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个星期。
又是周六的时候，夏邻星难得在家。
他看着手机，发呆。屏幕上是一闪一闪的光标，夏邻星保持这个动作十几分钟了。
前面的聊天记录是这样的：
Polaris：今天训练几点结束？我去找你！
C：对不起
C：今天有点事[哭]我们明天见好不好？
C：[小狗埋头]
停在池旌最后发的表情上，夏邻星迟迟没回，半晌，无意识地叹了口气，把手机扔到一边。
是有什么事啊……
明明，上周说出那种话的人，是池旌才对吧。
一想到上周那场比赛，夏邻星就在床上翻个了身。他把脸埋进枕头里，只露出一点头发出来。
说那么肉麻的话，做那样的事情…夏邻星闷闷地想，结果才过几天就有事情出去。
混蛋。
夏邻星“啊”地喊了一声，重新把手机拿了起来，赌气发了一个“哦”过去，然后锁屏，打算当一只谁都不理的乌龟。
还鹿呢……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装得很认真的样子，结果这个星期，还不是和平时没什么区别——今天还不在！
今天还不在！
一想到这里夏邻星真的就生气，他坐起来，摔了一下自己的枕头，看了手机一眼：没消息。
更气了。
正当夏邻星忍无可忍，想给池旌拨一个电话过去的时候，一阵哒哒哒的熟悉的脚步声冲上楼来，方熠熠那标志的大嗓门嘎嘎的：“夏邻星！”
夏邻星在房间里都被震得一惊。
“夏邻星夏邻星！”那声音越来越近，哐的撞开了门，“快跟我来！”
“什么？”夏邻星傻了，但方熠熠却没给他反应的空间，利索地伸手，一把把夏邻星从床上揪了下来，转身就往楼下跑。
“？”夏邻星盲目地跟在方熠熠身后：“你做什么？”
“你别管！”方熠熠在前边头也不回：“你跟我来就是了！”
要放平时，夏邻星早就一个脑壳崩过去了，不把方熠熠敲得喊他祖宗不松手。
但今天他着实有点提不起力气。要不算了吧，夏邻星甚至摆烂地想，反正池旌今天也不在，方熠熠要去哪就去吧……
直到被拉上车，在方熠熠正经严肃拒不回答的态度下度过了半个小时，夏邻星看清楚眼前建筑的那个瞬间：
他想，要不还是把方熠熠掐死吧。
“你有病吧？”夏邻星简直难以置信：“你把我带这里来干什么？？？”
眼前一栋高大方正的建筑，不是别的，正是夏邻星上高中之前，几乎每年都来的地方——
市篮球馆。
方熠熠的神情还是很严肃，有一个瞬间把夏邻星都蒙过去，还以为真的有什么很重大的事……扯淡，夏邻星直接上手，一把掐住方熠熠的脸：“说话。”
“。”方熠熠被掐得脸都扭曲了：“你先松手。”
“不说不放。”
方熠熠的眼睛心虚地往上瞟，亏他在这个面目全非的状态下还能完成如此高难度动作：“事情是这样，有点复杂…”
“长话短说。”
“…就是昨天那个控卫学弟大晚上忽然给我发语音哭他们队里的主力控卫手臂折了现在就剩下他一个替补控卫他害怕不敢上场让我把你带过来镇一镇。”
“……”夏邻星都听呆了：“啊？”
“别啊了。”方熠熠终于趁此机会，摆脱夏邻星的魔爪：“我查过了。”
他一边嘶嘶地揉脸，一边哀怨地瞅着夏邻星：“高三的人都不参加今天的比赛，还有十一中的比赛，也没有排在今天。”
“那我也没有登记过名字——”
“两个月前我就把你的名字递上去了。”方熠熠低咳一声：“还有我的。”
“方熠熠，”夏邻星面无表情：“你是真的想死在今天吗？”
“哎呀别多说了！我都说了估计那学弟没啥问题，就是害怕而已，我昨天说了好久都说不通啊！那我也担心我们学校真输了，你就坐在观众席，当一个吉祥物、不是，保险丝，行不行？”
夏邻星还是不动：“我不去。”
“为啥不去啊？”
夏邻星抿着嘴唇，半晌没说话。好一会，他才说：“我没准备好。”
“你永远都准备不好。”方熠熠一针见血。这时候他看起来不傻了，居然还有一点智慧的光芒。他手一推，把夏邻星一把推进体育馆的大门。
走进去的那瞬间，夏邻星就听到了球拍打木质地面的声音。他张了张嘴唇，手悄悄攥紧了一点，被方熠熠推着往前走：“走走走，快开始了啊！”
走到里面，观众席上已经坐了不少人。这也是一场规模颇大的比赛，甚至还有媒体，夏邻星低头望去，果然看见那个打控卫的学弟，一脸要晕过去的表情，在旁边神色空白地热身。
他犹豫了一下，看了看，确实没看见认识的人，才慢慢走到最靠近赛场的栏杆，喊了声学弟的名字。
学弟茫然地抬头，然后看到夏邻星的瞬间，眼睛就亮了：“学长！！！”
这一声把周围的目光都吸引过来，学弟几乎喜极而泣的表情更是吓人：“你终于来了！”
