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 45 章

话音落下,云被风撕扯着四分五裂,伴随着好几声的雷鸣之声,大亮天穹如笼罩暗色纱布,晴朗天转瞬阴沉!

大厅光线似断阀般的灯闪了又暗,摇晃了几次后,最终光线昏暗下去。

自诩并非胆小鬼的江月疏见状也不免起了惧意,她往后一靠,背挨椅子出汗。

与此同时,鲛人们幽幽看向了她。

较于方才尚“友善平和”的目光,此刻他们的目光充满恶意怨恨。

为什么态度大变?

江月疏脑子没有一刻敢停下思考,忽然她想到鲛人昨晚的会谈,脑海刚闪过头绪,少陵手猛然间搭在她的肩膀,惊走她所有的想法。

肩膀两侧留下黏腻的滑液,腥臭萦绕不绝。

少陵不再掩饰身份,他在她的耳边说:“开宴送礼。”

鲛人自觉让开一条路,手提着礼品的鲛人纷纷出列。

“你看看喜不喜欢?”

少陵温柔地缠了缕她的乌发,这次他没喊小姐。

头发也染了一股味,江月疏眉头压了压,冷下俏脸。

第一位鲛人的盒子巴掌大,鲛人揭开盒子。

做好了会看见暴力血腥准备的江月疏大着胆子往里一瞥,盒里赫然躺着一对湛蓝玻璃珠。

玻璃珠水色宛如海洋,滚动间隐约可见珠里有流动的液体。

只瞧了一眼,少陵把盒子塞到她掌心。

“下一个。”

紧接着下一个礼品盒被打开,礼品盒比第一个大了多倍。

或有了第一个礼品的心理基础,江月疏的害怕消退了几分,头伸过去看了一眼。

一件银白战甲。

战甲是适合女子体型的尺寸,胸背肩肘各个脆弱处战甲被缝上动物的银白鳞片,熠熠生辉。

唯一的缺陷战甲各片连接处用的是黑线,银黑对比明显,略微难看。

少陵合上盒,问:“不喜欢?”

江月疏不吭声。

少陵也不生气,他似乎本就没期待能从她这里得到回应,他拍了拍手,一个大箱子被抬上厅。

“那看看最后一份礼物喜不喜欢?”

说罢,他骤然发难,伸手推到江月疏。

江月疏从椅子上摔下,扑通一声,她仓皇跪倒在箱子前。

纤手扶箱边连忙稳住,感受到膝盖的传来的阵阵麻震,她低垂着脑袋,恨恨咬了咬牙。

好想骂人,哦,不,是骂鱼!

欲借力站起,正在此时,箱子发出吧嗒声。

箱子的顶部张开出一条小缝。

江月疏愣了一下,她下意识把脸靠近小缝。

忽然缝中探出一张满脸血污的女人脸。

“啊!”

什么冷静,什么镇静,江月疏刹那儿全部扔出九霄云外,她扯着嗓子大声惊叫。

她急切往后倒退,脚却似打了结的海草,两脚相绞,登时摔倒在地。

与此同时,箱子也侧翻在地。

一个女人从里面爬出。

女人抬起脸,只见她蓬头垢面,眼珠被挖去,眼眶剩余两个窟窿,眼眶四周汩汩出血,脸颊挂着两行血泪。

江月疏面如金纸。

女人用拔去指甲的手慢慢朝着她爬来,身体冒出浓郁黑气。

江月疏牙齿打颤的厉害,手肘撑着地惶恐后退。

目光投向少陵等鲛人,她却发觉他们恢复了鲛人原型,望向她的眼神泛着彻骨恨意,像是透过她在望别人,身体同样散发阵阵黑气。

厅内秒变大型黑化现场。

他们拖着鱼尾迟缓地向她晃来,每走一步,地面蜿蜒一滩褐色血迹。

江月疏不可避免地望向他们的鱼尾。

鲛人鱼尾被剥下了鳞片,尾巴遍布坑坑洼洼的伤,如同月球表面。

“还我眼睛,还我鳞片,还我鱼尾……”

