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菲利亚快速转身,看见苏维里安往边上退了一步。那一秒她在思考他为什么要后退,错过了躲避,喉咙上的刺痛立刻传来刺痛。她靠在训练室的门上,一瞬间觉得身体发麻,四肢无力,只好慢慢向地上滑去。
到底是什么射中了她,她没有看到。等她感觉到疼痛的时候,那些暗中射击的武器已经隐藏起来了。明明是很多个射击点,她听到了。大概会被扎的全身窟窿,但只是喉咙处挨了一下。难道是她的感觉出了问题?要是连自己的感官也不能相信,在这个应当时刻保持警觉的地方该怎么生存?
不过现在,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
我要死了吗?这么快就要死第二次了。奥菲利亚紧紧捏着手里的笔,心想可惜她要是当机立断,早点行动就好了。看来她真的不适合干这一行。奥菲利亚的眼泪立刻涌了出来,顺着脸流下去,连抬手去擦的力气也没有。她看向苏维里安,顿时明白他为什么要后退了。
他知道接下来会看到这样一幕,所以等着看好戏。但是此刻的情况令他有些不满意。
“吓哭了?”苏维里安在她面前踱步,说这话的时候赫然是一副抓到猎物后准备放开手来狠狠宣泄自己变态**的洋洋自得模样。
那笑声实在刺耳,但她无可奈何,只能承受着羞辱。所以她才怕死。但是现在,奥菲利亚内心最后的想法就是盘算是否能利用这最后的时间对敌人造成最大的伤害。
“你怕什么?”苏维里安蹲下来,一颗脑袋左歪右斜,困惑不解,却掩盖不住他装模作样下真实的嘲笑和得意。“我有活命的方法,你要告诉我点什么来交换吗?”
“你……”奥菲利亚尝试努力说话,但喉咙受了伤,发不出声音来。
“哦,不好意思。”苏维里安在西装内侧口袋里找东西,为了舒服,单膝跪地,终于拿出一个红色天鹅绒的小方盒子来,朝着奥菲利亚打开。
是要求婚吗?
奥菲利亚简直受不了自己的迟钝反应。在生死攸关的时刻,怎么还能想起那些电影里的剧情?盒子里面的东西确实是一片钻石,当他拿起来的时候,阳光透过,在地面上映出内部的构造来,简直是一片世界上最复杂的迷宫。
“有了这个,你不需要说话,我就可以直接看到你脑子里储存的东西。不疼的,我来帮你装上。”苏维里安一手揽过奥菲利亚的脑袋放在自己肩膀上,轻柔地撩开她后脑的长发,手指按在头皮上把头发推开,接着将那片钻石缓缓送进皮肉之中。
奥菲利亚感到一阵刺痛,神经反应瞬间机敏起来,令她瞬间以为自己恢复正常。她努力抬起左手,发现仍然没有力气,但她还是死死抓着那支钢笔,努力与麻木的身体做斗争,艰难的靠近。
苏维里安完成了他要做的事,把奥菲利亚摆回她原本的姿势,之后笑吟吟看见了对准他脖子的钢笔尖。苏维里安若无其事的把那只手按下去,叹了口气,表情有些失望道,“你这是要对我做什么?我帮了你,你却要恩将仇报吗?那你说,现在我应该怎么对你?”
恩将仇报。多么熟悉的词语!难道他真的看见了?因为心里有秘密,所以她漏洞百出。
苏维里安在她身边并排坐下来,望着窗外。夕阳正洒在白色的墙上,绿叶反射着光线,虽然明媚,但在将死之人的眼里,这等风景充斥着死亡的讯号。奥菲利亚扭头看着苏维里安。这个人终于安静下来了,眼里落满远处的风景,蓦地黯然神伤。
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为什么有时候让人觉得可怕,有时候又会觉得他好欺负?看起来傻乎乎的,又给人一种将所有事情掌控在手心里的感觉。卢米内斯特除了会抓莫亚蒂斯人做实验之外还有什么更可恶的事情吗?那些都是他的意思吗?为什么救了她又把她带到这种地方来送她去死?会不会基地总督另有其人?会不会他是星轮逐日队的人?
她觉得自己好像没有办法思考了,身体的麻木逐渐发展成密密麻麻的针刺感,这就是死亡的感觉吗?幸好,她不是太痛苦的死去。
“你有什么遗言吗?”苏维里安扭过头来,眼睛里透着他经常性揶揄人的偷笑心情。
是在恶作剧吧?奥菲利亚理所当然的想,可是又觉得不能够。堂堂的卢米内斯特总督,人在高位,手握重兵,怎么会开这么幼稚的玩笑?
“想我妈妈。”奥菲利亚没想到自己能出声了,震惊一秒后心态淡然下来。人之将死,在这世上留下最后的声音也无妨。她从诸多遗言中选择了一个不会引起苏维里安怀疑的事情。万一他是在套话,那她就是千古罪人。“她是这个世界上最爱我的人。”
“真的吗?”苏维里安叹了口气,听来是对这个答案不满。“爱你对她来说有什么好处?”
