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桃花结(一)

即使从说明书上看见了这一条例,真正意识到时还是感到惊讶。

背着背包的阮清拉上兜帽从小巷子拐出来,匆匆汇入华灯初上时出来散步逛街和来吃夜宵的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在她把手插入口袋时右手从衣袖里露出来的半截手腕上红绳格外鲜艳,金色的铃铛摇晃着却没有发出声音。

离开任务世界时她记了时间,在那里“阮清”这个个体度过了将近四个小时的时间,并确实存在了因到处走动消耗精力的情况,她感到些许疲惫。可如今再次观察自己,原本沾上的灰尘泥土和草屑都在不知不觉中不存在了。

她重新出现在原本走着的小巷子里时手机的时间才再次变动起来,当时曾经短暂地拿着手机照路的许昕由于手机黑屏并没有看到上面暂停的时间,否则她就会疑惑为什么阮清的手机“坏掉了”。

实在是奇妙的经历。

她简短地总结了一下四个小时内发生的事情,没有想更多,原本就是在夜晚外出购物回住处的路上,早已吃过的晚饭消化的差不多了却也并没有去吃夜宵的想法,她只想睡一觉。

回住处的路上要经过一条比较狭窄偏僻的路,阮清打了个哈欠,因为走惯了也下意识放慢了步子,远离夜市和大街后声音似乎都被黑暗的街道吞噬,寂静无比。

这片地方是很早以前的旧小区,物业管理散乱得很,住的多是些老人,阮清在这个城市上完了初高中,大二时搬到了这里,三年过去和比较近的老爷爷老奶奶差不多建立起了符合华夏邻里互助传统且不远不近的关系。

——包里的尼龙绳和镀锌铁丝就是给小区院子里换上新的晾衣绳用的。旧的不是生锈就是磨损,老人家们自己弄也有危险。

即使这个时间点算是夜生活刚刚开始,小区里的住宅楼的窗户里也都一片漆黑,只有零星几扇透出了暖黄的光亮。

这片地方挺安静的,偶尔能听见谁家散养的猫的喵喵声。

阮清有些困倦地又打了个哈欠,拿着钥匙摸索锁孔,进去后也没开灯,背包丢在一边,注意看了看门锁后游魂般地拖着脚步回到了卧室。

明天还有事……

除了必要且特殊的时刻,有着与时下修仙党不同的良好作息和标准生物钟的阮清脑袋一接触到软绵绵的枕头就自然而然的漫上了睡意,很快就闭上了眼呼吸沉稳绵长了起来。

客厅里被住户丢到椅子上的背包深处,半块挂坠可怜兮兮地躺着。

[啊!主播你还活着啊!]

[这就是主播的世界吗?]

[哦哦哦这就是那个通过第一个世界的神奇主播吗?]

[稍等一下!这景象看着好眼熟啊——哦,原来主播是这个时代的人吗?]

[所以说根本不是手段高明的刺客啊]

[你失望干什么,主播一看就是和平年代的人啊]

[主播在车上是要去哪里玩么?]

公交车上坐着的阮清面无表情,看着那些弹幕竟然有声音在耳边吵吵嚷嚷的错觉。

直播系统突然开了直播,原因自然是出现了符合直播间定位的灵异事件。她低头看向自己刚才坐下时从座位底下捡到的桃花结手绳,粉色的细绳编织出来的三朵桃花颜色娇俏,黑色皮绳串成一个圈,是网上流行的手工款式,除了沾有一点灰尘看上去格外令人喜欢。

但这东西不对劲,就像能分辨鬼与人,这个手绳给阮清的感觉不怎么好——散发着令人反感的恶臭这种形容也许可以使人理解。

她拿了张纸把手绳包起来塞到衣兜里,即使这确实是灵异事件,不知道是谁掉的也无法去知道真相。

比起这种事还是先去面对一下自己将要处理的家庭关系比较好。

实际上,从下载家庭伦理剧想要学习处理家庭关系的方法这样沙雕的行为上,可以看出阮清对家庭关系的认知上存在某种问题。

她的父母已经去世了将近十五年,在世时关系并不好,相敬如冰各玩各的,对这个女儿并不在意——甚至阮清的姓还是跟着那时比较照顾她但后来去世的外婆的。

阮清到现在也想不起他们的面容,她甚至很久都没有想起过他们了。直到前几天有人联系上她说是她父亲的父亲想要见见叛逆的小儿子留下的女儿。

据说是重病老人,时日无多就想享受承欢膝下的天伦之乐,因此就找到了阮清。

说的情真意切就差哭着跪下的那种热情恳求劲儿让阮清不得不答应去见见。她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找到亲人感受亲情什么的不适合独来独往惯了的她,既然想见那就满足一下老人家的愿望。但还是稍微有些不愉快——特意点明是时日无多的老人家、态度过于谦卑——已经算是“威胁”了吧?而且肯定是查过她的信息的。

拒绝对方派人来接的提议,自己搭上高铁去往另一个城市的阮清搭着公交车来到了约定好的地方,本市最有名也最热闹的步行街。

[主播果然是来玩的吧?]

