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平日里像老虎一样威风凛凛的龚丞龚三爷到底还是灰溜溜地回去了。龚丞刚一到自己的安青公馆,还没在他那真皮沙发上好好坐下。就听到一人的声音说道:“悬崖好跳吗?”龚丞眼睛都没睁开,先让自己躺在沙发上半靠着,此刻他脚上手上都被包着,也确实是不能够再多做动弹。龚丞被这样冷嘲了一番,他倒是脸上一点怒色都没有,只是不冷不热地回答了一声:“这感觉真不错。”
“你就是嘴硬。”
那人走过来,在龚丞旁边的沙发上坐下来。龚丞睁开眼睛来,果然见了林志学还待在这里。龚丞出去了半天,差点要了半条命,龚丞还真没想到林志学没走。于是龚丞就与林志学说道:“你怎么还在这。”龚丞的语气中稍微有些不耐烦,到底还是将自己内心深处的那点烦躁给翻涌起来,从而发泄在林志学的身上。林志学说:“你被人暗杀了,关我什么事,你少朝我发脾气。”
龚丞哼了一声,没有再说话了。他继续闭着眼睛,一副悉听尊便的模样。林志学才说道:“我这不是在你这里等着审问的结果吗?我不拿到结果回去,我恐怕要被臭骂一顿。”
龚丞说:“所以呢,你现在坐在这里是已经拿到结果了?”龚丞到底还是对所谓的审问比较在意,这也是龚丞要赶着回来的原因之一。没想到林志学告诉龚丞的是:“很遗憾,人死了。”
林志学这轻飘飘的语言传递过来,却让靠在沙发上的龚丞猛然地睁开眼睛。他的眼睛之中所传递出来的,便是一种尚未来得及收敛的冷漠与狠厉之色。这副神色倒是比龚丞灰溜溜回来时,神气严肃多了。龚丞并没有坐直身体,他的手指轻轻敲击在沙发扶手之上,他似乎在思考。而林志学也不再说话,甚至他看起来甚是悠闲,他正在剥着葡萄皮等着龚丞回话。半晌,在这寂静中,林志学吃葡萄而咂摸嘴巴的声音传来。直至林志学的面前已经堆了一小堆葡萄皮,龚丞才说:“怎么死的?”
“说是用刑过量,就死了。”林志学说:“他们说他们用的刑是普通男子完全承受得起的,不知道为什么就死了。那两个人吓得要命,吓得都快哭了,要以死明志呢。”
龚丞冷冷说了一声:“以死明志?那怎么还没死?”
林志学说:“那两人你认识的,是之前就跟在你身边的韩三和叶俊雄。你觉得他们会偷偷将那个人弄死吗?”
以前龚丞还能够说一句不会,现在,龚丞被这内奸弄得头疼,遇见谁都草木皆兵。面对林志学这一声,龚丞说了一句:“说不定。”林志学一听龚丞这话,立即吓了一跳说:“这两人你也怀疑,那还有你不怀疑的吗?你不会连我都怀疑吧。再这样怀疑下去,你身边可就没什么亲信了。到时候你孤立无援,我看你怎么办。他们这次这样一次次搞你心态,要让你的势力分崩离析。你这就是完全中计了。”
龚丞一把拽过自己身边的靠枕砸在林志学的身上。“那你说,怎么办?我问你怎么办?”
林志学笑嘻嘻地将身上的靠枕拿开,林志学说:“自然是赶紧找内奸。”
“那你说怎么找?怎么找?我刚给这边打电话透露了我在哪,那边消息更快,知道我身边没人,直接就找了人杀手来杀我。你说我这公馆里还有能够相信的人吗?我恐怕早已经四面楚歌了!你不是让我当缩头乌龟吗?我当!我当!行了吧!”
