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辜教授——哎呀，没想到能在这见到您，久仰久仰——”一个穿夹克戴黑框眼镜的精明男人忽然不知从哪个角落蹿了出来，他将腰弯得极低，近乎谄媚地向辜勋敬酒。
辜勋不愿中断“好事”，架不住对方始终在面前奉承，只好从祁蔚膝盖上挪开了手。
祁蔚僵硬地坐回椅子上，没走，也没再陪酒。
那个贼眉鼠眼的男人为了贴近辜勋，一屁股挤开了祁蔚，孙子一般凑上前，向他报自己的简历，缠着要“拜入辜勋门下”。
“谁不知您知人善任、爱惜人才，跟着您为民服务，是我的无上荣幸……”男人言语夸张，谁听了都觉得尴尬。但他仿佛是个表演艺术家，坚定地把辜勋每一道头发丝都夸成“天不生仲尼，万古如长夜”。
祁蔚恍恍惚惚地捱到戏曲终了，才离开这座古朴的梨园。走之前，辜勋给了她一个酒店的位置，要她明天晚上去那。
“我想，你是乐意的，不是吗？”辜勋教诲学生一样，循循善诱。
————
“老板，你昨天去做贼了？”Rose将早餐拎给祁蔚，玩笑说。祁蔚意外地没接话，只是盯着电脑屏幕，神游似的。
倒是另一个早到的同事说：“老板做贼也是做芳心大盗。”
Rose回说：“你这么清楚，老板盗你芳心了？”
“我的芳心锁得严严实实，等Rose姐来盗。”
“咦，你不应该干采购，应该去当厨子，给咱们省油了。”Rose自从交了两个男朋友，就打开了新天地，不过她从不吃窝边草。为了男人，耽误工作就得不偿失了。她白了那个同事一眼，回过身，发现祁蔚还是心不在焉的。
祁蔚每天都活力满满，仿佛随时准备“做空”哪个企业。她这么萎靡，Rose还是第一次见。
叮咚，门铃响了。Rose跑去开门，一见来人，顿时松了口气，“欢迎祁总大驾光临！”
祁浙潇洒地往Rose手里丢了一篮水果，大步跨进屋，“你们终于舍得装空调了。”
他环视一圈，还没开口，Rose立即推开了一间小卧室的房门，“您请。”
祁浙发现Rose这个小姑娘越来越左右逢源了，祁蔚带人还是有一手。他向祁蔚扬起下巴，示意祁蔚跟进来。与此同时，Rose让另一个碍眼的同事跟她一起去厨房洗水果，流水声哗啦啦响。
密闭空间里就剩俩人，祁浙这才开始谈事，“你最近是不是和辜勋来往密切？”
“没有。”祁蔚说。
祁浙冷笑道：“你否认的是‘密切’还是‘来往’？”他已经对祁蔚的狡辩诡计烂熟于心。“辜勋不是个好东西，你见都别见他。”
祁蔚问：“哥，你是不是知道辜勋利用职权之便，性侵了很多人？”
“这个老色鬼，管不住□□……”祁浙说到一半，盯着祁蔚扑闪的眼睛，忽然发现祁蔚这是“求证”而不是“结论”。“你套我话干嘛？他欺负你了？”
祁浙骤然发怒，握住祁蔚的肩问：“辜勋对你做了什么？你告诉哥哥，哥去弄死他。”
“没有。”祁蔚摇头，“我不会给他机会的。”
祁浙看得出祁蔚没骗他，稍稍松了口气，但手臂上爆出的青筋始终没消下去，“可你为了张以舟，整天给辜勋陪笑，还让他占你便宜！蔚蔚！我、爸妈、爷爷，哪个不是把你当宝贝疼，你不能这么作践自己。”
“哥，你怎么知道这些？”
“昨天晚上有人在荷庆园拍到你们了。”祁浙烦躁道，“拿你的名誉找我勒索。”
“你给他钱了？！”
“当然没有。我连夜找到人，把那个神经病打个半死。”祁浙说，“你知道是谁拍的吗？”
祁蔚心念一转，猜到了，“辜勋两头吃。”
“对。”辜勋没想到的是，祁家没那么容易被拿捏。祁浙看见照片的第一反应就是定位手机，安排打手，半个小时就堵住了发照片的人。可惜的是，辜勋没自己做这件事，抓住的只是个鱼虾。
“哥，你抓太早了。”祁蔚说，“很可能打草惊蛇。”
祁浙皱起眉，问：“你想干嘛？”
祁蔚将一张酒店名片转给他，挑了挑眉头。
祁浙对辜勋那些下作的事情早有耳闻，瞬间脸色又黑了个透，“你想钓他上钩，用行事不端威胁他替你办事？首先，祁蔚，我警告你，不管你干什么，都别拿自己当诱饵。你要是把自己赔进去了，我当真会弄死辜勋。”他没有半点夸张，手上的力道掐得祁蔚肩膀生疼。
“哥……”祁蔚道，“我不会把自己搭进去的。”
“这就是我要说的‘其次’。”祁浙怒目圆睁，要祁蔚把自己的话刻进脑子里，“别高估你自己。辜勋根本不怕你举报。他糟蹋了这么多女人，你以为没有人举报吗？根本没用。媒体圈有他的学生，学界有他的同仁，政府有他的亲友，他们组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把证人的嘴捂得严严实实。”
“不可能！他怎么能只手遮天？”
