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讲述的细节经得起推敲，甚至主动“交代”了几起警方尚未掌握的、针对银行系统的未遂犯罪计划，以增加可信度。他将自己描绘成一个冷静、狡猾、充满仇恨的投机分子。
“张天野很信任你？”刘勋追问。
“谈不上信任，各取所需。”周帆语气平淡，“他需要我的能力和渠道，我需要他的庇护和资源。他知道我别有目的，但只要不影响他的‘大业’，他不在乎。”
“那架无人机是怎么回事？谁要杀张天野？”
“不知道。”周帆摇头，“也许是你们警方灭口，也许是他们内部黑吃黑，也许是……别的什么人。干我们这行，仇家太多。”
他的回答滴水不漏，表情控制恰到好处，既有亡命徒的狠戾，也有阶下囚的谨慎。连刘勋这样经验丰富的警察，也暂时找不到明显的漏洞。
但在内心深处，周帆高度警惕。刘勋的审讯看似常规，但某些问题的指向性，隐隐让他感觉不对劲。他似乎更关心周帆的“背景”，以及他与张天野之间可能存在的、超出合作的关系。
内部的黑手，似乎已经伸向了调查本身。
陈国涛一夜未眠。他复制了硬盘内的关键数据，将原始硬盘重新加密藏好。他必须寻找可靠的盟友。
他第一个想到的是省厅纪委的一位老同学，但电话拨通后，对方听到他含糊地提及“化工厂案可能涉及内部人员”时，语气立刻变得公事公办，让他“按程序提交材料”。
他又尝试联系一位相熟的、以敢言著称的记者，却发现那位记者不久前刚被派往国外进行一个长期的采访任务。
一种无形的力量，似乎在隔绝他与外界的有效联系。
就在他感到孤立无援时，一个陌生的号码发来一条信息：
“陈支队，硬盘里的‘通讯录’，第三个代号‘牧羊人’，查一下三年前经侦支队办理的‘鑫隆贸易’非法集资案，主犯王鑫的狱中死亡记录。小心你身边的人。阅后即焚。”
信息在显示十秒后自动消失。
陈国涛惊出一身冷汗。这个神秘人是谁？他不仅知道硬盘的存在，知道通讯录，还提供了如此具体的追查方向！是周帆吗？不像，周帆通常用更隐蔽的渠道。是张天野安排的后手？还是……内部另一个潜伏的、尚未被腐蚀的同志？
他立刻通过内部系统，调阅了“鑫隆贸易案”的卷宗。主犯王鑫，在入狱后不到一个月，因“突发心脏病”死于看守所。尸检报告看似没有问题。但陈国涛注意到，当时负责看守所医疗的，是一个挂靠在某私立医疗机构下的医生，而这个医疗机构的大股东之一，赫然出现在硬盘的资金流向记录里！
一条隐秘的线索，似乎被连接起来了。“牧羊人”，很可能就是负责“清理”内部隐患的人！
而他身边的人……陈国涛看着办公室里忙碌的同事们，刘勋、还有其他几位骨干……一股寒意从脊背升起。敌友莫辨，他还能相信谁？
林冬雪负责将阿慧和李文秘密转移到武警医院。路上，阿慧看着窗外飞逝的街景，突然开口：
“林警官，谢谢你不顾危险救了我。”
林冬雪从副驾驶回过头：“这是我的职责。”
“不，不一样。”阿慧摇摇头，眼神空洞，“我以前觉得，穿这身衣服的，都和那些人是一伙的。直到遇见你，还有……那个老警察。”她指的是王铁军。
李文紧紧握着姐姐的手，小声说：“姐，我们自首吧，把知道的都告诉警察，好不好？”
阿慧摸了摸弟弟的头，没有回答，而是看向林冬雪：“林警官，如果我配合你们，指证一些人，我弟弟……他能得到保护，能继续上学吗？”
林冬雪看着这对相依为命的姐弟，心中酸楚。她郑重地点了点头：“我向你保证，我们会尽全力。”
到了武警医院，安顿好阿慧姐弟，林冬雪接到了陈国涛的电话。陈国涛没有在电话里多说，只是约她在市局后门一个偏僻的角落见面。
夜色深沉，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陈国涛简要地将硬盘里的惊人发现和收到的神秘警告告诉了林冬雪。他需要信得过的人。
“冬雪，这条路走下去，可能万劫不复。你身体不好，家里还有负担，如果你现在退出，我完全理解。”陈国涛看着林冬雪，语气沉重。
林冬雪沉默了片刻，从口袋里掏出药瓶，倒出两粒药片吞下。她的脸色在路灯下显得有些苍白，但眼神却异常明亮。
“队长，我爸爸也是警察。”她轻声说，仿佛在叙述一个与己无关的故事，“他当年就是因为调查一个案子，被人诬陷，含恨而终。我穿上这身警服，就是为了有一天，能亲手揭开那些藏在阴影里的蛆虫。现在机会就在眼前，我不会退出。”
她顿了顿，看着陈国涛：“而且，我相信，警队里像我们这样的人，不止一个。周帆……他也许就在某个地方，等着和我们里应外合。”
陈国涛重重地点了点头。他知道，从现在起，他们这个小团体，正式走上了一条充满荆棘的不归路。
就在陈国涛和林冬雪艰难寻找突破口时，对化工厂漏网之鱼的追查有了意外发现。
技术队通过对现场遗留物证的反复勘察，在一个极其隐蔽的通风管道内，发现了有人长时间潜伏的痕迹，并且找到了一些专业撬锁工具和电子干扰设备的碎片。这些都不是普通土匪能拥有的。
痕迹指向了“老猫”，铁鹰帮里最神秘的角色之一，据说没有他打不开的锁，进不去的地方。他在总攻发起后，就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
