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屎蜢】——
易简在客厅地上包着石块的咸湿杂志页上第一次见到了这个名词,
佐敦歪歪扭扭的丑字留言说这是送给她的礼物。
【屎蜢】是什么,易简已经亲眼所见,甚至可以推测出它们的制作流程,
把一堆活蹦乱跳的蚱蜢放进装满粪便的容器内搅拌均匀,使它们每一只都被腌臜物浸裹均匀,然后,在把他们分装在装有石块的袋子里,在砸破她家的窗户的同时,让重获自由,受尽惊吓的蚱蜢在她家的屋子里乱飞乱撞,
所触之处留下无数污渍,除了房门紧闭的卧室以外,其余一切地方都被弄得又臭又脏……
易简没有洁癖,但是一个很爱干净的人,
更何况这里是她爱惜的家……
安抚外婆,打开出卧室以外所有的门窗,把蚱蜢往外赶,还要用杀虫剂对付始终不肯往外飞的那些,
直到整个房子里只剩下蚱蜢的尸体,那令人心烦意乱的嗡嗡声还在她的脑海中回荡,
到处都脏得不行,她连一个坐下来休息的地方都没有,连外衣上都沾上了那些秽物,
她绝望地蹲下身,在满是恶臭与虫子尸体的屋子里压抑地呜咽落泪,
只要被黑S会盯上,就不应该再奢望能够全身而退了,
警察可以警告他们,但不可能二十四小时守着她的家,
法院可以下达禁止令,却不可能用禁制令挡住这些活跃又可怜的蚱蜢,
今天是【屎蜢】,明天是什么?
流氓的手段,总是层出不穷的,
打乱她和外婆的正常生活,就好像打碎她家的窗玻璃一样简单。
易简独自一人清理房间到第二日天光大亮,整夜的冷风吹走了将排泄物的臭味,却还没能将墙面上那些擦洗去污渍的湿痕、搭在阳台上的沙发套、窗帘以及外套全部吹干,
外婆对于被遮挡了太阳,昏昏暗暗的吃饭环境很不满意,
易简挂着两只黑眼圈耐心安抚,心里却知道,若果没有那些布料挂在阳台上挡一挡风,屋子里的穿堂风恐怕更会令外婆难以适应。
吃过早饭易简把轮椅和垃圾都带到楼下,
预备等工人来装好新窗户之后,践行哄外婆乖乖吃饭的承诺,带她‘出去玩’,
上楼时刚巧遇上对门的女主人出来丢垃圾,
她打招呼叫“阿姐”,
阿姐却没有理她,紧急撤回了自己,把自家的房门‘嘭’的关上了。
易简明白,她这是被昨夜的事情吓到了,
凡事再一再二不再三,
这邻居,就算再做下去,也是对面不相识了。
今日的娱乐项目与昨日计划的不同,不是去菜市,而是去房屋中介公司,
易简推掉了下午的兼职工作,并打电话告诉谢家俊,自己下午休息,带外婆出去玩,告诉他,不用去家里陪护外婆了。
诚如佐敦所言,易简和外婆住的房子,是一间连电梯都没装的老房子,即使地段不错,也根本卖不出借据上的数目,
但是,
易简想,至少可以买到暂时的安生吧?
房子是用外婆和外公两人一辈子的积蓄买下的,母亲和她的人渣生父离婚后,带她住回了这里,祖孙三人一起生活的那几年,是易简人生中最轻盈幸福的日子,
她想守好这个家,但……眼下,对于现实的人来讲,安定无虞的生活才是最紧要的,
易简决定把房子卖掉。
挂出自家房子的交易信息,
便跟着中介一起去看租赁中的新房,
最好在她们原来生活的街区,外婆比较熟悉周边的环境,跟街区居民相熟,如果出现什么紧急事件需要帮助,不说守望相助,至少不至于孤立无援,
外婆腿脚不便,楼层不能太高,如果房子在三层以上,就一定要有电梯可以乘坐,
租期要稳定,房东不可以不讲诚信,随意违约收房,她们一老一小,搬一次家,伤筋动骨,
如果实在不能再原街区找到合适的房子,那么房子的周围必须有医院,如果有菜市更好,方便她回家前顺路买菜,不至于让外婆饿着肚子等太久,
最最最最重要的一条,这条不满足别的都白费——
一定一定一定得让外婆觉得舒服、喜欢。
一天转下来,外婆把看房子当短途旅行,把所有的房子都当成了小景点,尤其喜欢那些可以坐电梯上上下下的,
这间房子的阳台好大阳光好好、
那间房子的电梯会哐当哐当发出响声,有点像坐小火车、
还有一间屋主配送全套家具,卧室里的大床有欧式雕花,很有复古风格,
还有……
总之,外婆的情绪原本很高涨,可易简一蹲到她身边问她:
“我哋搬嚟呢度住一阵,好唔好?”
