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学霸就是学霸啊，”同桌拿着试卷，看着讲台上被围了里三圈外三圈的宋施感慨万千，“看着呆呆的，怎么讲题的时候那么犀利灵光，我去，他讲那压轴，我以前题都看不懂，今天直接醍醐灌顶了。”
“嗯哼。”
迟煦颔首，视线不偏不倚地落在宋施所在的位置。宋施被围得已经看不太见，只剩下个蓬松的头顶：“不然人家当年级第一？”
同桌双手合十顶礼膜拜：“学霸牛逼，我心悦诚服了。”他又朝迟煦拜了拜，捏着嗓子滑腔滑调地说：“请迟哥不要嫉妒，以平行班之身挤进高手如云的第二考场，你，也是我心里的——大！学！霸！”
“得了，别恶心我，”迟煦笑骂，挎好包就在他腿上轻踢了一脚，看讲台上的人群终于散了，便迈步走向讲台，扬声喊道：
“宋施。”
宋施刚讲完几位同学上课没听明白的题，又语无伦次拒绝了几个女生添加联系方式的请求，正是手忙脚乱晕头转向的时候，冷不防听见迟煦这一声，还有些怔愣。
“怎么？”迟煦朝他笑，语气调侃：“不认识我了？”
“……认识的。”宋施促狭地抓紧卷子，在他面前跟罚站似的，“我只是不知道你在八班。”
“我以为你会说不知道我考上了附中。”迟煦自然地抬手，替他拍去肩头的粉笔灰。
“……怎么会，”宋施向来不善言辞，此时更显得不知所措，“你……你初三那么努力，班上同学都看在眼里。我当时就知道你肯定能考进好学校的。”
“是吗。”迟煦笑了笑，岔开了话题：“你等下回班上还有什么事吗？”
宋施摇摇头。他的眼睛亮亮的，却因为肉眼可见的疲惫含了些潮湿的水汽，看向迟煦的神情疑惑又茫然。
迟煦问：“如果没事的话，那我们今晚放学能一起走吗？”
宋施一愣，似乎是没想到他会这样说，但很快答应下来：“好，但我要……先回教室拿一下东西。”
末了画蛇添足补充一句：“很快的。”
“嗯。”迟煦朝他点头，“那我在楼梯口等你。”
宋施转身出了教室门，走得似乎还比较急，拐弯处差点撞到人，像兔子受了惊，蹦跳着躲闪开。
“……”迟煦觉得好笑，眯起眼看他。同学从他旁边路过，拍了拍他的肩：“怎么了迟哥，和学霸交流完如何进入第一考场的经验，还依依不舍啊？”
“滚蛋，”迟煦无情反击：“比我还惦记第一考场，你怎么不进？”
他哼着歌，晃晃悠悠到了楼梯口，从包里掏出手机开机，打开微信，置顶为数不多，宋施的名字赫然在列。
迟煦点进他和宋施的聊天界面，最近一条消息还是他今年元旦卡点给宋施发的“新年快乐”，宋施的回复于半个月后姗姗来迟，言简意赅几个字：
“谢谢！你也是。”
——给迟煦当时捧着手机乐，嘴角几小时都没压下来，全然忘了等待半个月收不到回音的煎熬焦灼和失落，以及睡前例行安慰自己，或许只是宋施比初中更不爱看手机。
那天刚好结束了月考，陈东升晚自习来坐班，看他那兴奋劲，还以为迟煦取得重大突破，终于有望杀入第一考场。
“迟煦。”
听见是宋施的声音，迟煦抬起头：“这么快。”
他把手机放兜里，走到宋施身边，借着楼道昏暗的灯光，发现宋施的书包竟然没换，还是几年前的黑色尼龙双肩背。
而宋施身量渐长，不似以往瘦小，曾经笨重庞大如龟壳的书包现在终于恢复到它本应呈现的视觉效果。
迟煦勾起书包的手提带轻轻掂了掂，煞有介事地说：“宋施，装了很多书吧？”
他的语气、动作、表情都和从前别无二致，以至于宋施生出转瞬即逝的错觉，好像三年同窗到今天只是过了一夜，朝飞暮卷，诸多变化更改难以言说，也只是发生在旦夕之间。
“过几天就联考了，”宋施解释：“晚上回家得复习。”
“你一直是大学霸呢，肯定没问题。”迟煦与他并排：“区区联考，放轻松就好了。”
“谢谢。”宋施腼腆地朝他笑。
4.
