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不可察叹了口气。
“就因为余珺彦叫了我一声小初?”她一把拉过他的手,“他那么老,叫就叫呗,你跟他计较什么。”
“我不是计较他。”
“你是计较我。”小初直直看着他的眼睛,呼吸都是浓浓的酒气,“你想控制我,只按照你的喜好交朋友,甚至于,最好不要交朋友,尤其异性朋友。你想要一个沉溺式和你谈恋爱,所有一切都围着你转的人,有点小个性,但本质上要依附你崇拜你,你从小到大的骄傲和优越感,不允许你接受有人不把你放在第一位,是吧?”
余萧弋身形一晃,仿佛被漫天箭矢射中,每一寸皮肤都在流血,他双目开始变得空洞,连呼吸都变得艰难,怔了好半晌,他才问,声音甚至不像是从他胸腔里发出的,“我在你心里竟是这种人?”
小初松开他的手,心里蓦地难受起来,她也不想两人变成这样,“你把我当成你和余珺彦从小到大竞争的筹码,因为是他,所以格外在意,但我不是筹码,我只是我自己,你们之间的事情,与我无关。”
余萧弋嘴角勾出一朵笑来,“OK。”
然后他看了看前面余珺彦和杨敏之的身影,“所以,你确定要和他们一块到海上玩吗?”
小初说:“当然。”又问他,“你呢?”
听他的话,是想把她一个人丢在这,是吗?
她抬头看了看天,忽然觉得很没意思,不知怎么就来了那么一句,“你要是觉得两人相处不舒服,我们就暂停好了。”
余萧弋忽地看向她,心上顿时破了个洞,空得他甚至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站在这里的实感,“你要分手吗?”
小初咬唇,努力不让从胸腔升腾而起的那股酸涩真的变成眼泪落在他眼底,“我没说分手,但大家确实需要冷静冷静。”
余萧弋说:“我不分手。”
小初口不择言,“你要么就去找个满心满眼都是你的女朋友试试,凭你余公子,想找个那样的不难。是我方太初让你失望了,我的生活真的很忙,不想再花时间猜人心。”
余萧弋只定定地看着她,似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说完这番话,小初就朝余家的私人泊位大步走去,也没管他在后面跟没跟上来。
杨敏之已在甲板上。
余珺彦也正准备登船。
小初向他伸出手,“麻烦,扶我一下,我现在脑子很乱,怕掉水里。”
余珺彦若有所思看她一眼,又看了看她身后,疑惑道:“怎么了?”
小初说:“你别管。”
“我来。”余萧弋的声音突然出现。
小初倏地回过头去。
竟然真的是他。
在她的怔愣中,他已登上舷梯,向她伸出手,“来,把手给我。”
四目相对的瞬间,小初的眼泪几乎就已忍不住了,但碍于杨敏之也正已审视的目光看着她,她还是忍住了,也没过多犹豫,就那么就着他的手,轻轻迈步上了船。
他的手很冰,尽管距离上一次牵他也没过去几分钟,但还是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上了船,她就垂眸收回了手。
很快,一行人就朝海上进发而去。
余家这艘私人游艇据说是前两年刚定制的最新款,因此无论船型还是内部布局看着都非常时尚和现代。
四层甲板,空间超大,全船配备智能系统,顶层还有个全透明的游泳池。主沙龙更是很特别的不对称设计,以至于船开到海中央时,打开与沙发相对的电动感应门,就是一个直接悬于海面上方的全景露台,视觉享受无法用语言形容。
主沙龙面积很大,小初粗粗估计,应该能容三四十人一起在此狂欢。
这么一个适合狂欢的场景,四个人却似各怀心事,始终没有人说话。
不知道的还以为四个人都在失恋。
香槟被余珺彦和杨敏之喝去了一半,小初也喝了大半杯,只有余萧弋一人滴酒未沾。
窗外的海水呈现着美丽的钴蓝色,小初知道,这是得益于今天异常美丽的天气,天蓝,海才会蓝,海本来就是天空的一面镜子。
而现在,她心情不好,这么好的景色落在她眼底,也成了灰蒙蒙的一片,她的心情,又岂不是这个世界的一面镜子呢。
“下次要多叫些人出来玩,大家一起喝酒聊天彻夜跳舞才开心,只可惜,我大多玩得来的朋友都不在香港,这次回来,我本来也只是想陪妹妹好好过个生日而已。谁想到……”杨敏之手扶着栏杆,看了一会外面的天与海,突然回眸朝余珺彦一笑。
她的眼睛极美,双眼皮深邃,睫毛纤长,却不知怎么只让人感到冷艳与危险,目光掠过小初时那短短两三秒,眼底的凝视就让她的酒意醒了大半。
仿佛一条美女蛇,明明看着你的时候在笑,可说不定那一瞬,她就要扑上来缠住你的脖子,将你毫不留情地绞杀了。
小初眯了眯眸子,伸手从果盘里捡了颗车厘子,感受了一下那个血浆一样的汁液在口腔里爆开的感觉。
她咬得丝毫没有留情,一点点汁水顺着嘴角流下来,她笑笑,正要用拇指去抿,不想一张洁白的纸巾已经随着一只修长的手到了面前。
“谢谢。”她没抬头去看他的眼睛。
就是怕自己的理智再次在他深情中沉沦。
继而又忘了前面在吵什么。
“那看来,你们姐妹感情很好。”余珺彦微微扬了扬下巴,“我记得,她应该小你几岁吧?”