(我们班来这里住一段时间,好不好)
她就又惊又气地拼命摇头,紧紧地抓着轮椅生怕谁把她强行拉拽下来绑在陌生房子里不让回家了似的。
易简想外婆在老房子里生活了一辈子,现在又患有阿兹海默症,对陌生环境缺乏安全感,一时间不能接受搬到陌生的环境居住很正常,
也就没有再多劝外婆,只是先记下条件合适、外婆又喜欢的几间房子,预备回家仔细比较、考察,通过中介跟房东商量好具体的租赁事宜后,再慢慢地劝外婆接受搬家的事情。
可是,
当晚,
易简在半梦半醒之间被压抑的哭泣声吵醒,
那声音是从外婆的被子里传出的,
易简下床,蹲在外婆床边,小心翼翼地掀开她的被角,轻声问:
“婆婆你系咪发咗噩梦?冇嘢嘅,我喺度丫,今晚好安全嘅~”
(外婆你是不是做噩梦了?没事,我在这里啊,今晚很安全的~)
易简以为外婆是被昨晚的事情吓着,才会发噩梦,却没想到被子底下的外婆目光清明,半点没有刚睡醒的样子,
她后知后觉地问:
“……婆婆……你系咪一直都冇瞓?”
(你是不是一直都没睡)
“……阿茵,阿茵,”
外婆的手伸出被子紧紧地握住易简的手,她的手凉凉的,都没被被子焐热,
“我哋唔搬得唔得呀?你唔系同个坏人离晒婚咩?点解要卖咗我哋间屋?系咪个衰人又嚟黐住你?我哋唔唔可以走嘅!阿简下学返嚟揾唔返屋点算啊?”
(我们不搬行不行?你不是已经跟那个坏人离婚了吗?为什么还要卖我们的房子?是不是那个坏人又来缠着你了?我们不能走的,阿简她放学回来找不到家怎么办啊?)
“……”
外婆的记忆不知又回到了哪一年,但那记忆里有她!
易简跌坐在地,
她已经好久没有在外婆的口中听到过自己的名字,
即使她一直被来自外婆的亲情温暖着,但那全部都是她借以母亲的身份感受到的,
外婆的世界里已经好久没有‘舒易简’这个人了……
久到……她已经失去了被外婆爱着的自觉,以至于她照顾外婆得越久,就越是冷静理智,
差点让道德责任的分量超越了亲人之爱……
“唔搬,婆婆,我哋唔搬!”
(不搬了,我们不搬了)
易简将自己的脸颊贴上外婆冰冷枯老的手背,
“冇人嚟烦扰我哋生活,我哋就喺呢度,等听日阿简放学,一齐食糖水,好唔好?”
(没有人来打扰我们的生活,我们就在这里,等明天阿简放学,一起吃糖水,好不好?)
“糖水?唔好啊…”
外婆摇头,
“阿简要食鱼头川芎白芷汤补脑!佢学习好辛苦嘅!我听日一早就去买新鲜鱼头,阿简最钟意饮我煲嘅汤啦!”
(听日=明天)
“……好啊,听日我哋一齐去啊,阿简…阿简返嚟,一定会好开心嘅……”
热泪如破碎的珠串,从易简的眼眶中夺眶而出,坠落碎裂在地板上,好在小夜灯昏暗,好叫易简努力吸着鼻子,隐忍哭腔,未引得外婆注意到,她哄她不要哭,自己却又偷偷掉眼泪。
易简做出了……的决定,她要去找靓坤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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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搬?不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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