他们出了校门，穿行在人潮攒动车流的街道之中，往地铁站走。商铺的灯牌五光十色变幻莫测，斑驳地照在迟煦脸上。
宋施偷睨他。
与宋施的文秀书卷气不同，迟煦是那种标准正统的好看，剑眉，深眼窝，鼻梁直而挺拔，轮廓线条利落，就是不笑的时候老让人觉得凶。
但宋施知道，迟煦脾气好性格随和，一点都不凶。
“宋施，”迟煦双手插进校服裤兜，突然开了口：“我想起来，哎。”
他的话音蓦地止住，尾音短而轻，似感慨，又似叹息。
“我很久没和你见了。”迟煦继续说，“也很久没和你一起回家了。”
宋施初三时，家里就给他放学安排了补课，升入高中后又一直在实验班，高一无论是上课作息还是放假安排都和迟煦的班不太一样，迟煦就是想见缝插针也束手无策。
他的语气里带了点幽怨和惋惜，而宋施向来是一根资质上乘的木头——压根没品出来，只顺着他的话回答：“感觉大家的学业都很忙。”
“宋施，”迟煦顿了顿，直截了当：“以后放学我们能一起回家吗？像初中一样。”
“……迟煦，对不起啊，”宋施停下来，表情为难：“其实，其实我上高中后就搬家了。”
“现在坐的三号线，城西方向。”
两人之间有片刻的寂静。
迟煦家在城东，也是三号线，和宋施南辕北辙。
“没事，”迟煦笑着说：“你道歉干什么啊，我也就随口一提。”
他看见宋施明显松了口气。
两人过安检进了站，还在楼梯上，宋施的地铁刚好到站停靠。他们对视一瞬，迟煦刚要开口，宋施却抢先：“迟煦，我等下一趟吧。”
“好。”迟煦踩下最后一节台阶，余光看向站台上挂着的电子显示屏，距离城东方向的地铁到站还有三分钟。
地铁站里人头攒动，大多都是附中的学生，陆陆续续在站台门前排好了队，城东城西各有归属。
迟煦和宋施站在中间，谁也没再迈步，来来往往的人潮和他们擦身而过，两个人挤在一起，宋施比迟煦矮了一截，迟煦稍微低头，他毛茸茸的发梢就戳着迟煦的下颔边缘，细细密密泛着痒。
“宋施，”迟煦状似不经意：“你是不是不常用微信？”
“什么？”周遭嘈杂，宋施险些没听清：“确实，确实不怎么看。”他的微信里没什么人，因此不刷更不发朋友圈，一般也只用来和家人还有补习老师联系。
“嗯……”宋施想起来什么，抬头望向迟煦：“迟煦，你是不是没加我？”
“？”
迟煦兜头被甩了口大锅，懵逼地掏出手机，调出宋施和自己的聊天页面，往他面前一亮，眼皮一耷拉，无奈又无辜：“可我初中就加了。”
迟煦初二时拥有自己的第一部手机后，宋施还是他除了父母之外加的第一个微信好友。
“不……不是，”宋施定睛一看，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连忙摆手：“不是这个！”
“？”
不是什么？迟煦汗流浃背毛骨悚然——难不成他加的这个从始至终都不是宋施？他在这个荒谬的念头持续发酵前及时止损：怎么可能！
“不是这个号。”宋施则对迟煦翻天覆地的心理状态全然不知，有惊无险地把话说完：“迟煦，这个微信号我初中毕业后已经很少用了。”
他慢条斯理地解释：“因为，因为之前的手机号实名登记的是我妈妈的名字，我后来换了新手机号。”
“原来是这样。”迟煦顺水推舟，又扬起自己的手机，递向宋施：“确实没加，那加一下吧。”
他微顿，继而又说：“宋施，我扫你。”
“好。”
宋施掏出手机，看得出来他确实不怎么用微信，找二维码名片都不太娴熟，好一会儿才把手机放到迟煦手机下面。
滴的一声，迟煦的手机跳转，出现宋施的个人信息。他们身后轰鸣闪过，伴随一道骤然亮起的光，空间内人群重新流动奔涌，机械女声温柔甜美：“开往城东方向的列车即将进站……”
“行，申请发过去了。”迟煦把手机塞进口袋里：“你有空就通过吧，宋施。”
地铁停稳，站台门咣地打开，身穿附中校服的学生们鱼贯而入。
迟煦还是没有动，直到机械女声开始提示“车门即将关闭”，才对宋施说：“我先走了宋施，回去路上注意安全。”
“那，那再见，迟煦。”宋施捏着手机，温声回应：“你也是。”
迟煦迈开腿，没走两步又停了下来，扭头对他说：“宋施，到家可以给我发条消息吗？”
他勾起嘴角，若无其事：“如果记得的话。不记得也没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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