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见过太子殿下,见过王爷。”少顷,还是谢云徊神情自若地上前两步,拱手行了礼。
话毕,他又牵起江馥宁的手将她引至身边,含笑对太子道:“这位是拙荆江氏。”
谢云徊心中无愧,自然一派坦荡,江馥宁感受着裴青璋意味深长的目光,却是心慌得厉害,她忐忑不安地悬着一颗心,强撑镇静地朝二人福了福身,又依着规矩说了见礼的话,一番动作下来,手心里早已浸满了冷汗。
好在裴青璋并未开口与她说什么,倒是太子李玄目光深邃了几分,温和问道:“这位姑娘是?”
江馥宁这才抬起头,见李玄盯着妹妹打量,忙扯了扯妹妹的衣袖,小声提醒:“还不快与太子殿下见礼。”
江雀音极少出门,更是从未见过宫中的贵人,眼下见了太子,只觉他虽谈吐温和,却气度逼人,一看便不是那等寻常人家的公子,她一向怕生,只远远瞧了一眼便本能地躲至姐姐身后,只露出一双怯生生的眸子。
得了姐姐提醒,江雀音这才低着头走上前,按着姐姐在马车里教过她的那些宫中规矩,有些紧张地朝太子行了一礼。
她动作笨拙,行步时还险些被自个儿的裙子绊了一跤,江馥宁连忙搀了妹妹一把,又端着笑对太子赔罪:“这是臣女的妹妹,在家中野惯了,礼数多有不周到的地方,还望殿下莫要与她计较。”
李玄笑道:“无妨。只是本宫,还不知道这位姑娘的芳名。”
江馥宁心头一凛,有些不安地与谢云徊对视了一眼,太子身份何等尊贵,如今竟纡尊降贵地问起一个小官之女的名字……
她心中不安,却也不得不恭敬回话:“回殿下话,舍妹名雀音。”
话音落,便见太子一双清俊眉眼,仍盯着那怯怯低头的姑娘。
“不知这位音音姑娘,可曾许了人家?”
江馥宁蓦地攥紧了手心,嘴唇翕动,却迟迟不敢出声答话,太子话中之意再明显不过,她怎么也没想到,妹妹头一次入宫赴宴,不等见到那些世家公子,竟是先入了太子的眼。
于私心,江馥宁并不想让妹妹与皇家有任何牵扯,妹妹心思太过单纯,那巍峨宫门里,是数不尽的勾心斗角,怕是没几日便能把她的妹妹吃个干净。
何况太子此人,心思深不可测。不知为何,她总觉着能与裴青璋走得近之人,定然也并非良善之辈。
听闻昔日皇帝膝下本有三子,三皇子乃宠妃所生,又最受皇帝喜欢,却染上无名之症,不治而死。之后没多久,二皇子失足落水,因夜深无人相救,活活溺毙。后来皇帝便颁布圣旨,立唯一的皇子李玄为太子。
其中种种巧合,很难不让人疑心什么,可太子一副光风霁月的模样,平日行事又豁达通透,颇受朝中老臣喜爱,起初还有些风言风语,如今北夷战事一平,便只剩下对这位太子的赞誉。
江馥宁与太子并无交集,亦不了解太子品行为人究竟如何,她只是本能地想保护妹妹,不愿妹妹与太子这等危险人物亲近。
可不及她想好说辞,太子身旁的裴青璋却悠悠开口:“小姨年纪还小,还不曾定下亲事。”
好似一道惊雷在耳畔炸响,江馥宁脸色倏然煞白,不可置信地望向裴青璋,分明知晓她已是谢家妇,却还当着太子的面唤音音为小姨,他、他究竟是何居心?
