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微蓝赶回苗谷时,苗王的灵柩已经在灵堂停了五天了,她换了孝服,跪在苗王灵前守灵。
如此又过了两天,等到停灵七日后,才能下葬。
唢呐的声音传了很远,石微蓝在衣服外面套上孝布,往林夜行腰间也系了一根,金蚕更是不用说,她皱巴着一张脸,却迫于石微蓝的冷脸,不敢大声嚷嚷,只能小声嘀咕。
金蚕蛊喜蜀锦,这只修炼出人形的蛊王自然不例外,粗糙的麻布将她白嫩的肌肤划出一道道红痕,看上去颇为触目惊心。
石微蓝只是瞥了一眼,冷冷地丢给金蚕一个眼神,颇有几分林夜行的神态。
金蚕蛊皮糙肉厚,恢复能力强,只要营养跟得上,怎么都死不了,哪是区区一件麻布白衣能够轻易弄伤的。
金蚕扁了扁嘴,不再装腔作势,用衣服掩去身上的红印子。
黄色的冥币飘飘洒洒,为送葬队伍铺出一条路,八个姑娘用圆木棕绳将厚重的棺木抬起,旁边另有八个姑娘在随时准备换人。
灵柩一起,直到落葬的位置为止,中途全程不得落地。
若是一定要暂时停放,需得在地上架上两条长板凳,然后将棺木停在板凳上。
到了事先准备好的墓穴,圣女着盛装,手掐鸡冠血,开始暖穴。
王储捧着灵位呆呆地站立在一旁,石微蓝有些理解她的感受,毕竟……她也才刚刚经历过同样的事情。
圣女唱完祝词,抬柩的“八仙”拽着棕绳四平八稳地徐徐放下。
“阿娘——”
王储抱着灵位先跪,石微蓝被那声哭嚎激的鼻子一酸,低头跟着王储跪下。
送行队伍乌泱泱的跪了一地,林夜行在一旁的树下远远的站着,任凭清晨的凉风吹动她的衣摆。
金蚕站在她的身边,伸出小手拽住林夜行的袖口,这个习惯倒是跟石微蓝如出一辙。
大风吹的引路幡哗哗作响,压抑的哭声从队伍最前方炸开,迅速往外蔓延。
百人齐哭的场景过于心酸,苗谷失去的不只是苗王,还有十几个死于疫病的姐妹。
她们死后尸首无法带回,王储只能强忍悲痛就地火葬,再将她们的灵骨带回,于祠堂供奉,等到过完七七四十九天后再入土为安。
送完苗王后,石微蓝去了一趟祠堂,林夜行、金蚕寸步不离的跟着她。石微蓝看着那一个个字迹清晰的名字,沉默地点燃了线香。
拜到最后一个的时候,熟悉的龙正月三字映入眼帘,石微蓝颤了颤,线香的灰抖落到她的手上,给她带去阵阵灼烧感。
圣女见状,上前几步,扶住石微蓝拿香的手,稳稳往香炉里上香。
石微蓝精神恍惚,嘴唇轻动,不自觉喊道:“阿夜……”
闻言,圣女身形一顿,她牵着小脸煞白的石微蓝往外走,路上碰到的姑娘们看见她们纷纷停下脚步,低头朝她们行礼。
圣女一一点头回礼,石微蓝精神恍惚的被她牵着往外走,丝毫没有察觉姑娘们看她的复杂眼神。
-
苗谷,议事厅。
王储重孝未除,她端坐在主座上,苗谷颇具声望的长老们在厅内争论不休。
“如今苗王作古,王储自当继位。”一个长老下了结论,其余长老闻言频频点头,对此并无异议。
“本该如此!”
“我也没有意见,若不是当初为了出谷平乱,王储早该继位了。可怜我那老姐姐顶着一把老骨头,在苗王位置上操劳了这么久……”那老妇人说着说着,便忍不住呜咽出声。
“好了好了,到了我们这把岁数,都是过一天少一天,不要再哭了!”
“是啊,你别等下又招的小桑乌跟你一起哭!她才在老姐姐灵前守了七天七夜,那小脸白的都可以拿去刷墙了!”
听着左右两旁的姐妹们出声劝慰,老妇人勉强收住眼泪,往主座一看。
王储的面色十分不好,明显一副强撑着一口气的样子。
老妇人看了一眼便忍不住有些担心,毕竟这可是她们苗谷的独苗苗了,“小桑乌,你让代蓝瞧过没有?该怎么补就怎么补,要是缺什么药材啊,你让她直接上我们屋里拿。”
王储姓蓝,名桑乌,虽然她已年至半百,但在这一屋子与母亲一辈的姐妹们眼里,依然是那个需要她们关怀的小孩。
蓝桑乌脸上勉强撑起一个笑,道:“我没事,已经请代蓝看过了,休息一段时间就好了。”
“那就好。”老妇人放下心来,焦急的身子往椅背上一靠,抬眼扫了一圈,道:“对了,圣女呢?今天这场会议她怎么不在?”
“她一会过来,我有事交给她去办了。”
“一会过来?”另一位长老有些不解,“我们这边都商量好了,她还过来干什么?”
