。
-
见父女俩的心思都不在她身上,温李氏也只好擦了擦眼泪。
“说起来,还是皇后方才所说的宫宴比较要紧。老爷就没听到什么消息?”
温允礼摇摇头,回忆着什么。
“要不,就纯粹是皇后娘娘心血来潮要办这宴,要不……最近似乎只有江牧野班师回朝这一件还算大事。”
“江牧野?可是那卫国公世子?”温雨柔好奇发问。
“是他。”
“他居然回来了?女儿听闻他这几年连番征战在外,许久都不曾回京了。”
“是啊,所以这一回来,整个朝堂都轰动了,最主要的还是他年纪轻轻就已功勋斐然,深受圣上看重啊。”
温允礼的话语里透着淡淡的歆羡。
他想起自家那个整天招猫逗狗,不学无术的臭小子,这旁人家的儿子和自家儿子怎么差距就这么大呢?
温雨柔闻言想到什么,“那这江世子,婚配否?”
温允礼听了这话一怔,父女俩抬眸对视。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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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撑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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