爬行的女鲛张开嘴,声带像被黄沙磨砺过,粗哑干涩。

素来以声音贯耳的鲛人竟发出如此音色,江月疏呆怔片刻。

女鲛说着仰起头,又见她扭曲似鬼面的口中利牙空了个七七八八,余下的四五颗被磨平了牙尖,不停往外流血。

“还我声音,还我血肉,还我生命,还给我,还给我……”

女鲛声声泣血,血泪不止,并继续朝着她爬来。

一切是那么的波谲云诡,江月疏脑子一团浆糊,但有一点是肯定的。

她抑住嗓音颤抖:“我没拿你眼睛,没拿你鳞片,更没拿你声音!”

从来没见过鲛,她怎么会做出那些事情。

除非鲛人是她上辈子在大润发杀的鱼。

显然不可能啊!

女鲛没接话,一只男鲛站不住了,他推开鲛人群,愤怒地吼叫了一声。

下,身的血污流的更多,他脸皮挤皱一起,目光中的仇恨仿佛具体化,每一道褶皱写满了怨与恨。

“我记得你!就是你这个人类!”他嗓子比女鲛好不到哪里去,“是你欺骗我们一族,我们救了你,你却欺骗我们少主,拿走我们的声音,挖走我们身上的鳞片,种种血债,你别想抵赖!”

一番不知所云的指责,江月疏更懵逼,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有了他的带头,其他鲛人仿佛陷入了什么回忆,他们双手抱头,痛苦地嘶叫。

怨恨被瞬间点燃。

“啊啊啊啊!我的脸,我的歌声……你们这些恶心的人类!一切都是你们害得!”

“自私的人类!”

“阿母,父兄……”

……

他们“张牙舞爪”,几近疯魔。

江月疏被围攻到角落,她浑身发冷,心下有压不住的恐慌。

为求自保,江月疏锁眉思考了几秒,然后她扛住压力,扶墙而起,弯腰对他们道:“那我向你们道歉。”

表情礼貌,口吻诚挚。

虽然她没做他们口中的事情,但是在这种情况下,最好的方式便是顺着鲛人的话,安抚情绪。

她说:“抱歉,对不起。”

鲛人们停下动作。

见状,江月疏微微卸下一口长气,就听见他们又道:

“你以为虚假道歉便可作无事发生吗?”

“可笑至极的人类!”

“我们不会原谅你,永远不会……”

……

道歉仿佛火上浇油,不止没起到安抚作用,反而他们浑身黑气霎时更浓。

一时间厅内黑气聚集压顶,压的人胸腔作痛,喘不过气来。

轰隆!轰隆!

天外应景地响起阵阵雷鸣,仿佛为她的即将迎来的悲惨结局奏乐。

江月疏拼命思索对策,这时突然下摆出现一阵拉力。

她眼珠转下,爬行女鲛不知何时爬到了她的身旁,并抓住了她的腿。

女鲛抖着双手摸着她裙摆绣花。

尔后,女鲛肚子渐渐裂开,一个成型的死亡婴孩头轰然掉出来,悬挂在腹部开口。

轰轰雷声伴随倾盆大雨而下。

江月疏彻底定住,面色霎时雪白。

“停手,谁准你们伤害她的!”门外有女音愤愤然响起,“我以祭司之名命令你们立即停下!”

闻声,鲛人前行的步伐登时止住。

芙岚看见鲛人群中的人族少女。

少女笔直如木站着,她唇无血色,腮边落下两行清泪。

她在哭泣。

意识到这点,芙岚由衷愧疚,族人们拉了个无辜女子入戏。

“你们快……”放了她。

她正想让族人全退,人族少女此刻却爆发了,面部肌肉紧绷,发了狠般猛地推开周边人,她边推边哭,生生将鲛人群撕开了个口子。

少女捂着耳朵往外冲,她路过芙岚,芙岚想说些什么,却见少女目光涣散,泪流满面。

芙岚熟悉这幅神态,族人隔时段陷入昔日梦魇,便是如此。

稍稍愣神间,少女跑出了厅。

少陵欲要追,被芙岚强制拦下。

她说:“差不多够了。”

少陵眸色幽然:“我做事,用不着你插手。”

“以为我想插手吗?族人不单是你的族人,亦是我的族人,非拉个无辜女子让其承受平息族人怨气,你看看,有用么?!”