谢云徊脸色亦不大好看,碍着太子在场,他到底没说什么,只皱眉看了裴青璋一眼,便转向太子道:“宫宴就快开始了,我这便带拙荆还有小姨先进去了。”
太子笑容温润,摆手道:“去罢。”
江馥宁忙牵起妹妹,低着头从裴青璋面前走过。
余光不安地瞥去一眼,却见裴青璋的目光有意无意地落在妹妹身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江馥宁心跳倏然加快,刹那间,无数纷乱念头在脑海中闪过,裴青璋惯会拿捏她的软肋,除了谢云徊,她在这世上唯一的至亲,便只有妹妹了,若是裴青璋拿她妹妹作要挟,她根本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只能乖乖地听从他的一切命令和要求。
裴青璋又一向与太子走得近,若是他从中使些手段,把妹妹送去太子身边……
江馥宁不敢再想下去。
见她脸色苍白如纸,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谢云徊以为是见到了裴青璋的缘故,心口莫名有些发闷。他脚步微顿,自言自语道:“不过见了王爷一面,夫人便这般在意,看来夫人,还是忘不了以前和王爷的情分。”
男人话里少见地带了几分醋意,江馥宁神思稍稍回笼,忙柔声安抚道:“云郎莫要多思。只是近日身上不大爽利,方才又吹了冷风,所以有些不舒服。”
谢云徊闻言,立刻解下大氅牢牢裹在她身上,皱眉道:“出门时我便说让你多添几件衣裳,你偏不信。”
江馥宁便笑:“下回一定听云郎劝告,裹得严严实实的。”
她一路脚步未停,自始至终不曾回头朝裴青璋的方向望去一眼,谢云徊这才渐渐心安,专心应付起路上与他寒暄之人。
倒是宜檀,似乎瞧出了江馥宁在忧心什么,趁着谢云徊与几位同僚说话的功夫,她快步走上前,低声劝慰道:“夫人宽心,您想想,以前您还是世子妃的时候,王爷待咱们二姑娘虽谈不上有多热络,但也是极好的,总不会对二姑娘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来。”
江馥宁默然半晌,才轻声道:“但愿如此。”
进了清云殿,江馥宁带着妹妹在许氏身旁空位坐下,不多时,便听郑德林道了声开宴,君臣共举杯,饮下贺岁酒,宫女鱼贯入殿,捧上珍馐佳肴。
自有臣子去高台前敬酒,皇帝今日高兴,席间气氛也松快许多。很快,便有好几位俊朗公子注意到了江雀音,端着酒盅过来,客气地与她攀谈起来。
江雀音怕生,少不了要江馥宁这个做姐姐的在一旁帮着说话,许氏见状,不由翻了个白眼,心道她对娘家的事倒是上心,不过想起她肚子里早晚都要怀上她的孙儿,许氏给自己灌了口茶,难得把话咽了回去,没出言呛声。
几巡歌舞毕,皇帝不免有些腻味,郑德林瞧在眼里,便拍了拍手,身旁小太监立刻将一位须发皆白的道士领进了殿中。
“陛下,这位是自西州而来的胡道士,乃玄机道士名下高徒,平北王听闻陛下近日正潜心钻研卜卦之道,又恰逢胡道士入京为祖师贺寿,便特地将人请了过来。”
皇帝闻言自是圣心大悦,忙让胡道士请卦,卜算国运。
江馥宁对卦术不感兴趣,又操心着妹妹与那几位公子攀谈,并未留心分神台前之事,倒是许氏见那道士面熟,连忙扯了扯谢太傅的衣袖,小声道:“这不是当年我请到府中给云徊卜算八字的那个胡道士吗?”
谢太傅乜她一眼,懒得接话。
许氏兀自盯着胡道士,自言自语道:“当年他走得仓促,后来我有心再请他指点一二,却再无机缘遇见,今日竟在此相遇,定是上苍指引。”
机缘不可失,许氏暗暗决定,待宴席散了,无论花上多少银子,她都要把胡道士请回谢府,好好问一问他,为何她听他的话让儿子娶了江馥宁,云徊的身子却一直不见好,可是她哪里做错了?
