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jjwxc

日头西斜,少年的身影被拉得颀长,压在三三两两拜倒行礼的宫人头顶,已是十分有压迫感,更何况他面色还十分不善。

卞景春今日出门走得急,委实没带多少耐性,他赶着回去给鸟儿喂食,自认为走得很快,却不知为何,离老远的,又听到小宫女的鬼叫声,而且还阴魂不散的追着他。

在一脚把她踹开和把脚抽开之间,卞景春闭上眼想了好一会,选择了后者。

脚抽了一下,没抽动,反被抱得更紧了,他咬着牙蹲下身,刚想把脚拔.出来,一个毛茸茸乱糟糟的脑袋就一头扎进他怀里,哭了起来。

还,还哭得怪伤心的?

突然被抱住的卞景春:“??????”

拎着木棍追来的宫人:“??????”

*

哟!内务府今日可真是热闹,老内宦一杯茶没喝完,眼见一群人无功而返,还带回来一位稀客。

皇帝以栽培世孙为名,要齐王把世子送进宫中养在自己膝下。

这一年多,皇帝可一天都没管过‘世孙’,只要他不死,皇帝大概也不会过问他的事。

可怜这孩子,现在穿的还是去岁来时的那套衣袍。

想到这,老内宦提起袍摆,毕恭毕敬的起了身。

“世子殿下,上座请。”

别看皇帝与齐王在朝上君臣和睦,实则神仙打架,暗流都在下头涌着呢,齐王世子自然也是少挨着好。

老内宦说完自个站到了一旁,不趟这潭浑水,只冷眼旁观。

卞景春看了眼垫着雪貂的太师椅,没坐,反倒是另一边的卞绍京扶着椅子又往后沉了沉。

这人卞绍京在冷宫附近见过几回,听乳娘说他是那个什么王的世子,说是养在父皇膝下,其实就是囚在宫里作质子,还不如他,就连辈分也差他一辈,见到他该行大礼才对。

卞绍京昂起头,没等到该行的大礼,先听到他乳娘的哀嚎。

乳娘见卞景春什么话都不说就朝她走过来,无端害怕的往后退了两步,见他站定,却并不说话,她只得照例屈膝行礼,才跪下,脸上就挨了一脚。

这小畜生下脚忒狠,乳娘咬牙切齿的爬起来,还没坐稳,今早刚被咬断一根手指的手就被一双乌头靴子踩了下去。

宫里头皇子都跟女儿般娇养,矜贵的很,便是刁蛮的,也不过小打小闹,毕竟一个少年,力气能大到哪去?

可卞景春这一脚下去就叫乳娘知道,齐王世子不是‘那些个皇子们’。

“哎呦哟,世子殿下,老奴是六殿下的乳娘啊,您这是做什么?”

六殿下是谁,卞景春不关心,他只觉得这婆子聒噪的很,她再张口,他一脚踹她上叭叭不停的嘴。

乳娘伏地干嚎,卞绍京眼急的站起来,他倒不是心疼谁,只是乳娘教过他一句话,打狗看主人,若是有人欺负他乳娘,那就是在欺负他。

卞绍京对从小就灌输的身世阶级已经有了懵懵懂懂的认识,比他地位低的人,不能欺负他,见到他得跪下。

而对面这个跟自己年纪差不多大的人,就是得跪下的人。

卞绍京一急,说话结巴了起来:“你休,休得无礼。”

卞景春眸子一沉,眼神都欠奉,再次抬起了鞋靴。

须臾,内务府议事的厅堂上响起清脆的断骨的声,听得老内宦耷拉着的眼皮都挑了一挑。

不过,他是不会插话的。

他瞄了卞绍京一眼,到底是冷宫里出生,瞧那点出息,恁个高一辈的辈分,这就吓得噤声了。

皇帝若是见到了,怕是一辈子都不会让他出冷宫。

齐王世子倒是跟他老子一样,是个狠的。

老宦官手揣袖笼里,眼珠子又转到了卞景春身上,都说初生牛犊不怕虎,他起了点兴致。

顾时茵一直站在卞景春身后,抱着手炉,跟得紧紧的,那些宫人们也不敢再抓她了。

她方才在外头的时候,抱着卞景春不放,什么都没说,就是哭,实际上也没什么好说的,他一早在枕水苑门外撞见这疯婆子打骂她,发生了什么事他也该猜到了。

他既然肯跟她回来,她就相信他一定会帮她,至于他会怎么做,她也不清楚。

瞅着时机差不多了,顾时茵悄悄拉卞景春袖口,示意她抱在怀里的手炉。

卞绍京拿手炉说事,咬定她偷窃,她必须得把这件事摘干净,否则还是个死。

卞景春把已经脏兮兮的手炉接了过来,转手就拍乳娘脑门上,咣咚一下响,连顾时茵都听见了。

现在只要顾时茵能听见的,她都觉得声响必定极大,而后,她竖起右边耳朵,努力听清卞景春说的每一个字:“我的东西,皇帝伯公准你来抢的?”

