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发圈从江月棠的手腕上滑落,掉在长绒的地毯上,发出的声响微不可闻。
孟长洲的脚步微顿,低头看了一眼,长腿径直跨过,抱着江月棠,朝三楼幽静的走廊走去。
江月棠的额头被压在他胸口,略微的异物感提醒她:万幸,还剩一个。
她的发卡里,藏着一枚窃听器——
落地港岛后,她第一时间布下的隐秘筹码,原本为了以防万一,却没想到,竟真的派上了用场。
即将踏进房门的一瞬,她猛然听见楼下花园里,管家在训斥仆从——
“庭院里那株蓝色的绣球花!怎么被雨潲了?”
“你等着被开除吧!那是孟先生最宝贝的一盆!”
——蓝色的绣球花。
江月棠的眼神一晃。
那曾是她日记里出现过无数次的东西,她买了各种蓝绣球花贴纸、装饰了自己的保温杯、校卡套、笔记本封皮……
她甚至把自己也比成被哥哥救活的绣球花小盆栽。
然而,她后来很快就不喜欢了。因为她偶然间发现,它的花语是:
“冷漠、背叛、见异思迁。”
咔哒一声。
孟长洲的房间落了锁——
后背重重摔在床面上的那一瞬间,她想,如果这是海面就好了。
干脆把自己沉下去,彻底洗净这混乱的前半生……
她和孟长洲之间,从来就没有过“正常”的关系。
年少时,寄养在他家,暗自爱慕,渴望和他暗通款曲;后来,在这个房间里被他一次次占有;
如今,她已经是别人的未婚妻……可他还是把她抱回了这里。
孟长洲又附了上来,单手撑在她身侧,修长的手指抚上她的脸颊,轻轻摩挲了一下她的唇角,声音低沉又缓慢,温柔中带着侵略性——“还没做什么呢,怎么先哭了?”
江月棠没有躲开,反而把声音放得更软,甚至主动用脸颊贴近他的掌心。
“长洲哥哥,别生气了好不好?”
怀中人温顺的模样,让他短暂地迟疑了一瞬。但很快,双眸便填满了欣喜:“想通了?”
江月棠轻轻点头。
她刚要下意识抬手将碎发挽至耳后,就强行克制住了这个心虚的习惯。她努力让自己维持着温顺的模样。
她知道,孟长洲向来敏锐,要想骗过他,就不能有一丝破绽。
江月棠假装自己还是那个,无比渴望和他谈正常恋爱的小姑娘:“哥哥会跟我公开吗?“
她的声音轻轻的,像是撒娇,又像是试探。
“会。” 孟长洲回答得斩钉截铁。
她曾经多么想听到这个答案……
但太迟了,现在他的许诺——对她来说,只是继续套话的机会。
江月棠问:“不用担心继母陈阿姨,还有孟麟洲弟弟吗?他们母子俩……”
孟长洲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缓缓地将手指扣住她的腕骨:“突然这么关心孟麟洲?”
他嗤笑了一声,低头看着她,嗓音压得更低了些:“你想做我弟媳?”
江月棠心跳瞬间漏了一拍,赶紧解释:“没……没有。”
孟长洲没再压着她。
男人侧身躺在一边,单手撑着头,动作随意,目光懒懒地落在她脸上。
如果不是眼神还带着一点玩味,简直就像回到了少年时,陪着妹妹看书、聊天的样子。
孟长洲漫不经心地开口,像在说一件寻常琐事:“你刚回港岛,还不清楚。继母陈女士,现在已经不是孟家人了。”
“什么?”江月棠不可置信。
孟长洲的目光淡淡扫过她的脸,似乎对她的反应早有预料:“记不记得,你当初求她借钱的时候。她带你去了几个宴会……其实是想……”他微微停顿了一下,“让你陪酒?”
江月棠指尖一僵,孟长洲是怎么知道的?
“……你小时候,偷偷躲在书房哭,我问你怎么了,你只扑进我怀里,泪眼汪汪的,什么话也不说。”
他嗓音低低的,像带着遥远的回忆,“你那时候不还纳闷儿吗?为什么我一下就能猜到,是继母让你受了委屈……因为那种招数,她早就在我身上用过。”
江月棠睫毛微颤,心口猛地收紧了一瞬。
孟长洲……他原来也经历过吗?
孟长洲刻意把话题引向少年时的记忆,试图将空气里盘旋的沉闷气息变轻松一些。
只是——
他的人生,好像从未有过真正的轻松。
继母生的弟弟孟麟洲,才是孟父最喜欢的小儿子,是他亲自培养的真正继承人。
而孟长洲呢?他从小得到的,就只有表面上的器重。
在孟父的眼里,孟长洲只是“耗材”、“白手套”、被用来铺路的“垫脚石”。
“其实我17岁的时候,就偷偷调查,拿到了她的把柄。”
孟长洲忽然换了个语调,“只不过……为了彻底一招制敌,把她和孟麟洲连根拔起,我又等了17年。”
江月棠屏住了呼吸。
17年。
他等了17年,布了17年的局,只为在合适的时间,将这两人彻底斩草除根。
她一向知道孟长洲心思深沉,可从没想过,他竟然可以隐忍到这种地步。
那么,如果被他发现,她即将的背叛……他会如何报复呢?
