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从哪里讲起？”刘夫人收敛了情绪，“我与他是年少夫妻，也曾有过一段刻骨铭心的时期。”
陷入回忆的刘夫人脸上不觉露出微笑，“我在染坊长大，从小就对颜料敏感。阿娘见我有天赋，将我带在身边，手把手教我西兰卡普的编织和翻染手法。”
“他是布庄的儿子，从小就跟着他阿爹到外面谈生意。那日，他随父亲来我家中拜访，我们就在那时互相认识了。因着年纪相仿，他时常来染坊找我玩。家中父辈见我们如此，逐渐萌生了结亲的念头。待我们成年后，他央着他父亲来我家中提亲。后来，我们就成亲了……”
林夜行坐在一旁安静地听着，石微蓝也多少猜到一些，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我嫁到这里后，与他琴瑟和鸣，相敬如宾。可是一切在我生下二宝后就变了，我伤了身子，没办法再生孩子，可他太想要儿子了！”
“他总说没有儿子，以后我们的女儿嫁出去都没人撑腰。他想要儿子，我只想抚养两个宝儿长大成人，我们谁也说服不了谁。”刘夫人摇头苦笑道，“从那以后，我们的关系就变得不冷不热了。”
“昨天，我骗了你们。我说我那天晚上去照顾孩子了，所以他才一个人睡。其实不是，我们早就分房睡了。”
石微蓝怀中的二宝打了个秀气的哈欠，刘夫人忧愁的目光在看到两个孩子时转而变得慈祥，林夜行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大宝规规矩矩地端坐在椅子上，看得出刘夫人将她教养的极好。白净的小脸上还带着病容，她抱住刘夫人，安慰道，“阿娘别怕，我会保护好你和妹妹！”
刘夫人搂住她，动作中充满爱惜，“只要你们好好的，阿娘什么也不怕。”
林夜行知道刘夫人还有所隐藏，但是看着两个孩子，她没有拆穿，转而说道，“我们先送两个小朋友去午睡吧？”
“我不困！”
听到姐姐字正腔圆的话，二宝挥舞着小拳头，眼睛都快睁不开了，“我......我也不困。”
刘夫人松开大女儿，起身从束手束脚的石微蓝怀中接过困的睁不开眼的小瞌睡虫，语气温和道，“我来吧。”
林夜行走到大宝面前蹲下道：“骑大马吗？”
“？”
林夜行双手将她抱起，举过肩头，扶住小朋友软软的身子。小朋友稳稳当当地坐在她肩上，转着骨碌碌的大眼睛，兴奋道：“阿娘，我长高了！长得比阿娘还高！”
看着女儿高兴不已的小脸蛋，刘夫人咬着嘴唇，最终也没有说出什么扫兴的话。
真是一天天使不完的牛劲，石微蓝好笑地看了她一眼。
她们跟着刘夫人，带小朋友去睡午觉。林夜行放下肩上的小朋友时，一直小大人做派的小孩红了脸，双手不自觉抓着自己的衣服下摆，对着林夜行小声道谢。
“我们做个约定吧。”林夜行蹲在床沿边上，对着小朋友伸出小拇指，“约定你会好好长大。”
“……我怎么才能保证自己会好好长大呢？”小朋友纠结的直皱脸。
石微蓝知道林夜行是下定决心非要插手此事不可了。她在林夜行身旁蹲下，好笑地戳了戳小朋友皱成包子的小脸蛋，“所谓约定呢，就是大朋友对小朋友的承诺，不需要小朋友保证什么。”
“可是这样对大朋友来说不是很吃亏？我不想让大朋友吃亏……”
听的石微蓝笑开了花，“等你成为大朋友了，再去找小朋友约定，这样大家就都不会吃亏了！”
小朋友思索了一会儿，看着她们郑重的点了点头，伸出小小的手，勾住了林夜行的手。
一大一小拉勾的两只手，在空中晃了晃。让旁人见了，免不了动容。
二人起身，把位置让给刘夫人。
刘夫人对她们点头致谢，石微蓝牵着林夜行袖口，冲她笑笑。
刘夫人坐在床畔上，轻轻哼唱着摇篮曲，哄孩子们入睡。
石微蓝不自觉攥紧林夜行的袖子，突然感觉手上一热，低头看去，林夜行握住了她的手，寒玉似的手指骨节分明，大拇指安抚的摩挲着她的手背。
屋子外面阳光明媚，温暖顺着手背，悄悄爬上石微蓝的心头。
……
直到两个小朋友安然入睡后，她们才轻手轻脚的离开。
“夫人。”林夜行严肃道，“时间紧迫，我长话短说，今日上街我们打听到不少消息，有一些问题需要您来解惑。”
刘夫人脸上情绪瞬息万变，最终长叹一声，道：“小师父，你们随我来。”
刘夫人带她们来到前院，径直走向一间房。推开门，入目是一整面墙的布匹，按照颜色排列，堆放在架子上，叠的整整齐齐，正中央的位置放着一台织机。
织机上还有一匹尚未织完的布，屋子的一角堆放着用来试色的染料。
二人跟着刘夫人穿堂而过，走到里面的隔间坐下，刘夫人打开窗，用叉杆撑住窗户。拨弄了一下炉子里的火，煮上一壶水。
“从大夫那里知道我子嗣艰难后，他在外面养了人。”
石微蓝眼睛闪了闪，未料到事情的走向竟是如此。
林夜行脸上还是淡淡的。