蓝桑乌右手握拳抵在唇边,低低地咳嗽了两声。听见她有些发闷的咳嗽声,一名擅长医理的长老不由蹙起了眉头。
“今日请诸位长老过来,是想确定好下一任苗王的人选。”
此话一出,安静的议事厅瞬间炸开了锅。
有长老以为蓝桑乌此言,是想过继,火急火燎地开口反驳道:“自古以来,苗王一直只出于蓝氏。我们虽不是外面那些老古董,但祖制不可违!若是你想过继,我们是万万不会同意的。”
“是啊,圣女之位可以选拔,但苗王不行啊!王储,还请三思!”
“你还年轻,下一任的事情不必那么着急!”
“没错,我们全都是站在你这一边的,必然不会像外面那些老古董一样,盯着苗王那些个情爱之事不放。”
蓝桑乌刚起了头,便被左右长老们密集的劝告包围了,她从座位站了起来,道:“我意已决,而且也已经有属意的人选了。”
各长老闻言面面相觑,领头的一名出声试探道:“不知王储属意何人?可否请来让我们一起看看?”
蓝桑乌看着门口出现的人影,脸上紧绷的神情变得放松,笑着朝来人招招手道:“阿蓝,过来我身边。”
场面瞬间安静下来,一根针掉在地上也能听得见,刚被圣女带到这里的石微蓝头脑一片空白,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她身上。
石微蓝一头雾水,下意识看了一眼站在身旁的圣女。
圣女朝她露出一抹安抚的笑意,轻轻推了她一下,示意她过去。
石微蓝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回头看向背对着议事厅站在最前方的王储。
王储脸上带笑,眼里含着期望。石微蓝抿了抿嘴,终究不忍让她失望,抬步朝她走去。
等到石微蓝在王储身旁站定,目瞪口呆的长老们才反应过——
“不……不行!我不同意!”
“我也不同意!”
蓝桑乌并不气馁,她上前一步,将石微蓝护在身后:“此事我与圣女早已商议过了,今日早上在阿娘墓前,我们也征求过阿娘的意见了,卦象显示她同意。”
“我不同意!她算苗谷什么人?怎么能继承王位呢?”
蓝桑乌寸步不让:“她唤我阿娘为母姥,是我们蓝家的孩子。”
厅里瞬间炸开了锅,圣女嘴角抽搐,心惊胆跳地看着被气得摇头蹬腿的长老们,生怕把厅里那堆老人家给气坏几个。
从头到尾只有那名擅长医理的长老一声不吭,她的脸上虽然也带着一丝不赞同,但却不像其余长老那样张口闭口都是不同意。
“这丫头我知道,可她不是就相的女儿吗?”
“就相女儿?就相有女儿?不是儿子吗?”
“哎呀,你消息落后了,当年就相的孩子就是女儿,那个儿子是叛徒为了偷就相女儿拿来顶包的。”
“噢!原来是这样!怪不得,我就说嘛,就相作为前圣女,是我们苗谷除了始祖外最有天赋的蛊师!她的孩子怎么可能那么草包,污浊不堪,简直烂泥扶不上墙!”
“不过,就算她是就相的孩子也不行啊。若是这孩子有天赋,可以继任下一任圣女嘛,但是苗王那是万万不可啊!”
石微蓝全程听得云里雾里,她忍了又忍,终于还是在看到王储苍白的面色后将反驳的话语咽了回去。
她虽然气恼王储不与她商量,便要将她塞上王位,但也没办法在这样的场合下公然拆王储煞费苦心搭好的台子。
“诸位长老且听我一言。”王储咳嗽几声,抬手示意大家安静,“巫蛊起源于远古,后来始祖将蛊术一门单拎出来,定下传女不传男的规矩。从远古至今,经过无数朝代更迭,许多术法都失传了,唯有我们蛊术传承至今,这些全都是历代苗王长老圣女以及苗谷千千万万的姑娘们共同努力的结果。”
长老们听得频频点头,却也知道王储意不在此,果不其然,王储下一句便是转折——
“诸位长老莫不是忘了,教习我们蛊术的那位始祖姓林,不是姓蓝,也不是姓石。”
“王储,我们知道你的意思,但是这样一来,恐生祸端啊!”
“当初苗王之位之所以会定下血脉相传这样的规矩,就是害怕因为这个位置导致其余人生出不该有的心思引发祸端。”
“我们苗谷自避世后,一直在修生养息,若是再来一次内乱,恐怕……恐怕再难喘息了!请王储三思!”
“请王储三思!”
众长老齐声道。
唯有那名擅长医理的长老看着面色惨白的王储欲言又止,没有出言相逼。
圣女看着满厅俯首行礼的长老,便知这事悬了。她看着王储,轻轻摇了摇头。
王储看着满厅朝她低头行礼的长老们心里也不好受,这里的长老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她阿娘那辈的,本该在家中颐养天年的岁数还要被拉出来干活。
她们全都不年轻了,满头华发,走路也有些颤颤巍巍,更有甚者,只能依靠拄拐慢慢行走。
石微蓝默默走到王储身边,不发一言,她依然气恼王储的行为,却也不会让她一人面对。
王储偏过头,朝她笑笑。石微蓝默默地看了她一眼,根本笑不出来。
王储深吸一口气,刚想说此事容后再议。
外面突然传来一阵阵嘈杂的声音,还不待王储出声询问,便见石微蓝面色一变,嘴角溢出鲜血,捂着胸口就往下倒。
蓝姐被金蚕蛊偷家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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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传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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