同时，外围调查的警员反馈，在化工厂冲突前后，附近区域的几个关键路口监控，都遭到了短暂的技术性屏蔽。手法专业，不像普通黑客所为。
这个“老猫”，绝不仅仅是溜门撬锁那么简单。他的失踪，是提前潜逃，还是另有任务？
陈国涛立刻下令，全力追查“老猫”的真实身份和下落。他隐隐觉得，这个技术高超的土匪，很可能掌握着另一条关键的线索，甚至可能知道那架无人机的来历。
警方为在行动中牺牲的两名警员举行了隆重的追悼会。
灵堂庄严肃穆，黑白的遗像上，是两个年轻而坚毅的面孔。花圈如海，挽联如云。全局上下，只要能脱开身的同志都来了，人人臂缠黑纱，神情悲恸。
陈国涛代表支队致悼词。他看着台下朝夕相处的战友，看着泪流满面的牺牲警员家属，声音几度哽咽。
“……他们用鲜血和生命，践行了入警时的铮铮誓言！他们是守护这座城市的钢铁星辰！他们的名字，将永远被我们铭记！”
话语铿锵，但他的心却在滴血。只有他知道，这两位弟兄的牺牲，或许本可以避免，如果不是那些隐藏在暗处的蛀虫和更大的阴谋。
追悼会结束后，那位市里领导特意走过来，拍了拍陈国涛的肩膀，语气“沉痛”：“国涛啊，节哀。案子要尽快办成铁案，给牺牲的同志一个交代，也给社会一个交代。不要被一些不必要的杂音干扰了方向。”
周围的几位局领导也纷纷附和。
陈国涛看着这些道貌岸然的脸，心中一片冰冷。他知道，这是最后的警告和施压。如果他们再不“识趣”，下一步，恐怕就不是谈话这么简单了。
看守所里，周帆迎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访客”——副局长。
隔着审讯桌，副局长挥退了其他人，只留下他和周帆。
“周帆，或者，我该叫你的真名？”副局长开门见山，眼神锐利，“我知道你不是普通人。张天野能撑这么久，你在里面起了很大作用。”
周帆心中凛然，但表面不动声色：“领导过奖了，混口饭吃。”
“明人不说暗话。”副局长身体前倾，压低声音，“我知道你背后有人。张天野完了，但你还有价值。跟我们合作，指证陈国涛在办案中滥用职权，甚至与匪帮有不清不楚的联系，我可以保证你安全离开，甚至给你一个新的身份和一笔钱。”
周帆的心脏猛地一缩！他们不仅要灭口张天野，还要对陈国涛下手！是因为陈国涛查到了什么吗？
他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贪婪和犹豫：“陈国涛？他怎么了？我……我能得到多少？”
副局长报了一个数字，然后意味深长地说：“想想吧，是跟着张天野一起死，还是换个活法。你只有一次选择的机会。”
说完，他起身离开。
周帆独自坐在审讯室里，冷汗浸湿了内衫。副局长的亲自出面和**裸的收买，说明对手已经狗急跳墙，同时也从侧面证实，陈国涛确实触碰到了他们的核心利益。
他必须尽快将这个消息传递出去！同时，他也要利用这个机会，假意合作，打入对方内部，获取更直接的证据！
陈国涛和林冬雪在绝对保密的情况下，开始了艰难的逆向调查。
他们利用“牧羊人”的线索，暗中调查那个与私立医疗机构有关的股东，顺藤摸瓜，发现其与市里某位领导的秘书存在隐秘的经济往来。
同时，林冬雪凭借高超的技术，伪装成维修人员，进入了局里的通讯机房，秘密检查了化工厂行动前后的一些异常信号记录，果然发现了几个未经备案的临时信号源，其中一个的信号特征，与那架神秘无人机有高度吻合之处。而该信号源的接入物理位置，竟然就在市局大楼内部！
敌人的猖狂，超乎想象。
压力越来越大。陈国涛被多次约谈，要求他汇报案情进展，并暗示他“不要扩大化”。刘勋也开始更多地介入案件的侦办，试图接管核心证据。
一天深夜，陈国涛再次来到安全屋，发现门锁有被技术开启的细微痕迹。他立刻警觉，没有进入，而是迅速离开。
他知道，最后的摊牌快要来了。
就在他感到山穷水尽之时，那个神秘号码再次发来信息，这次内容更简短：
“证据已备份，关键证人在‘老地方’。‘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随信息附带的，是一张模糊的照片，照片上是一个人的背影，正走进一家名为“老兵修理铺”的店铺。
陈国涛看着“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这句话，又看了看照片上的修理铺，眼中重新燃起了光芒。这是他和周帆刚入警时，一位退休老领导送给他们的话，那个修理铺，是老领导儿子开的，他们以前常去。
周帆！一定是他！他还活着，他还在战斗！而且，他找到了新的证人和证据！
希望，如同暗夜中的星火，虽然微弱，却足以指引方向。
陈国涛深吸一口气，毅然走向那片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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