少年话音落,内务府的厅堂突然就变得很安静,因为顾时茵什么都听不见了,她蓦然想起,第一次见到卞景春杀人埋尸时,就觉得他有着超乎这个年纪的冷静与睿智。

就像一头灵敏的兽,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必定咬断对方咽喉。

且看一直作壁上观的老内宦都听得额角一跳,就知道这话颇具杀伤力。

他齐王世子可是‘养’在皇帝伯公膝下的,谁敢抢他东西,那就是在打皇帝的脸。

这等罪名谁担得起?

乳娘早被打懵了,干嚎也被吓歇了。

突然又听到这样颠倒黑白的话,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她做梦都没想到会被一个没权没势没主子撑腰的小宫女倒打一耙,她必须辩解,否则,今个死的就是她。

“不不不不,这手炉是六殿下的,是六殿下的,老奴,老奴没有抢世子殿下的……”

乳娘一只手腕被踩断了,只顾疯癫的摇头,挥摆着另一自手,却听见卞景春轻飘飘的问道。

“你打开套子瞧过么?”

自然是没有的。

顾时茵蓦地福至心灵,她睁大眼睛看向少年挺直的脊背,她大概猜到他接下来要说什么了。

难怪他进来之前打开她缝的套子,把手炉仔细瞧了一遍。

“我这手炉海棠形,荸荠底,刻的是鲤鱼跃龙门的纹,不慎摔过两回,鱼儿都砸变形了,你这婆子却说它是你家主子的,你倒是说说看,它怎么就是你家主子的?”

手炉都是内务府的工匠统一制的,除却皇帝与后宫嫔妃品阶高的,花样繁复一些,用料更精致一些,其余贵人用的都差不多,混在一起,还真未必能分得清。

乳娘呆滞的把视线转向卞绍京,向来都是卞绍京看她眼色,他哪是个有成见的?

白日里抱着书卷坐在亭子里也就是糊时间,混日子,手炉抱在手里也未必仔细瞧过,别说有无磕碰,就连上面是什么图案他都不知道。

卞绍京把头低了下去,一声不敢吭。

乳娘见他指望不上,仍旧不死心,一把抱起地上的手炉,扒开麻布缝的套子,见到手炉果真是海棠形,荸荠底,刻的鲤鱼跃龙门的纹,还有两块被砸扁的痕迹,说的一处不错。

乳娘彻底傻眼了。

老内宦年纪虽大,但眼力尖,看到这,心里头已经敞亮了。

这手炉到底是谁的他一点都不关心,今日的景况就犹如两鼠斗于穴中,势强者胜。

世道本就如此。

谁强,谁说了算。

老内宦看都没再看卞绍京一眼,朝旁侧递了个眼色,乳娘很快就被几个拎着棍杖的宫人堵上嘴巴拖走。

“来人呐,送六殿下回去,路上雪滑,可仔细着点。”

卞绍京眼睁睁看着乳娘被连拖带拽的架了出去,吓得脸白如纸,气都不敢大喘,唯唯诺诺的跟着宫人屁股后面往外头走了。

老内宦眼色毒,他叫人送卞绍京,却不说送卞景春,只这一会功夫,他就知齐王世子心性不一般,他叫人送,对方也不见得会承情。

“世子殿下。”老内宦笑眯眯的走到少年跟前,弯下腰,也不管他听不听,只管说:“今个的事是老奴疏忽,殿下的手炉被贱奴脏了,不要也罢,老奴这就着内务府赶制个新的,给殿下送过去。”

卞景春果然连眼皮都没抬,事了了就走。

老内宦也不恼,目光反倒更有兴味,在少年转身之际仍不忘追着他步伐转身,道:“老奴名唤李贵,往后世子殿下那里若是短了什么,尽管吩咐老奴。”

意料之中的,半点回应也没听到。

可李贵并不恼,他目送卞景春走远,仍是笑意融融的想,皇帝老了,又没太后那副铁腕,这几年眼见着一年不如一年。

如今只能靠拴住齐王世子才能安心入睡,可皇帝可能还不知道,齐王若是外头的猛兽,那宫里圈着的这个,怕是洪水猛兽。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52611074 2瓶,比心!中秋快乐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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