看现在龚丞这状态,身上惨兮兮地挂在绷带与血色,头发乱糟糟,衣服也是凌乱得很。自从龚丞成为港城的龙头老大之后,龚丞就格外在意自己的外在形象了。哪里会像现在这样,看起来着实可怜。之前还气宇轩昂地说要去跳悬崖,此刻还真的是去跳了悬崖回来,就变成这副样子。看来确实是意识到现在的状况难以处理。
龚丞这样发了一会儿疯,随后他随手捞了一本桌子上的杂志,随便翻开,但其实上他所有的注意力并未在上面。只听他又说:“内奸离我们太近了。恐怕已经在我身边潜伏了多年。不彻底根除是完全没办法的。我现在伤了,累了,你与我之间意见不合,你我大吵一架,分道扬镳。之后你在外面看着动向。”
林志学继续剥着葡萄说:“知道了。知道了。”
龚丞见他半死不活地答应两声,也就没再管他。他将视线落在自己手中的杂志上,龚丞才发现这杂志是杨东报社的杂志《写予》。之前为了监视杨东报社,龚丞确实是没少让人给买来。现在竟然还是在送过来,不过之前一直都不是龚丞看,此刻他只能在这公馆里装病号,实在是无事可做,便看了两行。没想到所看的,就是柳玉堂在其中所写的一篇文章。
一篇比较常见的散文,不过柳玉堂的文字向来极为优美,一下子将龚丞的注意力攫去了。柳玉堂写的是他雨天出门去吃了一碗面的所见所闻。清凛的街衢小道,零落檐下雨珠,伞面沉闷雨击之声,任何东西都被他写得美丽而又幽静。其中仅仅是一碗简单的素面,却被柳玉堂写得比那山珍海味还要美味,漂浮在汤面上的油沫,浓郁微白的骨汤,甜脆可口的青菜以及香辣十足的调味,都被描写得生动如画,被他写成在阴冷的梅雨季节一捧可口美味、温暖怡人的火簇。
最后,柳玉堂在末位以此结尾:【梅雨之际,一碗清汤素面,加上一人坐于对面,温雾袅袅,不说一言,却是无上之喜。只因——面君千斛喜,解我百日愁。】
龚丞随便又翻了翻,没见其中还有柳玉堂的作品了。龚丞兴致缺缺地随意翻看了些许,就又听闻林志学问了一句:“你之前出门,是去瞧柳玉堂了?”
龚丞懒洋洋回答了一声:“嗯。”
“可有何进展?”
“看不出来是不是他干的。”
“但恐怕内奸之事,他是知晓的。”
“我知道。”
林志学拍了拍手站了起来,他与龚丞说道:“行,我们聊完了。这出戏我们什么时候开始?”
龚丞听他的声音,抬起眸来看了看那桌子上的一大堆葡萄皮。龚丞说:“你家里是没有葡萄是吧。”
林志学笑道:“自然是没有三爷家的可口。”
龚丞说道:“滚。”但想想外面应该有人在听着,于是便扯开了嗓子,将自己手里那本杂志扔到林志学的身上说了一句:“滚!爱滚哪去滚哪去!爱去哪里吃就去哪里吃!你少在这里与我聒噪!这段时间你少来找我。你如此异心,还不早点死了为好?!”
林志学装模作样和龚丞演了一会儿后出去了。龚丞吼了这么一嗓子,靠在沙发上,有些头疼,最后闭起眼睛来打算休憩一会儿。
但是龚丞一闭上眼睛,就想起柳玉堂的模样来。照理说,龚丞之前虽然未见过柳玉堂,但所见到过的美人倒是不少,闭起眼睛后,却不知为何,所浮现的就是柳玉堂的模样。或许是之前被柳玉堂气的,又或许是刚才在那杂志上看见的文章致使的。龚丞闭上眼睛,所见到的就是柳玉堂去吃面的模样。柳玉堂的文字,近乎与他本人一样,又美又雅,一眼看过去,便能够客观体会到他本人的如此气韵了。龚丞在他的文字里,见到了柳玉堂。他在文章中写道,他在那梅雨季稍微有些困倦,近乎要在桌前盹住了。正巧雨势已小,腹中空空,便撑着伞出了门去。
龚丞按照他所写的街道而想去,其中所描写的任何一点的细节都在眼前历历在目。龚丞正疑惑自己为何会比那条街如此熟悉,仔细一想,原来好像那一个雨天,龚丞确实出门过。
那日他是因为庄子里的生意出门的。他那次庄生意谈得不好,他便让白逸停了车在路上,寻找了一个还算僻静的地方坐着。他开了车窗,稍微感觉到那细密的雨丝飘散进来,清凉地落在他的面颊之上。让他内心里的怒气稍微散了几分。另外一边是港城的阳宁河,雨滴滴落在那河面上,敲打在青石板的道路上,都呈现了一片极为幽静安心的声响。他在那里聆听这些声响,原来在街道的尽头有一家面馆,而那时,柳玉堂正坐在里面吃面。
柳玉堂已然不是第一次见龚丞了,龚丞倒是今日才见了柳玉堂。
不过龚丞在这柳玉堂细密的文字中,稍微察觉了柳玉堂心情当中那几分闲适愉悦,原先还没读到末尾,只觉得是柳玉堂的一篇悠闲散文罢了。此刻想起最后一句,不知道为何他吃面吃着,便想起人来,想起人来,就万分欢喜,解了百日愁。再一琢磨之前他的文字,在其中似乎蕴藏着几分缱绻之意。
龚丞不知怎么了,脑中有一个极为荒唐的想法。不过又被龚丞极力压下去了,他只觉得,自己真是被柳玉堂闹得神志不清。他打算好好休息几日,不见那柳玉堂了。连听也听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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