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熠熠觉得事情不太对劲。
当然，如果你也经历了你最好的朋友，课间忽然不来找你，吃饭不跟你去，小卖部不跟你去，连回家都“我还有点事，要不你先走吧”，那你肯定也会觉得不太对劲。
虽然已经不是小学生，已经过了那个干什么都要黏在一起的年纪…但是高中生也会觉得寂寞的好不好？
所以在周三的下午，方熠熠怒了。
他咔咔走到夏邻星桌子旁边：“夏邻星。”
“嗯？”
这人头都不抬。
一种被忽视的悲愤从心里油然而生，方熠熠觉得自己要让夏邻星知道到底谁才是他们这段友谊里坚不可摧的那一个，“去不去小卖部？”
很好，在夏邻星拒绝的那瞬间，他就占据了道德上的高地，以此为手段，他方熠熠今天就要好好教训一下这个不识好歹的——
“小卖部？可以啊，走。”
夏邻星站了起来。
方熠熠呆住。他“啊？”了一声，得到夏邻星一个看傻子的眼神：“不是你说要去吗？去不去，走了。”
“哦，”方熠熠尬住：“哦。”
然后他就默默侧了个身，给夏邻星让路。这时候方熠熠才发现：“池旌呢？”
“老孟找他，估计是学校游泳队的事。”夏邻星随口一答，率先走在前边：“你找他？”
“那倒也没有…”好端端的他找池旌干嘛？方熠熠在心里大喊。
然后他眉头一皱。露出了睿智的眼神。
“夏邻星，”方熠熠说：“你这两天是不是跟池旌关系还挺好的？”
嗯哼。方熠熠觉得自己找到了问题的突破口。难道不好？现在方熠熠仔细思索周一以来夏邻星的异样，然后他悚然发现：怎么每次夏邻星拒绝他，都会有池旌的存在？？？方熠熠倒吸一口冷气：“难道你——”
“啊，”夏邻星用今天天气真好的语气说：“我跟他和好了。在一起了。”
“……”方熠熠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
他一边震惊，一边觉得夏邻星真直接，一边想捏住夏邻星的鼻子骂他：“你是猪吗？”
哈？夏邻星顿住，转过来，一张漂亮的脸很不爽。
他们已经走到小卖部，夏邻星一边拿饮料，一边看冰柜，然后还有力气用眼尾瞪方熠熠：“你有病？”
“你说说你，你不是说你被骗了，你看清池旌这个人的真面目了？”方熠熠痛心疾首：“之前是谁在那里跟我哭唧唧的，方熠熠，我是不是很好骗？难道不是你！”
夏邻星沉默了一下。然后方熠熠看到他脸颊透出点红，吗的，方熠熠头皮发麻，不是吧不是吧，夏邻星这人…
“是我。”夏邻星也没啥要辩解的：“我后悔了。怎么，不行？”
“…你完蛋了，夏邻星。”
买了零食，结账。回去的路上方熠熠已经拆开一包薯片，开始嘎吱嘎吱地吃，夏邻星拎着袋子跟在旁边，方熠熠一瞥：“你买了雪糕？干嘛不吃，现在虽然降温了，但雪糕还是会化的吧。”
夏邻星嘟囔一下，大概是不要你管的意思。好好好，方熠熠面无表情，心里真是觉得自己就是那种看到女儿叛逆期的老爸——他何必管夏邻星呢，他又不是夏邻辰！
拌了几句嘴，慢慢的也回到教室了。
距离下节课开始还有十分钟，池旌已经回到了座位上。方熠熠跟着夏邻星，坐到他俩的前桌。
他一边吸着吸吸果冻，一边问池旌：“池旌，你去哪啦？”
夏邻星在旁边翻了个白眼，方熠熠不理他，听池旌回答：“孟老师找我。”
池旌在夏邻星身旁坐下：“怎么了？”
“哦哦，没事，就是我们刚刚去小卖部了。”方熠熠说：“如果你在的话就帮你带点东西了……”
夏邻星拿出两根冰棍。方熠熠眉心一跳。
一根冰棍被塞到池旌手上。
“买多了，给你吧。”夏邻星语气很酷，口吻随意。如果方熠熠没看到他躲开的眼神，其实还挺有说服力的。
可惜在场人都看到了。方熠熠嘴角狂抽：什么玩意儿…
“谢谢你。”池旌有些惊讶，但顺从地接过来，揭开：“葡萄味啊。”他笑起来，“我喜欢这个。谢谢你。”
“…嗯。”
爸爸我真的服了啊。方熠熠可真是无语了。他吸溜吸了很大一口果冻，觉得自己在这里有点多余。
他一边吸，一边听对面两个人小声说话。原来是这样，方熠熠想，自从刚刚听见夏邻星坦然地说“在一起了”之后，方熠熠现在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对劲：
