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的医院十分静谧，楼道里只有时钟不易察觉的滴答声和值班护士小声的交谈声。
宋时序坐在病床边，手中拿着湿热的毛巾，轻轻地擦拭着秦奶奶的手，看向病床上老人的眼神里满是心疼。
他们住的家属楼里没有电梯，秦奶奶年经济大了腿脚不利索，下楼买菜的时候一脚踩空，重重地摔了下来，膝盖骨当场就碎了。
半个小时前，刚从手术室里被推出来。
从秦奶奶被送进医院到现在，宋时序一直事无巨细地照顾着，从不假借他人之手。
所以宋婉全程只能无措地站在病床边，留也不是，走也不是。
宋时序把老人的手轻轻地掖进被子里，检查着点滴的速度，空调的温度……
做完这一切，他才站了起开，打开病房门出去了。
虽然他一句话都没说，但是宋婉还是自觉地跟了上去。
“奶奶为什么会摔下来？”宋时序语气并不重，可就是带着一种令宋婉心虚的感觉，“我不是交代了让你去买菜吗？”
宋婉咬着嘴唇，斟酌着语句交代道：“本来是我去，但是秦奶奶说你回来了，非要自己去买……”
宋时序翻起眼皮看了她一眼，没有回应也没有反驳。
宋婉咽了口唾沫，扯出了一个不那么自然的笑容，“时序，你先忙，我进去看着秦奶奶。”
“嗯。”宋时序闭上眼睛靠在墙壁上，眉间是舒展不了的忧愁。
秦奶奶的病房本就在楼道最里面，宋婉进去后，空荡荡的楼道更安静了。宋时序的嗅觉被浓浓的消毒水味道占据，不一会儿就熏得他有些头晕。
他打开手机看了一眼——
凌晨三点半。
估计祁肆早就已经睡下了，但不知道为什么，宋时序依然被浓浓的不安所笼罩。
他点进短信界面，选择祁肆的手机号，慢吞吞地敲下了几个字。
“我有个朋友是开篮球馆的，那边缺一个篮球教练，待遇还不错。比你在……”
宋时序打到这的时候，手指突然顿了一下。接着他没有一丝犹豫，把对话框的字全删了。
等到遇见了，再跟他解释吧。
祁肆和张弛因为打架和抄袭，被停了一个星期的课。
张弛本就不服，对于辅导员的教导和表白墙上的谩骂自然是视若无睹。
从昨天到今天，他一直躺在宿舍玩游戏，连饭都懒得吃，直到被一脸戾气的祁肆吸引了注意力。
“卧槽，阿肆你怎么了，脸拉得这么长？”张弛从床上跳了下来。
祁肆拧着眉头，一言不发走到自己的床位前，抬手一把就扯下了上面的床帘。
他这一下用了十成十的力气，扯得床板都震了几下，固定床帘的铁架子也被拉弯了，掉在地上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整个床帘连带支架被祁肆卷成了一包垃圾似的，随意地扔在了地上。
张弛本想伸手去接，看着祁肆黑得像锅底一样的脸，还是放弃了。
祁肆也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只是清理着自己这里一切和宋时序有关的东西，大到床帘，小到之前买的烫伤膏，全部被他丢开了。
杂物们叮叮当当地掉在地上，不一会地上就一片狼藉。
张弛没有打断他，只是任劳任怨地跟在他身后，随手拿了个垃圾袋帮他收拾。
祁肆乱扔乱砸了半天，也没有压下心头的郁结。
但是手边已经没有可以扔的东西了，他只能攥起拳头狠狠锤了一下上铺的楼梯，带动着整个床架都摇晃了几下。
关节处渐渐传来的阵痛这才慢慢拉回了祁肆的理智。
但他根本顾不上手上的疼痛，因为心中的创伤明显跟让他难捱。
张弛哼哧哼哧收拾了半天，不一会儿手里就多了一大包垃圾。
“讲讲。”
他把垃圾袋扔在地上，拍了拍手上的土，叉着腰问道。
“或许你开始你劝我的时候，我就应该放弃的。”祁肆捂着脸，声音干涩。
虽然没有指明，但张弛却听懂了。
他上前捏了捏祁肆的肩膀，“吃一堑长一智，多大点事儿。”
祁肆把头埋得更低了。
他不懂为什么短短几个月会把自己搞成这样。
“所以说啊，听人劝吃饱饭，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张弛踢了一脚地上的大垃圾袋，拿着手机上床了。
祁肆望着垃圾袋出神，没有反驳。
秦奶奶年纪大了，不能用太多麻药。
只能硬生生挨过手术醒来的第一个晚上，疼得她那花白的发鬓满是汗水，枕头也被打湿了一遍又一遍。
宋时序心疼极了，但却不能替她忍受，只能更加细心地照料着。
【人杰国际幼儿园】
苏娅这两天上班时情绪明显低落了很多，因为她每□□八晚六的动力——宋时序，已经三天没来上班了。
“院长姐姐，宋哥怎么还没来上班啊，他请了几天假？”
苏娅扎着高马尾，穿着一条粉色郁金香挂脖裙，娇俏地摇着季院长的胳膊。
季院长用指头点了点她的脑袋，笑得慈爱极了，“好好上你的班，天天就知道追着人家时序问。”