孟长洲俯身过来,靠她更近了些,嗓音低沉,指腹漫不经心地拨开她额前的碎发,像是一定要看清她的眼神:
“如果不想办法,我一生都只会是个工具。要眼睁睁看着自己,和我心爱的一切,都失之交臂……”
江月棠的手指微微收紧。
一瞬间,她有些想不清楚,眼前这个人到底是温柔护着她的哥哥,还是个把一切玩弄于股掌的‘疯子’。
江月棠见他眉心紧皱,重重闭了下眼。
她知道,这又是他戴眼镜太久引起的偏头痛。
她不该问的,不该关心的……可还是忍不住,她抬起手,轻轻拂过他紧锁的眉心。
声音比她自己预想的更轻:“哥哥……疼吗?”
此刻的怜惜,有几分真呢?连江月棠自己都搞不清。好像只要跟孟长洲有关,她的爱与恨就再难分明。
距离很近,江月棠能看见他又卷又翘的睫毛,在眼尾处微微勾出一抹凌厉的弧度,衬得那双深邃的漆黑眸子格外惑人。
孟长洲戴着眼镜的时候,精致又危险,像一把藏锋不露的刀。
可一旦摘下眼镜,那双眼睛就像换了个灵魂,透着某种不该属于他的沉溺。
她想不明白。
孟长洲,枭雄一样的男人,为什么会有双为情所困的眼睛。
她忽然想起那年,从华陆来的算命先生,给了他三个词的惊天解卦——
“邪性、情种、克父。”
江月棠当时听了还不以为意,甚至觉得可笑。现在却觉得,似乎有些道理。
-
一阵电话铃声,打破了这片刻静谧。
孟长洲被打扰,似是感到烦躁,一把抓起就要挂断,却在看到来电显示的瞬间犹豫了。
江月棠很识趣地起身回避,却被他拦住:“没关系,你可以听。”
“孟总,凯斯宾那边已经开始有行动了。”
“不知道咱们应该推进吗?毕竟要考虑到江小姐……
孟长洲看了怀中人一眼,嘴角牵起一抹笑,问道:“江小姐,你说呢?要行动吗?”
江月棠和电话里的助理都惊呆了。
助理:“啊?啊……抱歉,江小姐,不知道您也在。”
江月棠故作镇定:“什么行动?我不明白。”
助理不敢打马虎眼:“特首批示的产业园区,目前在竞争招标。”
“按照原计划进行吧。”
她知道自己根本拦不住,同不同意,这两大家族也不会因为自己停战,不要自取其辱比较好。
但至少,她得保持镇定,至少……要让孟长洲相信她已经在适应他的世界。
然而,她刚说完,怀抱就被人收紧了。
他顿了顿,明明已经听出了她的敷衍,却仍旧固执地不肯松开怀抱,仿佛这样就能留住她。
“听到了没?行动吧。”孟长洲忽然低低笑了一声,带着一丝喟叹,“江小姐,永远是孟家人。”
江月棠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这话不像承诺,倒更像是宣判。
孟长洲把手掌缓缓落在她的后颈,顺着她的发丝,轻轻抚她的头顶,像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小猫。
江月棠见男人似乎心情不错,再耗下去恐怕要露馅,便试探道:“哥哥,我可以回去睡了么?”
她心跳加速地想走,却突然被他握住手腕。
江月棠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暴露了。却没想到,孟长洲只是轻声叫住她,“妹妹”。
他回身坐在床边,竟然用仰头的姿势,轻望着她。
没有戴眼镜,俊俏锋利的眉眼中全是疲惫和执念:“我能再抱你一下吗?”
当身体重新相嵌,江月棠才发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被人这样紧紧拥抱在怀里。
英法的礼仪,让关系好的邻居之间,都会有贴面礼,同学放个一周的春假回来,都要跟她拥抱一下……
但那样浅尝辄止的肢体接触,只会让她感到更加孤独。
只有孟长洲——会把手臂收得很紧,好像在强迫她共振自己沉闷而急促的心跳,抚慰他压抑在胸膛里的渴求。
她不是最恨他的吗?
为什么回到他怀里,会有一瞬间贪恋这种熟悉,竟然到了想落泪的地步?
她的手指微微颤抖,甚至想要回抱他。
这一瞬间,她又看到了年少时的自己。
那个偷偷爱着孟长洲的女孩,那个无数次幻想和他在一起的自己……
如果这一瞬间发生在七年前,她会不会心甘情愿待在他怀里,一辈子都不走?
可就在触碰到他衬衫布料的瞬间——她猛然惊醒。
不行。
不能再这样纠缠下去。
江月棠狠狠掐自己的掌心,指甲扎进肉里,逼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的手指微微颤抖,手掌在他肩胛上虚握着,终究没有落下。
江月棠一步步后撤,就在孟长洲拥着她到房间门口,当脚后跟触到门板,她停住了。
终于下定决心。
江月棠缓缓摘下发卡,手指收紧了一瞬,才重新松开。
她的语气很轻,像是在叙述一个无关紧要的事实:“这是一个卫星同步的窃听器。”
她的声音极轻,语速不快,每个字都清晰而理智,冷得不像她自己。
“如果你不放我走……或者想要杀掉我灭口——”
“那么,这份录音会在你意想不到的时刻,让所有人听到。”
她的指尖微微发凉,心跳急促,却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
话音落下,房间里一片死寂。
江月棠屏住呼吸,心跳快得仿佛下一秒就要炸裂。
可孟长洲,什么都没说。
他只是看着她,静静地看着。
房间的空气仿佛被抽空,他的沉默比任何威胁都要让人胆寒。
她咬了咬唇,权衡半晌,最终带着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哭腔,却终究还是说出了那句话——
“哥哥,我们已经分手了。求你放我走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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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07/“好”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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