吗的，当然不对劲，有gay啊！！！方熠熠崩溃。
他默默地吸果冻，吸吸吸吸吸吸，然后听到夏邻星“啊”了一声。
抬头，方熠熠看到一个舌尖贴着冰棍，被迫露出来一点，显得很局促的夏邻星。
“……”方熠熠：“咋了？”
夏邻星说不出话，池旌代为回答：“冻住了。”
池旌表情很担心。
他的眉心不自觉地蹙起，轻轻捧着夏邻星拿着冰棍的手腕，阻止夏邻星用力，“别撕，很痛的。”
夏邻星眼眶都红了。他显然是撕了，还没撕下来，现在这僵持的样子真的有点尴尬，舌尖被冰棍染成深红色，试了好几次都没办法，眼泪汪汪的。
说实话，方熠熠觉得有点好笑。他其实在憋笑，但是又觉得他兄弟都这么惨了，还是别笑了吧，你看，如果是方熠熠自己，在女朋友面前被冰棍粘住了舌头，那他真觉得自己的形象完全崩塌，死了算了——
然后方熠熠看到池旌捧着夏邻星的手上移，捧住夏邻星的脸。
在夏邻星低头跟那根死死不动的冰棍搏斗的时候，池旌只是按着他，没让他用力，然后眼睛垂下，看着夏邻星被迫张开的嘴唇，往下，被冰气熏白的舌尖，以及湿漉漉的眼睛和染湿的眼睫毛。
看得很专注。一动不动。
池旌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神啊，这里有变态。方熠熠觉得自己的脸都要因为震惊给拧成一团麻花，他猛地往后退，听到池旌说：“我去接杯热水”，然后不得不呆在原地。
热水房距离他们教室有点距离，夏邻星抓着那根冰棍狼狈地点点头，就看见池旌匆匆从后门走出去。
方熠熠看着，觉得自己毕竟是讲义气的人，犹豫了一下，还是坐了回去，盯着夏邻星让他别一下子撕开了…“哎哎哎你别动！你别动啊啊啊啊！”
咔擦。
冰棍掉下去了。
“……”
夏邻星和方熠熠同时低下头。
看到那根冰棍滚到地上，像一个跳下悬崖的人一样自由，义无反顾。
夏邻星沉默了好几秒，然后才慢腾腾地抓了几张纸巾，蹲下去清理。
“…痛吗？”方熠熠忍不住说。
“还好。”夏邻星声音有点含混，但听起来确实还好，方熠熠放下心来。他啧啧两声：“我觉得池旌看起来确实对你有点意思。”
“废话。”夏邻星擦干净了，丢到后边的垃圾桶，坐回座位，然后一刻不停地盯着门口看。
“哥们我真的服了你这样，”方熠熠看不过眼了：“你能不能有点点出息？”
“不能，没有。”夏邻星呵了一声，“我有对象，你有吗？”
“……”方熠熠忍住杀人的冲动：“我确实没有。但我没有，是因为我有更崇高的事业，有更高尚的情怀——”
“什么？说吧，你是要借英语作业还是数学笔记。”
“……”方熠熠深呼吸。然后确实他想起来自己这个课间除了来找夏邻星去小卖部之外还有一个理由就是来借语文试卷…但是夏邻星这么说真的对吗？这是一个好朋友所为吗！哼哼，方熠熠急速在脑子里搜刮：“当然不是、我是来！我来问你参不参加学校篮球队！”
啊。
方熠熠愣了一下。夏邻星也是。
他们面面相觑。方熠熠的表情肉眼可见的变得尴尬。他支支吾吾半天，然后叹了口气，破罐破摔：“靠…你忘了吧。”
夏邻星看着他。
方熠熠扭捏，然后说：“就之前那几个学弟…他们说学校今年球员有点断层，除了中锋之外每个位置都缺人，给我发好几条短信了，说准备要给联赛报名单，我们能不能去、”
“不去。”
“我也是这么说的，”方熠熠的声音丝滑一转：“我就是这么一问。哈，哈哈。”
夏邻星舔了舔嘴唇。他被冻白的舌尖恢复了原本的颜色，但表情却没有刚刚生动，“嗯”，几秒沉默，他又说：“对不起。”
“……说什么呢。”方熠熠皱眉：“是你的错么，你对不起什么。”
夏邻星不说话了。
唉，方熠熠真想扇自己这张嘴，他绞尽脑汁开始思考该说点啥挽救一下这个完蛋的氛围——然后他眼前一亮：
“哎，”他戳戳夏邻星的手臂：“你知不知道？”
夏邻星抬头：“？”
一段有点急促的脚步靠近教室，拿着保温杯的手骨节分明，白皙的手指摁在杯壁上。
“我小学的时候其实喜欢过你来着，”方熠熠笑嘻嘻地说：“你知道的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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