“和Theo同年。”杨敏之红唇微启,突然看向余萧弋,“我记得你们从小关系就一向要好的,之前同在一间学校,还经常凑在一块做功课,怎么突然就疏远了?”
小初眼睫一跳,手上的动作却没停,又闲闲捡了颗车厘子放进了嘴里。
余珺彦转眸看了她一眼,突然笑道:“你喜欢吃这个?”
小初点点头,用力驱赶着脑子里的混沌,“喝酒喝得口渴,这个很又冰又甜,很爽口。”
“当然爽口,我特地交代他们提前用冰水浸过的。”
“原来如此。”小初说,“我差点直接管你要冰块了。”她不止是渴,而是心里又燥又烦。
“那你别喝酒了。”余珺彦起身,“薄荷冰柠茶喝吗?”
小初笑,“好啊,那麻烦你了。”
原来是从小的交情,只是后面才疏远的,她突然有点不想坐在这听他的罗曼史了。
余珺彦眨眨眼,“我说了我照顾你是应该的。”然后又加了句,“爷爷特地交代的。”
耳边突然传来一声轻笑。
小初不确定,微微侧眸过去。
然后果然发现是余萧弋在笑,而且笑得很荒诞,似是正在经历什么令人发笑的事。
“是从小关系就很好。”他也学她,指尖拈着一颗冰车厘子,像拈着一朵花,下一秒汁水就在他的指尖爆开来,“那时候不止她,我们一班朋友,包括铭仔他们,确实每天都混迹在一起。至于为什么单单和杨敏中疏远了,那是因为她中学时候给我写了情书啊,大嫂你有所不知,我这人对自己不喜欢的人,就是这样的,宁愿朋友都不做,也不想给人什么错误信号。感情这种事,还是边界感强点比较好,似是而非,最是伤人伤己。”
小初慢了几个拍子的思维,反应了好一会,才理解他在说什么。
一颗车厘子滚到了脚下。
杨敏之静静看了他几眼,挑了挑眉,“想不到你这么直白。”
“跟她学的。”余萧弋一把扯过小初的手,“情侣之间口水吃多了是这样的。”然后他笑,笑得掌控感十足,“你醉了,我带你去主卧休息。”
“没有的事。”小初猝不及防,差点直接跌进他怀里。
他俯身,与她对视,却又让人看不懂他眼中情绪,“乖,哥和女朋友也需要私人空间,我们一直在这里,不太礼貌。”
小初咬唇,没说话。
余珺彦端着杯柠檬水走了进来,奇怪地看了两人一眼,“怎么,不喝了吗?”
余萧弋笑,“喝啊,给我就好。”
余珺彦递给他,眼神却在无声问小初,“没事吧?”