“你以为这对他是什么难事吗？只不过打个招呼而已。在上位者眼里，这只是一件瑕不掩瑜的小事。”祁浙看着祁蔚眼睛里渐渐透出恐惧，他怜惜地将妹妹搂进怀里，“你还没见识过这个世界的可怕之处，哥哥也不希望你见识到。张以舟的事情就到此为止吧，我以宏智的名义，设立一个青年奖，张以舟会是绝对的一等奖金获得者。二百万好吗？宏智科学院也会持续关注他的……”
“哥！”祁蔚推开他，炸毛一样，“我要给他争取的不是钱！是公平！他那么刻苦，一天不曾懈怠。他既有天赋又肯付出，做得比所有人都好！他发了数不清的顶刊，甚至还没毕业，就有已经拿到许多专利。你知道国内外多少实验室抢着要他吗？他这么优秀，凭什么干不过一个靠血缘上位的小人？哥哥，这不合理，不公平。”
“世上哪能事事都公平？不公平才是习以为常的事情。”
“习以为常就应当如此吗？”祁蔚质问道，“哥，我不会让这件事就这么过去的。我要给张以舟公平！”
祁浙惊讶地看着祁蔚。他想了许多理由，试图说服祁蔚，却连自己都无法说服。他忽而想起，他拿钱给辜家，希望他们别再打搅辜曦。辜曦发现后，对他说：不要息事宁人，我们退一步，他们就会进一万步。
祁浙不想再劝祁蔚消气了，她应该保持对不公的怒气。
“哥知道了。”祁浙说，“我会去想办法。”
“你有办法吗？”
“我想想吧。”祁浙拉开门，准备走了，迈步时又旋了回来，强调，“你不要再和辜勋有任何接触。”
祁蔚答应了，还被逼着发誓不接触。
俩兄妹就发誓这点拉扯了一会，以至于他们都没有注意到，门外躲开的一角身影。
————
一周后，新的创新科技人才评定公示重新发布，原来的一等奖被挪下榜单，张以舟的名字赫然入列。
公示快出时，祁蔚恰好路过市政府门口，干脆就停车在这等着。她打算要还是没变，就直接进去找负责人了。刷新了两遍，确认名单更正后，祁蔚才放下心。正要启动车，窗玻璃突然被叩响。
窗外的男人有一双狭小的眼睛，看起来贼眉鼠眼。
祁蔚想起他是那天在荷庆园给辜勋献媚的男人。她警惕地打开窗，对方却只是向她微微鞠躬，“虽然不知道名单为什么在公示最后期限发生了变化，但我猜是您做到的。谢谢。”
“为什么谢我？”
男人晃了晃手里的名单，“我原本在三等奖位置，重新评定后，我升入了二等奖。虽然只是二十万安家费的差距，但这对改善我和我家人的生活有很大帮助。谢谢您。”
“在荷庆园那天，你是来帮我？”
“嗯？我好像没有在荷庆园见过你。”男人朝祁蔚笑笑。祁蔚会意，说了声：“谢谢。”
祁蔚驱车离开后，重新订了一份晚餐送到张以舟家里。这回，真能好好庆祝了。
她推开门，欣喜地拥住张以舟，“小舟！恭喜张教授！”
张以舟弯下腰给她脱下皮靴，换居家鞋，“蔚蔚，跟你说件事。”
“你说。”祁蔚神采奕奕地等着他的下文。
“我接受了师君兰的邀请，不去海州大学任职了。”他轻描淡写地说。
“啊？为什么？你的规划不就是做纯粹的科技研究吗？”
张以舟一把托起她，从玄关往屋里走。他想了想说：“已经在象牙塔里待了很多年了，或许我是时候走出来，开启一些新的挑战。”
“你是认真的？”祁蔚低下头，与他额头贴着额头，“不用勉强自己，有时候舒适区才是真正适合攀登顶峰的地方。”
“我已经签合同了。明天正式入职。”张以舟把她放到沙发上，自己却半蹲下去，紧接着单膝跪地，“还有一件事……”
“我愿意！”祁蔚根本没来得及过脑，一眨眼就喊了。
张以舟兴致勃勃地看着她逐渐脸红，问：“不考虑一下？”
祁蔚踹了他一脚，道：“你把戒指拿出来，不够大我就收回上一句话。”
张以舟正打开戒指盒呢，又盖了回去，缓缓起身，“那我再攒点钱，明年再来。”
“喂喂喂，”祁蔚踩住他的肩，把他压回去跪着，“接受分期付款，你可以先给个小克拉……不会连小克拉都没有吧？哎，芝麻大小的也行……没钻也凑合……大哥，你倒是打开给我看看啊！”
张以舟坏水泛滥，偏要等她猜半天，才打开盒子。盖子掀开，珠光流淌，鹅绒里躺着三枚不同款式的戒指，一个足金戒，一个粉色宝石戒指，一个大钻戒指。“感觉你戴都会很好看，就全买了。”
祁蔚一口气把三枚都戴上，对着灯光看了看，又问：“舟舟，你不会是贷款娶我吧？”
张以舟握着她的脚踝直笑，“放心，不会让你过苦日子的。”
“那我可就信咯。”祁蔚咬住他的上唇，轻轻勾开了他的衣襟。珠光宝气的戒指划过张以舟胸膛，他覆住她的手，把她留在了心腔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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