“行行行，”夏邻星手往下压了一下，红着脸，比了个噤声的姿势在嘴唇前：“你比你的。”
“我我我紧张，”学弟好像快吐了：“学长我紧张，要不你下来吧…”
“我不下来，”夏邻星说：“我就在这看着你。”
学弟感觉世界都要塌下来了，他欲哭无泪，求助似的看边上的方熠熠。
“你会赢的，”夏邻星低头，蹲下身，伸出手，隔着栏杆碰了一下学弟的肩膀：“我在这里。”
“学长…”学弟热泪盈眶。
“不赢我就揍你。”
“。”学弟：“最后一句还是不用了。”
不知道是不是夏邻星那句话起了作用，总之，四十分钟的比赛，他们学校打得相当顺畅，第一小节还试探一下，第二小节就变得相当火热，手感也好，进球率很高，把方熠熠看得全身燥热，哇哦哇哦地在旁边鬼叫。
夏邻星只觉得今天自己来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他无奈地靠在椅背上，眼睛却一直盯着底下跑动的几个人。除了那几个学弟，其他都是不认识的面孔，夏邻星放在膝盖的手微微收紧，攥起一点布料。
刚刚走进来这里第一秒，夏邻星才好像忽然意识到：
已经两年没有来过了。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笑了一下，觉得自己好像也没资格说池旌啊…又想起池旌了。
手机里还是没有新消息，夏邻星默默看了一眼，锁屏，收进口袋里。
四十分钟真的很快，尤其是打得顺的时候，好像一低头一抬头，比赛就结束了，他们学校保持领先到最后，分差不算特别大，还算是挺有看头。
方熠熠看嗨了，一脸兴奋地说他去后台找一下学弟，跟他们聊聊心得。夏邻星真觉得他高兴过头，又不忍心说什么，只好说那你去吧，我先出去等你。
说是这么说，但夏邻星还是等到观众散得差不多了，自己才低着头，往场馆外走。
耳后传来拖地的咯吱作响的声音，夏邻星摸了一下自己的脖颈。
他忽然很想池旌。
怎么这么没用啊，夏邻星在心里笑自己，不就是一天没见到吗，不至于吧，明天就可以见面了，池旌已经说了，约好了不是吗…
“夏邻星。”
他停住了脚步。
身后，喊他的那个声音微哑，说不上难听，也不是多么让人容易记住的声音。
但夏邻星像冻住一样定在原地。
他插在口袋里，握着手机的手，忽然开始出汗。
手心发寒，冷汗一点点从掌纹中间渗出去，顺着纹路流下，在布料上洇出浅淡的湿痕。
他几乎连转身看过去的力气都没有。
但夏邻星攥紧了手机。好像能从中汲取一点勇气。
他微微扭过肩膀，对着发声的地方，侧过半边脸，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
“……陈筲。”
夏邻星觉得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像多年没上过油的机器。
*
走在前往后台的走廊上，方熠熠快乐得几乎要哼起歌来。
囿于避开熟人的原因，高一之后，他就几乎没再正儿八经地去现场看过一场同龄人的比赛。
虽然去看那些职业球员的赛事，肯定更爽更专业，但是要说热血的话，果然还是要看到高中的比赛才行啊…
方熠熠熟稔地拐过拐角，抓来一个工作人员，轻松地缠着问出了要前往的更衣室，哼着小调，一蹦一蹦地往前走：
打得真不错，他一边蹦，一边在心里乐，等下请他们所有人喝运动饮料好了，要不请吃个饭也行，不过他们要跟家人吃饭的吧…
“今天看台上的，那是夏邻星？”
方熠熠顿住了脚步。
这是一道陌生的声音，听起来也是高中生。
是高二的吗？球队里，只有高二的几个人，自己不怎么认识。
“是的，明哥，我们拜托他来的。”
是那个控卫学弟的声音。
方熠熠皱了下眉，抬手就准备敲门——
“为什么要带他来？”那个最先发问的人说：“你们不知道他闹的事吗？”
方熠熠敲门的手僵在半空。
“……”是中锋学弟：“明哥，我们知道的，好像是闹了什么事停赛了对吧，但我们跟邻星学长打球很久了，学长人很好——”
“‘什么事’？”那声音带上一点荒谬：“你们都不知道，就敢喊他来？”
方熠熠的喉结收紧，绷在脖颈上。
“你们知不知道，”那人说：“高一下学期，他跟人在赛场上打架，打到对方膝关节损伤，报销了一整个赛季？”
“知道他直接被记了恶**件，整个高中都不能上赛场么？”
休息室里安静得落针可闻。
方熠熠站在门外，感觉自己的呼吸，跟着这异样的安静，一同凝固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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