那厢胡道士不知说了什么,引得皇帝开怀大笑,当即便吩咐郑德林赏了一袋沉甸甸的金锭下去。
江馥宁陪着妹妹见了十几位公子,这会儿不免有些口干舌燥,她接过谢云徊递来的茶水抿了一口,又低声与妹妹说着悄悄话:“音音可有看上的?”
江雀音低着头,面颊绯红:“姐姐做主就是了,我都听姐姐的。”
江馥宁笑着揉揉她脑袋:“我瞧着周家那位公子不错,模样好,人也是个上进的,他有意请音音单独说会儿话,音音可愿意?”
江雀音仍旧羞赧地垂着头,只一张脸早红得熟透了。
江馥宁无奈,知道妹妹害羞,于是宴席散后,便还是她替江雀音出了面,寻到了那位早已等候在宫道旁的周公子,约好去平福茶楼喝几盏茶,说说闲话。
至于谢云徊,一出清云殿便被许氏拉走了,江馥宁四下没寻见人,只得叫住随行小厮,让他知会谢云徊一声,她今日晚些回府。
几人并肩而行,正要往宫门去,不曾想,好巧不巧,竟又遇见了一同出来的裴青璋和太子。
没有谢云徊陪在身侧,江馥宁莫名心慌得厉害,男人眸色深沉,在人前竟就这般毫不避讳地盯着她瞧,引得一旁的周寒都频频侧目。
可出乎意料的,裴青璋只是看了她几眼便收回了目光,一个字都不曾与她多说。
倒是一旁的太子,含笑问了江雀音几句话,问她怎么不与江家人在一处,眼下要随江馥宁去哪儿。
江雀音有些怕他,却也乖巧答了话,太子听罢,便笑了笑,随手摘下腰间玉佩,递到江雀音手中。
“姑娘玉容花貌,唯此美玉堪配。今日本宫初见姑娘便觉投缘,正逢新岁,便将此物送与姑娘为礼,还望姑娘莫要嫌弃。”
言罢,太子随意瞥了眼一旁的周寒,便拂袖离去。
裴青璋神色淡淡,径自跟了上去,四周风声萧瑟,不知是不是江馥宁的错觉,恍惚之间,她似乎听见男人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
江馥宁只觉毛骨悚然,他分明什么都没做,可越是如此,她越是有种风雨欲来之感。
那厢周寒咂摸着太子那句意味深长的话,早已出了一身的冷汗,他讪讪咳嗽了声,借口家中还有事,便匆忙走开了。
江雀音对此倒并不在意,她低头摩挲着手中玉佩,眸中难掩欢喜,她虽没见过什么好东西,但也能感觉到这玉定然价值不菲。
只是见江馥宁眉心轻蹙,美眸里含着淡淡愁绪,她犹豫了下,还是老老实实把玉佩递给姐姐:“姐姐,这玉佩,我是不是不能要呀?”
江馥宁叹了声,握住妹妹的手仔细叮嘱:“这东西你且收着,万不可让旁人瞧见。待过些日子,若寻得机会,姐姐替你还给太子。”
江雀音有些舍不得,但还是乖巧点了头:“好,我听姐姐的。”
姐妹俩出了宫,江馥宁把妹妹送回江府,便坐上了回谢家的马车。
想起今日与裴青璋所见的那两面,不知为何,她心里总有种说不上来的不踏实。
江馥宁心事重重地踏进容春院,还未走至卧房门口,便听见房中传来许氏与谢云徊的争执。
“……为娘骗你作甚!方才那胡道士亲口所言,当年是他看错了你的生辰八字,卜错了命数,那江氏根本不是与你八字相契之人!枉费我花了黄金百两,只盼着能让你身子康健,却因他一时眼花,平白耽误了你几年光阴!”
许氏似乎是气急了,声音拔得极高,恼怒不已:“你听娘的话,现在就写休书,把那江氏休了!既对你身子无用,她一个嫁过人的妇人,凭什么能做我的儿媳!”
晚上六点还有一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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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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