“这会是休息时间嘛，你就告诉我吧院长姐姐。”苏娅不但没走，还把头贴到了季家慧身上，撒起了娇。
“他下午就来了。”季家慧被苏娅的几声姐姐叫得心花怒放，自然也不再拿乔，“不过我要提醒你，先干好工作，再投入个人生活。”
苏娅吐了一下舌头，笑着点点头，“季姐最好啦～”
下午第一节课是大班小朋友们的手工课，宋时序请了几天假，于是由苏娅代上。
这节课，她要教小朋友们用扭扭棒捏花束，并把它们送给自己最爱的人。
幼儿园的小朋友们虽然年龄不大，但是个顶个的都是颜控，除了宋时序之外，清纯漂亮的苏娅也极受小朋友们喜欢。
每个人都乖乖地坐在座位上，等待着苏娅发材料，不吵也不闹。
苏娅刚拿着卡纸演示了没两步，教室的门突然被推开了。
是宋时序。
小朋友们立马尖叫了起来，更有甚者直接跑去拥抱他。
苏娅也高兴极了，“时序哥，既然回来了，那讲台让给你。”
“没事，我想听一节苏老师的课。”
宋时序温柔一笑，一把抱起了扒在他腿上的粥粥，把小朋友们往座位上引导。
苏娅看着他那张惊心动魄的脸，心脏不由得狂跳，重重地点了点头。
粥粥拿着卡纸刚叠了一下，就举手提问：“小苏姐姐，每个人就只有一张卡纸吗？”
“对啊，粥粥宝贝。”苏娅的脸还是红扑扑的。
“可是我最爱的人有很多很多，我要给妈妈做一束，给小宋老师做一束，还要给舅舅做一束。”粥粥掰着指头数着，“舅舅今天放学来接我的时候，我就能给他啦！”
宋时序本来心不在焉地叠着纸，听到粥粥的话，眼睛突然亮了一下。
“粥粥，小宋老师帮你做一束，然后送给你舅舅好不好？”
苏娅脑子转的很快，立马接话：“小苏姐姐这一份也可以帮你做，然后送给小宋老师！”她说完还害羞地看了宋时序一眼。
粥粥高兴地拍着手，立马同意了。
“好啊好啊，那我这一束就可以送给妈妈啦！”
两个人各怀心思，外加一个傻乐的小姑娘，倒也显得十分和谐。
宋时序感觉自己从来没这么认真做过手工，之前上学的时候，交期末考试的作业好像也不过如此。
他仔细地修剪每一个扭扭棒，把花朵扭得均匀又完整，小心翼翼地贴在了卡纸做的外壳里。
一节课过得很快，苏娅也完成了自己的作品，那精细程度对比起宋时序的，有过之而无不及。
手工课下了之后，苏娅和宋时序明显都有些心不在焉的，似乎在等什么契机。
时间流逝，幼儿园外很快就站满了家长。宋时序拿好自己办公桌上的手工花，主动去找粥粥。
“粥粥，为什么今天是舅舅接你啊？”
“因为妈妈在忙啊，小宋老师你真笨。”
一大一小的两人手牵着手站在幼儿园门口，两人手里一人拿着一束手工花，这么看怎么搞笑。
祁肆这两天莫名的懒惰，只想在宿舍当躺尸，但是祁悦开口了，他又不能不去。
刚好扔个垃圾。
祁肆单手插兜，视线越过堵在前面的家长，搜寻着粥粥。
突然，他眼神一凝——
似乎看见了什么不速之客。
“舅舅！”
粥粥也看见了祁肆，蹦蹦跳跳地冲他招手。
宋时序也很久没见祁肆了，他下意识就往祁肆的脚上看去。
那天他走了之后，穆琰检查过了，那个上好的双层玻璃茶几，从里到外，直接碎了个稀巴烂，很难相信这是一个人生生用脚踩断的。
祁肆很快就走到了两人跟前。
粥粥兴奋地将手里的花递给祁肆，“舅舅快看，这是粥粥做的！”
“是吗，我们粥粥真厉害。”祁肆抱起粥粥，笑着亲了一下她的小脸蛋。
故意无视了宋时序。
小孩子忘性大，粥粥跟祁肆说了一会话，才想起来旁边还站了个人。
“舅舅，小宋哥哥也做了花喔，超级超级漂亮的花！”粥粥拍着手。
祁肆立马收起了笑容，看了宋时序一眼，其中满是疏离和淡漠。
宋时序不禁捏紧了手中的花。
粥粥还在跟祁肆分享：“老师们说了，这个花要送给我们最爱的人，粥粥这份要送给妈妈，小宋老师那份替……”
“送你。”宋时序怀着私心，第一次打断了粥粥说话，“我的这份送你。”
宋时序感觉自己的心脏快要跳出了嗓子眼，他努力平复着自己的气息，眸光满是温柔。
“送我啊……”
祁肆慢吞吞地重复了一遍，既没有接过也没有拒绝。
宋时序的手就这么悬在半空，两人无声地对峙着。
许久，他接过去了。
“那就谢谢小宋老师了。”
宋时序松了口气，释然一笑，立马跟祁肆解释那天的事情。
谁知第一个字还没突破嗓子眼，祁肆就抬手打断了他。
下一秒——
宋时序那束几乎可以当教学范本的完美手工花直接被祁肆揉成了一团。
一瞬间，宋时序只觉得自己的心脏被攥住了，疼得喘不上气。
祁肆看着对方的反应，一瞬间畅快极了。他玩弄着手中那个几乎看不出是一束花的手工品，每个字都刺人地厉害。
“宋时序，你假惺惺地给谁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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