芙岚指向鲛人。

鲛人离海水太久,没及时补充水分,现已如一滩烂泥瘫软,他们压抑的哭声此起彼伏,怨气搅合,浓稠如墨,通体弥漫出哀怨又悲怆的气息。

怨气非但没消散,还被诱发心底更深的恨。

“以怨止怨,以冤止冤,徒劳无功,亦不符我们一族的经年族训。”芙岚掐起苍蓝色灵诀,着手稳族人怨气,软化口气劝道:“早日送她出去罢,她是无辜人啊,舅舅。”

少陵紧拳,久久未置一言。

江月疏不知在雨中跑了许久,脆弱又敏感的神经被触动,大脑中不间断回放方才一幕,女人,雨天,鲜血,死胎……

四者任拿其一,她算不上害怕。

唯独四者合一,是她挥散不去的心理阴影。

方才一幕,和十二岁那年的黑暗一天奇异地重合。

她的梦魇再现了。

唇间压抑不住地泄出哽咽,湿冷雨水混着眼泪顺着脸颊簌簌地流淌。

*

傅照晚下沙礁台之后,出于微末的合作“情谊”,并未关闭傀儡珠五感。

只是他心神更多被傀儡吸引。

一路没关注到少女那头的具体情况。

可当少女尖叫哭泣时,他还是第一时间接收到了此声。

也正是此时,他穿过隧洞,逐渐摸到中央阵法处,阵阵心悸窜上心头。

分身越近,和本体越有心灵感应,此刻的心悸便是预告,预告着傀儡近在眼前。

他和小四约莫隔四里。

立在隧洞口最后的门前,耳旁尽是少女断断续续的啜泣,交杂着含混不清的低语,他往前的脚步渐渐迟疑。

一边是即将寻来的傀儡分身,一边只不过是暂时因利益交织的同行者。

孰轻孰重,不言而喻。

*

直到眼睛酸痛万分,流不出一滴泪时,江月疏才恍惚发现自己走到了阁楼房间。

无处可去的她,身体最熟悉的地方便是幻境阁楼。

拖着疲惫的脚步,目光扫到床里侧的鲛丝被,几乎无犹豫,她冲上前扯撒鲛丝被,泄愤般扔到了地下,随即将被踩出一个又一个脚印。

最后力气尽失,瘫软在床边,无神发呆。

可安宁也只是须臾光景,江月疏视线很快进入一身影。

“今日之事,属实抱歉。”

她抬起头,赫然是那女鲛芙岚。

芙岚欲搀起她,江月疏一闻见腥味便作呕连连,于是,挥开她的手。

“滚开,你这个恶心的幻境生物!”

芙岚举着手,抿唇怔然了一会儿。她收回黑气缭绕的手,站离了些许。才继续说:“其实我的族人无意伤害你,他们只是怨气未散,是以……”

江月疏觉得可笑,打断冷道:“无意伤害我?那刚刚是什么?!我在做梦么?”

听此反问,芙岚想到方才光景,默然几瞬,又道:“……的确是我族人之过。”

“别废话了,所以你来这里要干什么?要是想杀我,你就动手。”

别搞虚的。

“不,我不是要杀你,我们从来没想过杀你。”意识到被她误解,芙岚连忙摇头:“我来只是想跟你说,我正在与族人们沟通,兴许今晚你便能离开。”

江月疏不吭声,她并不信任。

芙岚说话很轻很轻,仿佛自言自语,她道:“你信我一回,我们鲛人真的没有那么坏的,他们只是生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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