小初没给他回应,脑子里仍在想着余萧弋刚刚那番讽刺十足的话。
余萧弋捕捉到他那个眼神,无意识地摸了摸衣服衣摆的边缘,直至指腹传来粗粝的触感,他才反应过来,他在害怕。从小到大,只有最紧张和不安的时候,他才会做出这个动作。
余珺彦已经给了他无法消解的危机感。
刚刚在会所大厅,他其实早就从卫生间出来了,远远的,他看得很清楚,方太初在他身边极为放松,两人聊天时的肢体和神情,更是有种无需多言的信任和默契。
他们根本就没有她说的什么……不熟。
“麻烦,哥,再让人给我们送些水果,水,还有冰块。”余萧弋勾着唇,指了指上层甲板,“还有,上面的日光浴区是整艘船最精致和私密的,非常适合你和杨小姐,你放心,我们绝不会上去打扰,enjoy。”
余珺彦蹙眉,淡淡看他一眼,“管好你自己就好。”
游艇上的主卧非常大,也非常漂亮,堪比绮丽的海景房,透过一整面的透明玻璃窗,外面正是无垠的大海。
小初的目光只在海平面上停留了片刻,就落在了那张足有两米宽的双人大床上,随后她就像被烫了似的,赶紧又别开视线,可下一秒,窗帘就缓缓合上了。
大海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昏暗幽闭空间。
身后又传来落锁的声音,小初紧张地吞了吞口水,倏地转过身去,果然是他,按动了墙上的窗帘遥控器。
“你干嘛?”她防备地退后半步。
“什么干嘛?”余萧弋被她防备的眼神和动作刺得几乎没把手里的托盘失手掉到地上去。
他们兜兜转转,怎么又回到陌生了?
他把托盘放到茶几上,收回手,又摩挲了好几下衣服的边缘才稳住心神,过来拉她,“来,洗手。”
小初躲开,自行走向卫生间,“我自己会洗。”
余萧弋叹口气,也跟了上来。
卫生间面积不算大,两人的身体不可避免地挨在了一起。洗手台前的镜子光亮如新,照得人心事无所遁形,小初不敢抬头。
“洗手液在这。”余萧弋将手放在自动洗手液器下,任丰盈的泡沫落在掌心。
然后下一秒,他就把泡沫都抹在了她的手上,笑笑,“先给你。”
小初眼睫一跳,被他触碰的皮肤迅速变红,升温,船体不知因为什么剧烈一晃,她失去平衡,他也是,两个身体像同频的不倒翁一样,倒向一边,又倒回来,惊慌中也不知是谁先动的手,总之待回过神来,两只沾满泡沫的手就已经紧紧抓在一起了。
镜子里的两个人都有些怔愣,再看向对方眼睛就慢慢红了。
小初挣扎了一下想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但没成功。
余萧弋唇角勾起一个弧度,“你看,连老天都在帮我们。”
小初淡淡的,“我只想洗手。”
“这个好办。”
他弯起唇角,用另一手打开了水龙头的水,然后牵着她一起,任那个温热的水流将她和他包裹在一起。
很多不该有的回忆偏在这会儿涌了上来,小初的耳垂顿时变成了淡粉色。
洗手液里似乎含了什么花香调的精油,充斥在鼻端有种暧昧的甜。
“够了。”小初的声音快低哑得不行,谁家好人洗手四只手揉搓得这么暧昧缠绵?
他故意的吧?
“我不分手。”余萧弋将两人手上的泡沫冲干净,又从电热毛巾架上取下毛巾将她热烘烘地包裹在里面,人却已经紧张到发抖,“我知道你方太初向来是洒脱的人,但能不能不要就这么轻轻把我放下,之前那一个月彻底失去你音讯的日子,我这辈子也就只能抗那一次了。”
“你痴线啊。”小初反用毛巾将他的手裹住,“我只是说冷静冷静,什么时候说分手了?”
“真的吗?”余萧弋一把将她横着抱起,在她的惊呼声中,已经将她放在柔软舒适的床品上整个人覆了上来。
小初愕然,用力推他,“余萧弋,刚刚那半杯香槟正在上头,我现在不是很清醒,你不是不碰不清醒的人吗?”
他低头,一遍遍吻她的额头,眼睛,脸颊,唇角,没有太多涌动的**,都是失而复得的欣喜和委屈,眼泪一滴滴地落下来,小初迷蒙地尝了尝,是咸的。
他哭的样子很破碎,也很深情,好看得简直让人不知还把目光放在哪里,她想抱住他安慰,私心里却又莫名想看他多哭一会儿,她觉得自己快被扯碎了。
酒精在试图控制她的感官。
又抱了一会儿后,两人都有点受不住了,连鼻息都是潮热的。
“我渴。”小初的目光逐渐迷蒙,“哥哥,给我水喝。”
“好。”余萧弋吞了吞口水,尽管很不舍,但还是利落地跳下了地,帮她拿过了那杯冰柠水。
“张嘴。”他沉声命令。
冰凉的杯沿压上来的时候,小初的身体不由自主颤了颤。
头好晕。
尽管很小心,水还是洒了一些到床单上,顺着她的嘴角,旖旎得似是要人命。
“我是不是要发烧?”小初抓住他的袖子,“我想要一块冰,可以吗?”