“我从来没有去关注过，一心只扑在我的两个女儿身上。我本以为日子也就这样继续过下去了，可谁知……他竟然来找我，说他要让他的儿子认祖归宗。让我对外宣称，当初生下了一对龙凤胎。因为弟弟身体不好，所以一直养到外面，现在才接回来。”
“咕嘟咕嘟……”水开了，壶嘴发出一声长鸣。
刘夫人将火关小，用布包着水壶提手，倒进茶壶中。
“我自是不肯！不欢而散后，第二天他一意孤行地把家中佣人全部遣散，又请曾先生到家中作法，改了几处风水。”
刘夫人拿起茶夹烫了两个杯子，倒上茶水，用茶夹夹起，放到二人面前。
闻言，石微蓝偏过头去，看了林夜行一眼。
“家中的风水局全都是曾先生布置的吗？”林夜行问。
“是的，我对这些不懂，全都是他在弄，说是用来招财的。”
林夜行点点头，不再多言。
“元旦前不久，他突然找到我，说他想通了，他准备把家业传给大女儿，以后就让她招婿。然后要了女儿的八字去相看，碰到合适的就先定亲。”
“夫人知道他请了谁相看吗？”
刘夫人摇摇头，刘员外并没有告诉她，“我想着……应该也是曾先生吧……”
“您大女儿的八字可以让我看看吗？”
“没什么不行的。”刘夫人用指尖沾水，写在茶案上。
林夜行看完，伸手抹去，眉目间有些凝重，“双阴命……”
石微蓝面色微动，脸上的表情有些奇怪，恍惚中带着一丝恐惧，她很快控制住自己。
余光瞥见林夜行正低着头陷入沉思，应该注意不到她，内心稍安。
“怎么了？”刘夫人神情慌张，连忙追问。
林夜行不答，反而问道，“夫人可还记得员外的八字？”
“记得……记得的！”刘夫人指尖颤抖，连连沾了几次水，才写下员外的生辰八字。
林夜行看过后道：“我们去灵堂里看看。”
刘夫人点头应下。
三人步行去了灵堂，一切还是原来的样子。
打开的棺盖横在棺木上，没有盖回去。自从发现这是一副空棺材后，刘夫人没有继续待在这里守灵。
供桌上香烛早已熄灭，火盆也有两日没有烧纸了，灵堂上挂着的丧幡随风而动，很是凄凉。
为了避免多生事端，刘夫人依然穿着朴素，头上佩着白花。
林夜行看了一圈，取出一张符，隔空抛出，抛出的符纸在空中发生自燃。
翻涌出一股邪煞之气。
“不好。”
林夜行迅速转身，石微蓝已经拉着刘夫人跑到了外面。
一个前空翻，林夜行直接落到灵堂外的空地上。
甫一落地，只听背后传来一声爆鸣。
“砰！”灵堂的棺木应声裂开，棺盖飞出。
石微蓝施以巧劲推开刘夫人，手一抬，直接将棺盖在空中碾碎，化为粉末随风而散。
林夜行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好恶毒的风水局。活人在这里面待上七日，哪里还有活路。”
“棺中尸首被盗，恐怕是这背后之人生怕浪费了这处积攒的血气，才会出手把尸首偷走。”
“刘夫人，你速去准备一只大公鸡。我要用鸡冠血在家中布下法阵，你家大宝怕是已经被当做祭品献祭出去了。等到员外头七回魂，第一个要找的就是她。”
“！”刘夫人丢下一句，“我这就去！”
刘夫人走后，林夜行这才流露出些许沮丧，“阿蓝，我们可能要再待上一段时日了。”
石微蓝正低头替她整理衣服，抚平衣角，冲她一笑道，“没关系，我不讨厌这个地方。”
“我原本以为只是普通的惊噩之症，导致小朋友魂魄不稳，才会被孤魂野鬼钻了空子。”
“如果这一切都是人为的，那这个人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林夜行很是困惑。
石微蓝鲜少见到她这一面，忍不住多看几眼，安慰道，“作恶的人是没什么道理可讲的。”
世间恶人常有，如林夜行这般品性良好的人，才是凤毛麟角。
“好人会变坏，曾经恩爱的夫妻也会变得面目可憎。说不定，有朝一日，你会看见我就烦……”
“不会的。”林夜行皱眉。
原本只是随口乱说的石微蓝闻言一愣，定定地看向她。
墨色的眼里映着石微蓝的身影，“不会的。”林夜行轻声重复道。
“我只是……开个玩笑……”石微蓝呐呐开口道，在那样细腻认真的目光中，她的声音越来越低。
“嗯。”林夜行应了她一声，直直看向她眼底，稳稳接住了她的情绪，“我只是想告诉你，不会有那么一天的。”
林夜行很喜欢石微蓝那双眼睛，虽然被金蚕蛊浸染，但却带着石微蓝独有的精神气。
琥珀色的眼睛里流光溢彩，如同一个五光十色的梦。
4是绝对遭不住0这种性格的人的……（摊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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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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