布满了感叹这个时代风景和气息的弹幕里再次飘过这样一个问题。

“是来见我血缘关系上的祖父。”阮清回答道,“由于是个人的家庭关系,我就先关掉直播了。”

[别啊——主播!]

[果然还是关了]

[主播真不像主播,主播就应该有个主播样子]

[家庭关系——这就是主播手机里下载了《回●的诱惑》的原因吗?]

有人朝站在路边树荫下的她走过来。“你好,请问是阮清吗?”他问道,“我是穆永吉。”

“你好。”阮清看了他一眼,有些冷淡地回答道。

……

是个奇怪的人。

穆永吉从后视镜里观察后座上的黑发女性,也许是汇聚了父母双方的优点,面容称得上昳丽,却又有种英气,冷淡的神情让这张脸带着不容亵渎的意味。

他来之前看过资料,穆岳和许盈去世得早,这个没有跟父母姓的孩子并没有住到福利院去,而是在社区人员的帮助下住在父母留下的房子里长大,大二时卖掉房子搬了家——那时她真正成年。报告里说她学生时代成绩优异,常拿奖学金,大学也是重本,但学的却是汉语言文学。

父母的去世对一个孩子本该影响深远,但看穆岳和许盈活着时的举动,估计这人对父母没什么感情。

实在想不明白老爷子为什么要把这个孩子找回来。一个已经成年了的孩子,独立自主,无论想让她做什么都很困难,特别是彼此之间根本毫无感情。

据说是“时无多日”的穆老爷子白发苍苍,看上去精神矍铄,眼神带着饱经世事后老人特有的犀利。

在穆家见到“祖父”的阮清:“……”

被骗了。

她面无表情地任由对方打量,施加压力,表现泰然自若,心里头认真地思考起这边事情搞完之后就去看看桃花结是怎么回事,也许可以上网搜一下?

“你和你父母长得很像。”对面的年轻人太沉得住气了,表现太过平静,敏锐意识到这是不在乎表现的穆老爷子想到楼上躺着的小孙女,不得不主动开口,以一种追忆往昔的口吻打起了感情牌,“阿岳和盈盈从小玩得好,能够看到你我就想起了他们小时候的事情。”

竟然还是青梅竹马,果然是世事无常。阮清想。

这里是穆家的大客厅,阮清坐在穆老爷子对面,其他人——包括接她来的穆永吉都在老爷子下来后去了楼上;打蜡的地板反着光,整个空间亮堂堂的,落地窗外是灌木郁郁葱葱的花园,客厅里飘着淡淡的花香。

穆老爷子还在絮絮叨叨,他也许并不擅长这种事——一看就是发号施令掌握话语权被人供着的那种角色,找话题僵硬得很,还不如经常听老爷爷老奶奶唠嗑的阮清真正想要和人搭话时表现得好。

“……你想不想见见你的妹妹?”对方终于说到了重点,“她比你小,是你二伯的小女儿。”

阮清可有可无态度随意地点了点头。

穆老爷子隐隐松了口气。

穆二伯的小女儿穆永悦是正在上高中的年纪,最近生了病一直待在房间里;二楼走廊尽头的房门前站着眼眶通红的穆二伯夫妇,其他人不在,看见和穆老爷子一起上来的阮清时表情激动得仿佛能哭出来,又像是看到了救星。

阮清:“……”Duck不必,表现这么明显很难不令人多想。

穆老爷子狠狠瞪了眼这两个不争气的中年人,爱女儿就不能好好表现吗?!

房间隔音很好,礼貌尊老的阮清最后一个进去时并没有锁上门,然后她开了直播。

因为距离上一次并没有多久,很快就有观众发了弹幕。

[主播这是哪?]

[见过祖父了吗?家庭关系处理好了吗?]

[这大白天的怎么这房间还拉着窗帘?]

[主播你表情看上去有些不对劲?怎么了?]

[阮清你一直背着这包不累吗?]

“不累,东西不多,家庭关系还没有处理好。”连着回答的阮清微微皱着眉看向了公主床上躺着的人影,觉得有些恶心。

在客厅中闻见的淡淡花香在上楼的过程中越来越浓郁,在接近这个房间时更是到了呛鼻的程度,但穆老爷子和穆二伯夫妇却像是没有察觉到一样。进了屋子后——花香里夹了令人反胃的恶臭,就像那串桃花结手绳。

气味源头是床上躺着的那团东西,阮清放轻了声音:“她怎么了?”

穆二伯夫妇中的妻子在开口时声音哽咽满怀怨愤:“悦悦的情况很不好……都是因为那种东西害了她!”

穆老爷子一声大喝:“住口!在孩子面前胡说些什么!”

床上的被子被突然掀开,染着一头栗发的女孩从床上扑了过来,表情狰狞到看不出原本的五官。

“悦悦!”三个人大惊失色。

之前轻轻摇了摇铃铛的阮清抄起一边挂着的网球拍迎了上去。

[主播干的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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