余萧弋有些犹豫,“会不会太冰了?”
小初的眼皮逐渐沉下来,“下次再不喝这么多酒了,好难受。”
“好。”
到底还是心疼,余萧弋将托盘端到床头柜上,手指拿了块冰放到她唇边,“含着,别不小心吞下去。”
“等下。”小初偏开唇,勾住他衣服下摆,“你要不也陪我睡会儿吧。还有很多话,你等我醒了酒再和你好好说。我知道的,你不是想控制我,只是太想做那个唯一了。那个音箱,我现在没给你,是因为不想提前渲染离别的氛围,我希望我在这这段时间,你每天都是开心的。”
说完这些,她才就着他的手指含住了那块冰。
余萧弋愣住,所有末梢神经都传来了细微的酸涩和痒意,将他笼罩其中。
两人面对面躺了下来。
她满意极了,转而换成摸他的脸,但应是太困了,冰块还未在嘴里完全融化,人就已经睡了过去。
她被冰过的唇色红润异常,嘴角有浅浅的水痕,他实在没忍住冲动,指尖在她唇瓣微张的地方抵了抵。
不知睡了多久,有人来敲门。
余萧弋睡得也正迷糊,还光着脚就下了地。
原来是船员木生,木生的爷爷曾是余家的老佣人,后来为了照顾他们一家的生活,木生就被余绍鸿安排到了船上。
“怎么了?”
“二少爷,你去楼上看看吧,大少爷和杨小姐……吵起来了。”
“什么?”
小初和余萧弋跑到上层甲板的时候余珺彦似是已经挨了一巴掌,半边脸都是红的。
这场面多少有点耐人寻味,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都没有继续往上走。
杨敏之是背对着二人的方向,因此没有注意到他们的到来。
“余珺彦,你是不是不明白什么叫联姻?”杨敏之轻笑,双手微拢挡着海风点燃了一支烟,“联姻就是一桩生意罢了,你当我是在跟你谈感情吗?”
余珺彦瞥了眼杵在台阶上的余萧弋和小初,似笑非笑道,“那我倒没敢奢望杨小姐能对我生出什么感情来,毕竟,你那些赫赫有名的男朋友们,个个都比我年轻,帅,有趣,会提供情绪价值。”
杨敏之饶有兴致地吐了个烟圈,“你放心,既然选择跟你结婚,我就会给你最起码的尊重。同样,也请你谨记你自己的身份,以后就算就着眼泪拌饭吃,你也只能是我杨家的女婿,郭永仁哪怕死而复生一千次,你也休想去参加他的葬礼。离婚也不是不行,但,你必须给我坚持到这单生意做完。我杨敏之很有原则的,你们余家之前几次三番打我们家脸,这笔账,看在钱的份上我都可以不计较,但你以为你是谁啊,我和你订婚的消息全世界现在都知道了,你跟我说你想反悔?你拿我取笑啊?”
余珺彦笑:“可我已经有了喜欢的人了,不想拌着眼泪就饭吃。”
杨敏之轻哼,“那又怎样?”
“这对你不公平。”
“我杨敏之做生意,从来不谈感情。”而后她起身,缓缓走向他,并对着他的脸吐了个烟圈,“你是个聪明人,自然知道,从此以后在余家,我才会是你争夺话事权最有力的筹码,要是没了我,Jeo余啊Jeo余,我是个直接的人,你是不是忘了你的出身?这么多年在余家委屈求全的滋味不太舒服吧,但是从此以后有了我,没有人再敢对你轻言哪怕半句。”
余珺彦挑了挑眉,“听着是很有吸引力,不过恕我直言杨小姐,我还从没有见过你这么自负的人。”
杨敏之单手解开他衬衫上的第三粒扣子,丝毫没有掩饰她骨子里的骄傲,“不然呢?你爷爷今天竟然拿我和内地来的那个暴发户的女儿相提并论,真是好笑。你可知,从1900年开始,我家祖上,就已经是英政府首批特许参与官商合作的商界精英了?我曾祖父进驻立法会的时候,她曾祖父,还在哪座山里吃草根呢吧?Theo选了她还想跟你比?做梦。”
小初蹙了蹙眉,朝余萧弋指了指自己的气得通红的脸,“她是不是在骂我?”
还未等余萧弋回答小初,那边余珺彦就闲闲开了口。
“是吗,我倒是觉得,Theo的眼光不错。”
小初:“??”
大哥,都这会儿了,您就别夸我了,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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