“我也不知道,自然界就是这样的。”奥菲利亚从来没有想过妈妈为什么爱她。因为是母女,在孩子生下来的那一刻,母亲便产生了责任,想要把一切好的东西都送给自己的孩子,想要看着小孩笑。小孩的笑,就是让母亲幸福的东西。奥菲利亚想起来这些人与莫亚蒂斯不一样。他们的小孩不是由母亲亲自生出来的,而是在实验室里经过精密编辑和设计出来的生命,所以将其称之为“科技工具”更为恰当。不过他们也有感情,但社会生活中,“爱”只是获得利益的工具,实际上是被所有人鄙弃的东西。
“或许是因为那是一种最容易得到的快乐。”奥菲利亚补充说。
苏维里安心情低落的垂下头,手里捏着一块发光的东西。
奥菲利亚看了好一会儿才发现这个东西是刚刚苏维里安要装进她脑袋里的成像器。这小子,坏透了。
苏维里安的恶作剧显然成功了,笑得身体颤动,“这是违法的,你不知道吗?你刚刚中的只是会让身体变麻木的麻醉针,不会死的,你害怕了吧?哈哈……哈哈……怕死的人跑这儿干什么?”
他是在对奥菲利亚说话吗?她突然想到刚刚发生的这件事,顿时浑身寒毛直竖,心脏冷到了极点。这是奥菲利亚最喜欢的地方,那么奥菲利亚怎么会不知道她只是中了麻醉针,又怎么会不清楚苏维里安所说的“违法行为”?她显然是暴露了,他为什么不戳穿?
她想不清楚这些问题,只是觉得自己处于未知的环境,没有办法判断什么是危险情况,不知道死亡什么时候到来,或许她是连怎么死的也不知道。
苏维里安逗猫一样,拍拍奥菲利亚的脑袋,温和礼貌的说,“我叫了附近的人过来照顾你,晚一些我来接你回家。”
苏维里安走了。奥菲利亚看着窗外的阳光一点点变成更深的橘红色,逐渐像鲜血一样,又看着黑暗一片片的侵蚀过来,最后只剩下柔弱的一点昏色支撑在天地之间。像这样的傍晚,她经历过许多次,从来没想过也会在这样的时候如此痛苦。
她已经不存在了。身体里的一部分已经无法呼吸了。
一个身穿净化舱制服的人过来了。他是一名招待助手,十五六岁少年模样,浑身上下察觉不出一点血肉之躯的痕迹,又并非纯粹的机械体。
奥菲利亚听见动静远远望着他也看着自己不缓不慢的靠近,低下头,恭敬有礼道,“奥菲利亚夫人,我是雅诺,收到总督的调遣,奉命来陪您。”
该用什么理由来解释自己的悲痛呢?奥菲利亚泣不成声,一个字也没有说出来。莱利自觉地背对着奥菲利亚站直,做出了一名训练有素的服务者标准的举动。这样的态度表明他并不需要解释。
直到奥菲利亚哭累了,窗外完全黑暗下来,由灯光照明。她最喜欢这种时刻,正是工作的好时候。那一天,她忐忑不安的等待着夜晚的降临,准备好行头,和同门若无其事的打招呼,对教练谎称自己不舒服要去医务室躺一躺,然后她一路躲过监控,翻过保护她的墙,乘坐公交车,走了很远的路……
“雅诺。”奥菲利亚筋疲力尽,扶着墙站起来,一双眼睛红肿着对这位基地的改造人说话。不论她做什么,说什么,都会被这个人的脑内监测仪准确无误的记录下来。不过她顾不上那么多了。
雅诺回头,眼神微微惊诧,忙垂下目光,有些不自在的回应,“奥菲利亚夫人,您请讲。”
“我想要一束花。”
“花?”雅诺重复一遍,对这个字眼很陌生似的,琢磨许久,说,“东面的山坡上是有花的,不过那是一片垃圾场。”
“带我去吧,雅诺。”奥菲利亚乞求道。
“跟我来吧,奥菲利亚夫人。”
十分钟后,飞艇在山坡顶上降落,举目四望,处处是基地大楼。脚下所谓的垃圾场却是一些珠玉宝石的原矿,仔细看那局部,漂亮的石头以各种各样的姿态整齐排列,微弱的光芒下反射出漂亮的图案来,有静有动,具有生命力似的,会随着奥菲利亚的脚步移动。
乱石堆砌成的桥横卧在一条宽阔大河上,矮小灌木丛生于水中,挤得水面只余两米宽。奥菲利亚一直往前走,坡度逐渐上升,爬到最高处,终于看到了她所熟悉的山坡。
土壤,小草,黄色的小菊花。
真是应景。
雅诺目光一扫,手里拿着隐形镰刀似的,将锁定的花快速收割后集中到手里变成一小把,送到奥菲利亚眼前。
如此珍贵的花,奥菲利亚原本只打算折一小朵尚在犹豫,连忙阻止雅诺继续搜索。
祭奠亡人,却不知她身在何处。
海斯特。
我是海斯特,但海斯特已经死了。
“我亲手杀了我自己。”奥菲利亚把那束花放在堆叠起来的三颗石头上,“安息吧,海斯特,你以后不会再怕死了。从今以后,必定要完成逐日队的使命,就算是一个人。”
她不怕被雅诺听见。她说的是海斯特老家的方言——被特工组织评定为秘密语言的那一种。不过,就算是被听见了也无妨,这是对他们的宣战。她在痛哭一场的时候,在接受自己已经死亡的事实时,便做好鱼死网破的准备,死得毫无意义也没关系。像她这样不合格的预备队队员,不该对她抱太大的希望。
当奥菲利亚重整旗鼓,准备回去的时候,感觉到身后有一双眼睛在盯着她。但周遭光影斑驳,难以分辨。奥菲利亚求助雅诺,“那边有人在吗?”
雅诺闻言,精准的锁定了奥菲利亚口中的那个人,并将其面部特写呈现在她眼前。
“是莱利。”雅诺说,“他正在五百米外处理净化舱的公事,他对夫人您的行为感到好奇,他认为您在祭奠,奥菲利亚夫人,什么是祭奠?”
“哦,是一种和朋友捉迷藏的游戏。”奥菲利亚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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