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家的时候，夏邻星才想起来自己都做了些什么。
半小时前，池旌把他送到巷口，站在原地，目送他上了车。
看到夏邻星在车窗里朝他挥手，池旌还笑了一下，跟着挥了挥。
驾驶座上的王叔目睹了全部。
他欲言又止地“星星”了一声，看夏邻星还在望着窗外，脸上忧虑，叹了口气，给夏邻辰发了一条“已接到人”的讯息，飞驰电掣地往家里开。
但再怎么快，老城区到市中心也要半个小时。
而这半小时，夏邻星跟中了邪一样，神色恍恍惚惚的，盯着手机，时不时还抿抿嘴唇，露出个王叔看了都有点不忍直视的笑。
“……”
如果说王叔刚刚还觉得夏邻辰有点做过火了，那现在他只觉得他们家大少爷火眼金睛，把他弟弟看得透透的。
“到了。”王叔朝后座看：“星星，下车了。”
夏邻星脸色有点白。
知道怕了吧。王叔叹口气，停在院门口，先下车给夏邻星开了门：“进去吧，邻辰在等你了。”
夏邻星摩挲了一下手机，把他放进包里，塞到最深处，才深吸一口气，慢吞吞地下了车。
走到一半的时候，他停了下来，转回头。
“王叔。”夏邻星一脸郑重。
“？”
“半个小时之后，如果屋子里没动静，你记得给我爸打个电话。”夏邻星很严肃地说：“就说他家被砸了。”
“……”王叔：“星星，你先进去吧。你动作快点，邻辰还没那么气。”
夏邻星蔫了。
他一步作三步地往里挪，摸上门把手——没关。
心凉了半截。
一咬牙，算了，夏邻星想，他从小到大惹他哥的事还少吗？他哥又不是——
“……”
一开门，夏邻星就有点想鞠躬道歉了。
屋子里的氛围极其凝重。
玄关能看见沙发的一角，柔软的皮质沙发上坐着个人，是一脸瑟瑟的方熠熠，然后他对面，一个背影，很端正地坐在那里，脊背微微靠在沙发背上，露出来的半张侧脸沉默的…
…可不就是他哥么。
夏邻星头皮发麻。
他换好鞋，一步步挪过去，进入到夏邻辰视线的那瞬间后背发凉。
慢吞吞地坐在方熠熠旁边，感受到这小子躲瘟神一样往边上坐了坐，夏邻星在心里磨牙：
方熠熠，你等着吧，下周英语作业你……
“夏邻星。”
夏邻星噤声。
他抬头，谨慎地窥探夏邻辰的脸色：看不出来。就知道没笑。
但没笑就是一件很可怕的事了。
夏邻星比夏邻辰小四岁，一个不算大不算小的年龄差，小得他俩还是能一起玩一起聊点幼稚的话题，大到夏邻辰能够偶尔越俎代庖管儿子一样管他。
恰好夏邻辰还是一个非常模范的哥哥。只要是认识夏邻星、又认识他哥的，没人不羡慕夏邻星，羡慕他干啥都有人兜着，开心难过发脾气做错事都有一个笑眯眯的夏邻辰挡在前边……
但除了这种时候。
这种越俎代庖的时候。
“哥。”夏邻星怯生生喊了声。
声音出来的时候把自己都恶心到了。
但夏邻辰面无表情：“去哪了。”
“……外公外婆家。”
“还有呢。”
夏邻星不说话。
他忍不住用余光去看方熠熠，看这小子一脸坦荡的心虚，吗的，夏邻星一看就知道这货估计啥都说了。
所以抵抗也没啥用了。他低着头，老老实实说：“还有楼下的游泳馆。”
“去做什么。”
“去游泳。”
“别让我问第二遍。”
夏邻星脸都憋红了。他手握在一起，手指很纠结，半晌他说：“去见个朋友。”
“什么朋友？”
“……”夏邻星又去看方熠熠。方熠熠真想说祖宗你别盯了，一脸就义的表情：我都说了，你直接招了吧。
去死吧方熠熠。夏邻星面无表情：“我喜欢的那个朋友。”
夏邻辰深吸一口气。他往后靠，沙发靠背承接他的体重，软绵绵地塌下去，像夏邻星现在的心情：
“你屏幕那个男的？”
“嗯。”
夏邻辰表情看起来阴晴不定
事情的发展到这一步，凭借夏邻星对这两人的深刻了解，估计是方熠熠都招了，夏邻辰只是来确认一下而已。
夏邻星其实也没觉得怎么样，也不觉得丢脸。他觉得喜欢池旌没什么问题，挺好的，显得他眼光好，而且池旌多好啊，人好，性格好，把好吃的都给他，很会游泳，哦，还很会打架——
“方熠熠跟我说，他不能说话。”夏邻辰神色阴沉：“星星，你告诉我，你喜欢他哪？”
夏邻星：“脸啊。”
房间里另外两个人明显一扼。
方熠熠像看傻比一样扭头看夏邻星，一脸你完了。
夏邻辰的脸色更是难看。
他再也维持不住刚刚那种冷漠，眉宇间泛起很多焦心，紧紧扭在一起：“夏邻星，你…”
“还有他人很好，很照顾我。”夏邻星打断他哥：“他教我游泳，虽然没有钱但是会请我吃东西，我们出去吃饭也都是一起花钱，而且他很实在，很坚持，每天都去游泳馆，受伤了也没有灰心，他还保护我，他、”
夏邻星就这么巴拉巴拉说了一串。方熠熠心想祖宗你闭嘴吧，你没看你哥一脸天都要裂开的表情？然后他就听见夏邻星说：
“我没想那么多，也没觉得能走很久。”他的表情很认真：“但我想试试看。”
方熠熠被夏邻星的脸色震住了。
好吧。他想，谁见过夏邻星这种表情啊？这个生来就好像得到了全世界的爱的混蛋一向是一脸乐呵呵的，啥都不在乎，干什么都被人喜欢……方熠熠什么时候看见过夏邻星这样。
这么久以来，围观夏邻星捧着手机像个白痴一样，方熠熠也没觉得他会认真。
可能是玩玩，可能是一时上头，可能是把荷尔蒙当成心动的感情…
因为夏邻星有的东西太多了。
夏邻辰显然没想到弟弟会这么说。
他呆了一下，表情从刚刚的焦虑，慢慢变成一种说不清的忧心。
“试试。”夏邻辰吸了口气：“星星，我知道，你有很多选择，很多人给你兜底。但是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
“说到底，你真的有确认过吗？”
夏邻星低着头。没说话。
“你有没有想过你那个朋友的处境？”
客厅沉默了很久。
是最后，夏邻星把安静的空气打破。他说嗯，我想过。
“我会跟他说清楚的。”
*
房间门一关，夏邻星就掼了方熠熠后背一下。
“你有病啊告黑状！”他上手就拧方熠熠的脸，把方熠熠拧得嗷嗷叫：“你要告状你换一天啊，我找池旌的时间这么少！”
方熠熠真服了：“我也不想啊，是辰哥来找我好不好！”
夏邻星的手停住：“我哥？”
“是啊。”方熠熠真想骂人，这难道就是他不写英语作业的惩罚？“你们兄弟俩放过我行不行？”
夏邻星沉默了，然后慢慢松开手，坐在身后的椅子上：“真的？”
“不信你去问辰哥。”
“……我不问。”
“你就怂吧夏邻星。”方熠熠翻了个白眼，找出另一张椅子坐下：“你也别怪你哥。毕竟那个陆——”
他声音卡了一下。夏邻星的脸色也变了一瞬间。
但夏邻星很快恢复原样，好像没听见刚刚方熠熠说的人名：“你都跟我哥交代到哪里了？”
方熠熠自觉说错话，心虚地撇开脸，掰着手，把夏邻星最近发疯的恋爱罪行都数了一遍，把夏邻星听得脸色越来越难看。
但最后方熠熠说：“不过我没说池旌的名字。”
夏邻星愣了。
“虽然辰哥肯定查得到吧。”方熠熠挠挠头：“但你这么喜欢…我想了想，还是卖你小子个人情。”
“我真谢谢你了。”夏邻星摸了一下自己的侧颈，若有所思：“我哥应该不会查的。”
“你真会想。”
“我说真的。”夏邻星拧眉：“他不问你，估计是想亲自问我。但刚刚都没问，他就不会去查了。”
“你哥还这么智能呢。”
“别把我哥说得像个机器！”夏邻星炸毛。
这件事看起来彻底结束，夏邻星撇着嘴从包里掏出手机，点开，没新的消息，又随手锁上。
在他把自己的外套拿出来准备挂上的时候，方熠熠开口了：“星。”
“别叫这么亲。”
“夏邻星，”方熠熠说：“你带我去见见他吧。”
“你那个小男朋友，那个池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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